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導火索

確定嫌疑人,又有供詞的情況下,相關證據很快被一一鎖定。

包括但不限于打車記錄,兩公里外超市購買凶器的監控視頻,還有鄰村買冰淇淋、冰塊的記錄等。

凶器也在環衛站中被發現。

方城泉自述他將凶器丟在了現場大概六百多米外的垃圾桶中,而該垃圾桶凌晨被環衛站清走,環衛工人也沒仔細檢查——說實話那麼大的工作量也不可能檢查得過來。

于是立刻有刑警前往站點,翻了好一會兒垃圾後,找到了凶器。

凶器上檢出血跡,血型與李效國一致;刀柄提取得指紋,與方城泉一致。

足以鎖定他就是凶手。

但刑警們依舊沒發現魏均和本案究竟有什麼關聯,石羨玉套路了半天,也沒從方城泉嘴里套出話來,他本就相當警覺,激動到極致時都沒說,更別說稍稍恢復冷靜後了。

他更猜出自己大概是被石羨玉套路了,雖然什麼都沒說,卻依然暴露出魏均,後悔的不得了,之後問話,便干脆讓刑警零口供定他的罪,他一個字都不肯再多說了。

石羨玉本想拉著齊宏宇四處走訪李效國和魏均的親友,想要問明這對即將成婚的情侶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

但,李效國的父母抵達了支隊。

二人形容憔悴,頭發干枯,像是行尸走肉,顯然受到了極大的打擊,在火車上恐怕也根本沒休息好。

石羨玉只得找別人搭伙,而齊宏宇則接待兩位家屬,前往地下室法醫科辨認尸體。

只一眼,他們就認出了自己的兒子,在尸櫃前哭的撕心裂肺,齊宏宇在一旁手足無措,干巴巴的安慰幾句,絲毫沒起到效果。

還是仇教導下來,和兩位家屬說了半天,才起到一點作用,勉強讓他們恢復了鎮定,隨後齊宏宇取了二人的指尖血,以便通過DNA遺傳鑒定在司法層級上確認死者身份。

接待室,仇教導給二人各倒杯茶水,又遞上煙,隨後問道︰「能聊聊你們的兒子嗎?隨便說說就行。」

「唉!」中年男子長嘆口氣,眼中又凝聚出一大團水珠,澀聲說︰「效國他一向听話懂事,怎麼就……就……」

邊上,他妻子咬牙切齒︰「是誰害了我兒?我活撕了他!兒啊!你怎麼就這麼去了啊!」

「您別激動,」仇教導抬手虛壓幾下,轉移話題︰「沒弄錯的話,李效國應該馬上就要結婚了,是吧?」

「那可不!」中年男子再也克制不住,淚水從眼眶中滾落,填滿臉上層層疊疊的溝壑,聲音嘶啞,說︰「听效國說的,酒席都訂好了,就在中秋辦,我們在老家也找好了人,怎麼就……就……他才二十六歲啊!」

齊宏宇向仇教導要了一根煙,點上。

他想到了自己,二十八歲,家破人亡,從此在這世上舉目無親,什麼都沒了。

仇教導目光隱晦的掃了三人一圈,有些頭大。

又寬慰了幾句,仇教再次轉移話題問︰「李效國和魏均,感情很好吧?」

「那可不!」中年男子點頭,跟著又長嘆口氣︰「其實我開始也不看好他們兩個,我還勸過效國放棄,那姑娘不是我們家能高攀得起的。他雖然考上了大學,但就是個三本,人家父母能讓女兒嫁給我們這樣的農民家?」

他妻子听著話不樂意了,瞪他一眼︰「說什麼呢?農民家又怎麼樣?三本就沒出息了?我兒可是當了經理!在城里買了房子買了車,哪里比他們女兒差勁了?什麼叫高攀呢!」

「是是是。」男子點頭︰「效國有出息,這不就要結婚了嘛?可惜……」

說著說著就又被勾起了傷心事,豆大的眼淚啪嗒啪嗒的往下落。

仇教導沉思幾秒,半試探半感慨的說︰「他這些年,過的很苦吧?不肯放棄,拼命的賺錢,想著證明自己,短短幾年就拼下這份家業……他一定是很愛魏均,才這麼不顧一切。」

中年男子點點頭︰「是啊,他們的感情我看在眼里,確實深。」

「那他們這些年有鬧過矛盾麼?」

「過日子鬧矛盾很正常吧?」中年男子不明就里,接著搖搖頭︰「不過我也不是很清楚,他從沒跟我們說過這些。」

他妻子比他敏銳許多,立刻追問︰「警察同志,你這是什麼意思?難不成你懷疑魏均殺了我兒?」

剛問完,她似乎就認定了自己這個判斷,臉色立刻變了,眉頭倒豎而起,咬牙切齒︰「這女人!效國對她這麼好,她竟然……」

「誤會了,誤會了!」仇教導趕緊解釋說︰「只是例行調查和詢問,死者認識的所有人都可能作案,我們不會放過任何可能,所以這麼問。」

「這樣啊,」女人臉色松下來,點頭︰「我就說,這女娃還挺好,我們倆都還算滿意,我家效國又對她這麼好,她怎麼可能殺人呢?那不就成了白眼狼了麼?」

「還算滿意……」齊宏宇無言,卻也表示理解。

……

四十多分鐘後,齊宏宇離開接待室,往飯堂走去。仇教導在安頓這對中年夫婦,給他們找個落腳的地方。

一番不算正式的問話下來,齊宏宇並沒獲得想得到的線索,在外打拼的孩子和父母之間始終有著溝通上的鴻溝,父母並不能準確了解自己的孩子,關于感情這塊,也只能從極少的接觸中,通過各種蛛絲馬跡去做不靠譜的推斷。

齊宏宇一開始也沒報太大的希望,因為他見過許多這樣的按理,夫妻都鬧到離婚,甚至殺夫殺妻的地步了,父母依舊認為他們感情極好。

男方尤甚,男人似乎普遍傾向于封閉自身的情感,即使想要傾訴也很少會找父母,而女方與自己父母血親的聯系則相對緊密一些,了解也更多一點。

走到食堂,草草打了點飯菜,他邊吃邊沉思,魏均在本案中究竟扮演著什麼樣的角色?

要不,試試再和魏均接觸接觸,試探一番?

可不大想和她接觸啊……

掙扎一陣子,他才模出口袋里的警務通給石羨玉和趙博打了通電話,詢問他倆的意見。

他倆都覺得可行,直接凶手已落網,後續調查的彈性要大很多,想到什麼就去做便是,不需要顧慮那麼多。

但他們都抽不出身。

于是齊宏宇又給仇教導打了個電話,邀他一塊,仇教欣然答應,約定下午兩點踫頭。

……

兩點四十,魏均家附近的莊必可中,齊宏宇和仇教導坐在一角。

仇教有些不大自在︰「這魏均干嘛非得約這啊,人那麼多,又吵。」

的確,相比較而言莊必可內的環境不算安靜。

「可能她經常來這兒吧,」齊宏宇倒並不在意,說︰「吵一些也好,真要特別安靜的地兒,聊點什麼都被旁人听去了。」

仇教抬腕看眼表,又說︰「這魏均怎麼還不來?過了五分鐘了都。」

「我再打個電話問問。」齊宏宇說,同時抬起手機撥了個電話。

手機鈴聲從身後傳來,他回頭,就見魏均站在後頭,便掛了電話。

魏均也看見了齊宏宇二人,點點頭,拉開椅子坐下並說︰「抱歉來晚了,喝點什麼?」

「不必。」齊宏宇搖頭,他二人都隨便點了杯喝的,魏均自己手里也拿了一杯,她是點好飲品後才過來的,問的那句話明顯只是客套。

齊宏宇打量了她幾眼,沒化妝,雙眼微紅,眼袋浮腫,看不出什麼異樣。

于是齊宏宇便說︰「魏女士,如你所願,方城泉落網了。」

一開口就帶刺,魏均眉頭大皺。

隨後齊宏宇又不疾不徐的補充說道︰「可算是給了李效國一個交代。」

魏均眉頭展開,輕輕點頭︰「他死的冤枉……都怪我,沒能處理好和方城泉的關系,是我害了他。」

「某種程度上說,你確實有一定的責任。」齊宏宇盯著她。

她一愣,也跟著轉過頭盯著齊宏宇,眼中隱約閃著水光。

「很懊悔吧?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子。」齊宏宇若有所指。

她別過頭,輕咬下唇,抬手擦拭眼角,雙肩微微顫抖。

一輪試探下來,結合方城泉的反應,齊宏宇終于確定,魏均近期一定和方城泉有過接觸,可能說了些什麼,成為方城泉行凶的導火索之一。

想到這,齊宏宇用眼角余光瞥了仇教導一眼,想讓他幫自己打配合。但仇教導認準自己的定位,一言不發默默記錄,放棄動腦。

齊宏宇只能收回目光,又說︰「魏女士,不是所有錯事都能得到諒解,但你要不敢直視後果,一輩子都不能對自己釋懷,付出的代價反而更大,你覺得呢?」

「我……」

齊宏宇又提醒道︰「方城泉已經落網了,一說道你,他情緒就很激動。」

不知不覺中,魏均攥緊了拳頭。

與此同時,齊宏宇也在一遍遍的過著訊問方城泉的一幕幕,加深了先前的大膽猜測,又試探說︰「方城泉強調,他對你一心一意,始終如一,對比之下李效國沒資格跟你處,你覺得是為什麼?」

魏均再也繃不住了︰「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沒想到會發展成這樣,我沒料到他竟然敢殺人,我……」

仇教導猛地抬起頭,目光銳利的刺向魏均,雖然迅速收斂,低頭繼續記筆記。

齊宏宇暗道果然,神色平靜,默默的等著魏均繼續往下說。

她情緒瀕臨崩潰,低聲啜泣起來,嘴里反反復復都是那番話,過了好久,才用手背抹了抹臉,說︰「效國算不上犯錯,是我小心眼了。」

齊宏宇遞給她一張紙。她接過,繼續說道︰「歸根結底,是因為拍婚紗的事。我們先前已選好了工作室,約定了拍攝的時間。

但……那銷售是個綠茶,和效國聯系時,言語輕佻又曖昧。她估計只是想引誘效國選擇更高價的套餐吧,但我還是接受不了,就提出要換一家店,他不同意,說定金都交了,麻煩。

我氣不過,和他吵了一架,他最終沒拗過我,刪了那綠茶的微信,換了工作室,但那綠茶不死心,一次次的打電話給他,有時還聊的挺久,我更氣了,讓他把這女的電話給拉黑,以後有陌生來電我先接。」

齊宏宇听著有些茫然,這和本案有什麼關系?

就這點事殺人?不至于吧?

就听魏均接著講述︰「他不太同意,覺得自己不被信任,隱私和自由受到我的侵犯,我們又吵了一架。再加上臨近婚期,事情不少,這里那里的,哪都是問題,我們吵的挺頻繁,這幾個月吵架次數比之前幾年加起來都多。

上星期吵完架,他竟然不理我了,我實在氣不過,在單位悶悶不樂,結果被方城泉看出來了,他問我怎麼了,是不是效國做了對不起我的事,我反問關他什麼事。

之後,效國終于給我打了電話,我又和他吵了起來,提到幾句綠茶,結果被方城泉听到了,方城泉很生氣,我掛了電話後,說要幫我狠狠教訓效國。」

听到這,結合她剛開口時說的內容,齊宏宇大概明白了。

果然,魏均說︰「當時我也在氣頭上,回了句行,你幫我教訓他我請你吃飯。

後來氣消了,我後悔了,回家就拉著效國看,發現他沒受傷,又問有沒有人找他麻煩,結果什麼事都沒有,我就以為方城泉只是打嘴炮。

當時還有些不放心,想提醒他小心些,但又覺得沒法解釋方城泉的事,到時候說不得又要吵,干脆不說了。我哪里想到,方城泉他竟然,竟然……」

魏均情緒又崩潰了,哽咽半天說不出後邊的話來。

齊宏宇沉默。

李效國竟是因為這點小事而遇害,著實太戲劇性了。

但歸根結底,還是方城泉心理扭曲。或許,要無法解開他的心結,扶正他的心理,他早晚會干出極端舉動。

「效國是因我而死的,我後悔,為什麼要和方城泉說這些,我也害怕,我不知道他爸媽知道真相以後,我要怎麼面對他們,我……」

魏均嚎啕大哭,吸引來周圍人的目光。

服務生也走了過來,想要問問怎麼回事。

齊宏宇出示自己的警察證,對他揮揮手,示意他別過來,然後又看向魏均說︰「最後一個問題。

你和方城泉並不在一個單位,離得還有點遠,他是怎麼看出你和李效國鬧別扭,還听到你跟方城泉打電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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