第216章 撲朔迷離

「筆跡?」齊宏宇本能的問道。

信件往往同時可作為物證和書證存在,其中能指向嫌疑人的證據自然有不少。而其中筆跡、指紋是其中相對重要且直觀的。

但多數紙張並不是指紋的良好承痕物,往往不容易提取到完整的指紋,所以,除非信件材質特殊,或者恰好沾染了血跡、血指印、微量物證等,否則往往還是以書證為主,物證為輔。

作為書證,其最重要的部分自然是內容與字跡。

果然,蘇平先是點點頭,接著又搖了搖頭︰「不僅是筆記,還有內容。新安的兄弟當時仔細對比過信上的字跡和內容,發現不但許多文字的書寫習慣與張曲直吻合,就連一些錯別字都和張曲直常寫錯的字一致。」

「憑著這些證據,確實足以將視線重點放在張曲直身上了。」齊宏宇說︰「但光有書證不足以定罪,即使是在那個時代……還有別的證據麼?」

「這只是幫助新安的兄弟鎖定張曲直的證據。」祁淵接話說︰「圍繞他的調查展開之後,自然收集到了不少其他證據。

包括監控拍到的他在案前于那位富商公司、名下房產及慈善晚會會場附近流連的監控視頻;包括在他家里頭發現的望遠鏡、登山繩,以及幾把帶血跡的凶器,和帶他及富商指紋的寬膠帶等。最重要的還有他的口供。」

「那這證據應該算比較充分了。」石羨玉大惑不解︰「法院又怎麼會宣判他無罪?一審這麼判也就算了,檢方抗訴的情況下,二審竟還維持原判。」

蘇平搖頭說︰「不僅檢方抗訴,富商的家屬同樣抗訴,動用了能動用的一切人脈關系,花了不少代價,但結果還是如此。」

祁淵再次接話︰「這就是最不可思議的地方了。證據相對充分,雖然以現在的眼光看恐怕確實不足以直接定罪,需要更加完善,但以那個時代,絕對夠直接定罪的了,尤其在張曲直已招供的情況下。

我不是不相信公理正義啊,就想不通,張曲直當初這麼一個欠了百萬賭債的小混混,憑什麼斗得過那位富商背後的強大勢力?」

齊宏宇連連擺手︰「不要妄議兄弟單位吧?這樣影響不太好。」

「嘁!」蘇平不屑的撇撇嘴,說︰「怎麼能叫妄議?那些單位,光鮮亮麗的大門背後生出了多少渣滓敗類?公平公正、光明正大等牌匾下,坐著多少衣冠禽獸?還不給說啦?別說他們兩家,就咱們內部……」

他叭叭叭的說起來,講個不停,非常起勁。

不能說他黑起自己人來沒完沒了,在他眼中那幫家伙就不是自己人,羞與為伍,惡心吧啦。

三個小輩也不敢插口,等他宣泄完了,冷冷的哼兩聲,石羨玉才小心翼翼的問︰「那……一審二審都是以什麼理由宣布他無罪的?」

「一審時他當堂翻供,」祁淵說道︰「否了之前招供的所有事,一口咬定新安那邊的兄弟屈打成招,他扛不住才不得不按他們的意思招供。

他的辯護人當庭提出驗傷,並提出除書信外獲取的其他所有證據途徑都不合法,存在瑕疵,有偽造的可能,而書信字跡及錯別字等存在他人模仿栽贓陷害的可能。

驗傷結果,嘖,張曲直身上還真有不少擦傷、鈍器傷,鑒定中心研判後認定,受傷時間與他被抓獲後批準逮捕前的時間重合。

新安的兄弟辯稱,抓獲張曲直時,張曲直並不配合,其暴力抗捕,駕車逃逸,不得已才動用了武力,那些傷也是在抓捕的過程中造成的,並在將他抓獲後給他檢查過,並沒有大礙。」

說到這,祁淵忍不住也長嘆口氣,搖頭說道︰「可惜,那時候執法遠不如今天規範,鏡頭下辦案的說法更沒提出,存在大量的執法瑕疵……」

蘇平再一次冷笑起來︰「瑕疵恐怕只是一方面,我覺得他們迫于富商家屬方面的壓力,可能真用了些不光彩的手段,這在當時並不罕見,只是同樣見不得光,所以成了他們百口莫辯的最根本原因。」

齊宏宇問︰「那些證據呢?法院真認為證據無效了?」

祁淵點點頭︰「取證不規範,無法排除偽造證據的可能,而且偽造的難度也並不算大。所以最終因證據不足,張曲直被宣判無罪。」

「在那個年代,對那樣的渣滓竟忽然講起無罪推論來……」石羨玉也滿肚子的槽︰「而且,證據不足不該先退回補充偵查,仍然證據不足的才判決無罪嗎?

甚至以那時的做法,申請逮捕後超期羈押個幾年的也挺常見,實在收集不到足夠證據就硬是不開庭……」

「是先退回補充偵查了,」祁淵說︰「但並沒有按常規那樣羈押張曲直許久,而是在半年後,就在並沒有多少補充證據的情況下再次開庭,下了無罪的宣判。檢方當庭抗訴,三個月後省高院二審裁定,依舊宣布張曲直無罪。」

蘇平忽然開口︰「按程序來說就該這樣,法院的做法確實沒錯,證據不足退回補充偵查,當然不能沒完沒了的無期限偵查下去,變相羈押嫌疑人。」

說完對法院的認同之後,他忽然話鋒一轉︰「但在那個執法司法都不規範的時代,法院這邊忽然這麼規範,感覺就不對勁。事出反常必有妖,我們幾個都認為這里頭恐怕有問題。」

「以當時的背景……我們不妨直接陰謀論吧。」齊宏宇向來是個膽大包天的主兒,听了蘇平的話,自認為差不多模清了蘇平和祁淵的性格,當下也沒了顧忌,嘴里沒了遮攔,半點不拐彎抹角的說︰

「當年張曲直涉嫌綁架富商一案,歸根結底,恐怕是富商勢力與他背後團伙的直接博弈,最終他幕後團伙技高一籌,所以張曲直得以全身而退。」

略一頓,他看向蘇平︰「拐彎抹角講了一大通,你們想說的應該就是這句話吧?」

「對。」蘇平輕輕點頭,臉上浮現出些許笑意,對齊宏宇投去一道欣賞的眼光,隨後立刻收斂,嚴肅的說︰

「技高一籌,這詞用得好。張曲直背後的家伙,能耐不一定有那富商家人大,勢力可能也沒法和富商家比,但他們很聰明,一矢中的,打在要害上。」

祁淵也對齊宏宇點點頭,然後補充說︰「而且從剛說的情況看,在這一案中,公檢法三家並不在一條心上,公、檢被打的措手不及。」

石羨玉發表意見︰「也不排除分唱紅臉白臉的可能,做戲做全套嘛。但如果是這樣,那張曲直背後的家伙,能量就大的有些超規格了,至少遠遠凌駕于那位被綁架的富商之上。」

齊宏宇看向蘇平︰「游聞許有那樣的能耐嗎?」

「絕沒有。」蘇平搖頭說︰「他在黔省的影響力理所應當的要遠遠高于那位富商。可是在黔省的影響力,與我省又有什麼關系?他手能伸那麼長?」

「也對。」齊宏宇嘀咕道︰「所以當時的張曲直背後另有其人?」

蘇平再次搖頭︰「那就不清楚了。總之單靠游聞許,很難在新安掰贏那富商。當然,這是在我省的硬實力的對比。剛也說了,他們未必是正面壓過了遇害富商一家,可能只是技高一籌。」

「好了好了,先不糾結這事兒。」祁淵說︰「針對張曲直涉嫌綁架富商一案,我們目前知道的也只有這些,更詳細的,得等荀隊弄到完整案卷以後了。單就本案,你們有沒有別的什麼想法?」

「所以那富商叫什麼名字來著?」

祁淵表情一僵,看向蘇平︰「那個,師父,你記得他名字不?」

「沒記……」蘇平臉色也僵了一瞬間,然後迅速恢復如常,平靜的說道︰「只記得他原是香江的企業家,靠房地產起家的。

他因先後在八七年、九二年兩次先後遭遇綁架,因而對香江的治安徹底失去信任,又見新安發展如火如荼,于九五年毅然決定拖家帶口轉戰新安。」

齊宏宇扶額︰「然後他兩千年又被綁了。」

其他三人久久無言。

齊宏宇又道︰「你們說,他怎麼就這麼被綁匪惦記?而且他這樣兩次被綁的人,心理陰影應該重的很吧?出入怕是都有無數保鏢明里暗里護著,張曲直一個普通的小混混,哪來的能耐綁他?」

「這就是問題所在。」蘇平立刻接話︰「很明顯,策劃綁架那富商的,絕不是張曲直,他只是其中一員罷了。」

石羨玉說︰「得詳細查查他最後一次入獄前後都接觸過什麼人,推斷其中是否有游聞許或者其他人的影子。只有將他整個發家脈絡完全模清楚,才能將他及背後的團伙連根拔起。」

「話是這麼說沒錯,問題是太難了。」祁淵搖頭說︰「單單綁架案的詳細案卷和起訴書、判決書等全套材料,我們就至今沒能拿到手,這還是看得見的目標,至于你說的查他接觸過什麼人,這完全沒影子,都不知道怎麼查。」

「那不妨換個思路。」齊宏宇說道︰「當年的事沒法查,可以把目光往後移些。」

祁淵說︰「當下?當下就是游聞許了。」

「不,」石羨玉搖頭說︰「還有一個相當重要的節點——零七年。那年他放棄了新安,回到了我們山城這兒。這是個很大的改變,一定有其原因,如果可以的話,查查當年他身上都發生了什麼。」

「這點我們也想到了,在拜托新安那邊的同事查。」蘇平說︰「都是于隊袁隊的老伙計,能力和人品都值得信賴。」

「所以我們還是看看現在吧。」祁淵再一次說︰「我們都在山城,真正能親自調查的也只有這邊的事兒。我們想听听,張曲直在山城都做了些什麼,現在的產業做的有多大。」

「關于這個,我們知道的也不多,畢竟他昨天才進入我們視線。」石羨玉皺眉說道,隨後詳細的將他們已知的情報轉告給蘇平和祁淵。

基本上,就和顧焱昨兒提供的信息大同小異,所不同的只在于,石羨玉已派人去核實過部分信息,不過時間仍舊太短,收獲有限。

「這部分信息不能全信,否則要吃虧。」蘇平听完後便說道,接著又看向齊宏宇︰「小兄弟,昨兒你被假醫生襲擊中毒的事,能和我們詳細說說嗎?」

「當然沒問題。」齊宏宇對此並不排斥,便細致的跟蘇平講了。

听完之後,蘇平忍不住感慨道︰「好漢子,敢和歹徒賭命,不負你身上的警服,今兒起你就是我蘇平的兄弟了。」

祁淵抬手模模下巴上的胡茬子︰「那我是不是該叫師叔?」

蘇平翻了個白眼︰「修仙吶你!還師叔!」

「咳咳,」石羨玉輕咳兩聲,吸引來三人的注意力,隨後說︰「我這邊也有份‘情報’要說。

昨天師兄遇襲的時候,我被人吸引了注意力,留在了食堂。對方和我說了些關于張曲直的事,似是而非,沒講到點上,根本目的只是為了拖延時間。」

「你當時在打听張曲直的情報麼?」蘇平問道。

石羨玉搖頭︰「沒有。甚至我沒刻意打听,只是听到有人吐槽醫院飯堂伙食極差,收費又高,而他同伙提到了張曲直,然後開始吐槽,大體上和顧焱說的差不多,只是遠沒有那麼詳細,程度也沒那麼惡劣,只說張曲直是奸商。」

「這麼刻意的套路,你竟然沒看出來?」齊宏宇也是第一次听石羨玉說起自己被牽制在食堂的事兒,有些意外。

石羨玉解釋道︰「沒,有顧焱向我們吐槽在先,我只以為張曲直犯了眾怒。何況他們話里也完全沒有提及壟斷之類的字眼,也沒提藥房,只是在說張曲直奸詐,東西質量不高,價格不低,我就沒想太多。

現在想,確實套路了些,就連資歷淺些的醫生都不一定曉得食堂和附近水果店背後是張曲直,我怎麼打個飯就遇到了曉得這事的病人家屬。」

蘇平沉思幾秒後,忽然說︰「那這麼看,張曲直恐怕要被拋棄了。」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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