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猜測

齊宏宇確實上頭了。

他在解剖室一待就是整夜,兩副肝髒翻來覆去的看,眼楮看,打光看,顯微鏡下看。

清晨時候,石羨玉再次來到解剖室,登時就被嚇了一大跳。

就見齊宏宇形容枯槁,眼窩深陷,雙目通紅,臉色蠟黃蠟黃的,仔細看甚至印堂都有些發黑。

「好家伙!師兄你不會盯著肝盯了一晚上吧?」石羨玉又壯著膽子走上前來,小心翼翼的問道。

齊宏宇機械的擰過頭,茫然的看了石羨玉一眼,又再次把腦袋扭回去,麻木的盯著手里的肝。

「師兄?師兄!」石羨玉不得已,只好推了齊宏宇一把。

他才終于回過神來,放下肝,茫然的問道︰「案子破了嗎?」

「破錘子啊!你走火入魔了吧!」石羨玉大聲的說道,因為他發現說小了齊宏宇過耳不過腦,直接就給濾掉了。

講完,他又納悶的說︰「不至于吧你?熬一夜雖然傷元氣,也不至于那麼夸張吧?魂都沒了?」

齊宏宇站起身,用力的甩甩腦袋,接著又自然而然的抬手想捂眼楮。

「等……等等!」石羨玉被嚇一跳,趕緊攔住他,抓住他的手把他的手套給扒了下來。

「呃,謝謝,」齊宏宇回道,勉強打起一點精神,又問︰「案情怎麼樣?有進展了嗎?」

「還沒,不過排查面稍微縮小了點,目前確定兩個懷疑對象。」石羨玉說道,同時遞給他一個保溫杯。

「這什麼?」

「枸杞茶。」石羨玉說︰「猜到你可能熬了一通宵,給你泡了杯……放心吧,不燙。」

「謝了。」齊宏宇回一句,隨後吐槽︰「但你不如給我泡杯葡萄糖。」

「嘿,你事兒還挺多。」

齊宏宇輕笑,擰開杯蓋仰頭喝了口,接著眼前一亮,咕嘟嘟灌下大半杯枸杞茶,才納悶的道︰「這茶怎麼甜滋滋的?你加了多少枸杞?」

「我只是加了點糖。」石羨玉拍拍他肩膀︰「放心,我有常識的。」

「謝了。」齊宏宇嘴角揚的更高,接著問道︰「對了,你剛剛說,確定了兩個懷疑對象?」

「嗯,」石羨玉點頭,說道︰

「一男一女,男的叫肖強斌,四十四歲,目前無業,曾被受害人打過,傷的還很重,胳膊都被打斷了,我懷疑他一直懷恨在心,出獄後就想報復——對了,他就是死者之前見義勇為,暴打的人販子之一。」

齊宏宇了然,並問︰「女的呢?」

石羨玉依舊有問必答︰

「女的三十五歲,叫黃雯,黑熊的前前前女友,也是他諸多前任中最難以割舍這段感情的,之前要分手的時候就一直鬧,不肯罷休,本來大家還挺同情她,但鬧得多了別人也就煩了……

對了,她還有個同父異母的妹妹,剛上大學,才滿十八歲,同時還是華子的前女友。這兩人住的離案發地點都挺遠,肖強斌隔著十一二公里,黃雯家離現場也有七八公里路程。」

「完美滿足昨兒我們討論的結果啊……真夠巧的。」齊宏宇回應,接著他抬起手一邊揉著太陽穴,一邊又疲憊的問︰「她妹妹在場嗎?」

「不在場。」石羨玉說道︰「算起來她還是咱師妹,也是重醫的。」

「你丫之前不說自己是西政的?」齊宏宇皺眉。

「我記得我說的分明是大學考到重醫,研究生考了西政吧?」石羨玉攤手說道︰「再說欣欣應該也跟你講過,我倆是校友,我是她師兄。西政又沒有法醫學專業,我們都讀的重醫,你應該也是。」

「的確是,但你……」齊宏宇精神更好了些,打量他好幾眼,接著搖頭︰「我真沒看出你像是學醫的。」

「我學的英語。」

齊宏宇︰???

「不是,你到醫科大學讀英語?」齊宏宇眨眼楮︰「想當醫學方面的翻譯麼?」

「我本來報的口腔醫學,服從調劑,結果TMD就被調劑到英語了。」石羨玉明顯也很無奈,說道︰「當時也學的很痛苦,好在考研月兌了坑。」

他不大想談論這個話題,又擺擺手︰「言歸正傳吧。我接下來打算重點攻克這倆人,師兄你覺得呢?」

「放手去查就好。」齊宏宇點點頭,接著再次站起身,又晃了晃腦袋,把兩副肝髒收好,才說道︰「出去講吧,我吃個早餐,完了再補個覺。」

「成。」石羨玉沒意見。

他也沒問齊宏宇有什麼發現,他覺得如果真有發現的話,齊宏宇不至于坐了一通宵就成這樣,險些坐的油盡燈枯,肯定是心力交瘁偏偏還一無所獲。

結果剛走出門就听齊宏宇說︰「盯著肝看了一晚上,我也有個重要的大發現。」

「嗯,沒事,我們都知道你盡力了,實在不行……」石羨玉安慰的話說到一半,表情就僵住︰「你說啥?有發現了?」

「走吧,邊走邊說,餓死了。」齊宏宇道,繼續往前走。

同時他不再多說廢話,直接講述︰

「說復雜了你听不懂,我簡單點講吧。經過仔細的觀察後我終于確定,兩名死者的肝髒,雖然破裂的裂紋紋理相對均勻,但借助顯微鏡仔細研判之後,還是能確定極不明顯的裂紋輻射中心。」

石羨玉扶額。

「怎麼?這都听不懂?」

「懂,就是覺得你對‘簡單’兩個字存在誤解。」石羨玉無語的說︰「直接說你發現了肝是從哪里開始裂的,或者說導致肝破裂的力量是從哪個方向傳過去的就是了唄。」

「對哦。」

石羨玉吐槽︰「不說人話。」

「半斤八兩,你個謎語人。」齊宏宇反吐槽,接著說︰「總之外力源自于肝髒的左下方,說更直觀點就是膽囊那個方向。」

「膽囊?」石羨玉懵了︰「這是在肚子里啊……不是,什麼外力能直接作用到肚子里,再拐個彎兒震破肝髒?」

「倒也不至于。」齊宏宇搖頭說︰「還有一種可能,把手貼在肚擠眼的位置,忽然大力猛地按壓下去,也有可能導致肝破裂,而且確實不會在體表留下明顯痕跡,當然,具體是否可行,明天得買幾只兔子或者牛蛙做做實驗。」

石羨玉眼前一亮︰「也就是說……爆肝之謎破了?」

「還差得遠,只是尋找到了一種可能。」齊宏宇搖頭︰「具體的手法,究竟怎麼實現的依舊是個迷。

別忘了,監控畫面雖然模糊,看不清具體的細節,但持刀行凶者動作同樣大開大合,毫無章法。

所以其實我們基本能確定,他們沒干過而且恐怕也干不出這麼‘精細’的動作,倆死者恐怕也不會容忍行凶者把手貼自己肚子上。」

疲憊極了的齊宏宇,話比平時多了許多。

「對了,他倆似乎都是拳擊手?」石羨玉忽然想到這茬。

「拳擊教練,說是拳擊手也沒有錯。」齊宏宇點頭︰「你想到什麼了?」

石羨玉想了好一會兒,搖頭,顯得有些苦惱的說︰「沒抓住靈感。」

「哦。」齊宏宇沒多問,他太累了。

終于走到了食堂,二人各自點一碗小面,都不再說話,默默的吃起來。

好幾次齊宏宇都差點把腦袋插進面碗里頭。

看他強撐著吃完面,又喝完豆漿,石羨玉還猶豫了十幾秒,終于下定決心說︰「我送你去休息?」

齊宏宇沒拒絕,點點頭,打起哈欠來。

石羨玉便嫌棄的攙扶起他,拉過他的手搭在自己肩膀上,把他撐起來,往備勤室走去,邊走便問︰「你備勤室是幾號房間來著?」

齊宏宇含糊的報了個房間號,石羨玉沒听清,又問了幾嘴。

等听清了,他臉一黑——MMP齊宏宇報的是他備勤室的房間號。

沒辦法,他也只能把齊宏宇扛回自己房間,扔床上,月兌掉鞋,之後就不管了。

走出幾步,他又想到什麼,嘖一聲,不情不願的走回房間,給齊宏宇開了空調,蓋好被子,再次離開。

……

等齊宏宇醒來,已是下午三點多。

晃晃因為沒休息好加上低血糖而有些昏沉的腦袋,他跟著就是一愣。

這不是自己房間嘿。

石羨玉把自個兒扔哪去了?

喲,還開了空調,這家伙怪有心的。

起床把空調關了,模回自己的備勤室洗漱完畢,沖著泡面,他開始整理睡之前的記憶,主要是和石羨玉的對話。

「所以鎖定了倆嫌疑人……又過去七八個鐘,不知道有沒有更進一步的突破。」齊宏宇暗想。

于是他又給仇教導和石羨玉分別打了電話,兩人都沒多說什麼,只讓他好好休息,吃完泡面來一趟法醫室。

齊宏宇也不多問,面泡好後迅速吃完,一抹嘴就下去了。

遠遠地,齊宏宇就听到讓他心驚膽戰的聲音。

「綜上所述,小齊的判斷沒錯,外力來源于肝的左下方,可能是被用力按壓月復部中區所導致。不過要特別注意,是用力按壓,而不是擊打,擊打的話一定會在月復部皮膚留下傷痕。」

三十多度的天氣里,齊宏宇愣是打了個寒顫,強忍住轉身離開的沖動,哆嗦著走進辦公室,咽口唾沫,強擠出微笑,打招呼道︰「牟……牟主任,早啊……你怎麼在這兒?」

牟邵華回首,齊宏宇印象中從來都很嚴肅的臉上竟掛著微笑,還算溫和的說道︰「你小子這回倒是沒讓我失望。」

「過……過獎了。」齊宏宇再次強笑。

牟邵華沒多搭理他,又轉過頭,看著石羨玉和仇教導,繼續說︰

「齊宏宇也給你們總結的很清楚了,肝髒破裂多發自外力作用,無外乎暴力擊打、高空墜落、擠壓、撞擊或利器穿通引起,自身性因素可以再加個原發性肝癌破裂引起。」

齊宏宇暗暗嘀咕,背後叫小齊,當面反而叫全名?

同時牟邵華接著道︰「白天我也當你們的面做了大量的實驗,再次強調,小齊判斷沒錯,擠壓、按壓月復中區靠近右上處,可以導致肝髒破裂。

而且月復中區這個位置不會累及其他髒器,因為胃腸道和膀胱的彈性較好,脾髒和腎髒靠近背部,胰髒也在胃後。」

齊宏宇一雙濃眉微微上挑,他倒是沒想的這麼遠。

主要也是很當時狀態不太好。

「不過牟主任特地喊了石羨玉和仇教導下來,還專門做了實驗,不單單只是為了印證我的判斷吧?」他想道︰

「以牟主任的段位,即使不做實驗也能大概判斷是對是錯,頂多提兩句指點指點我就是,他老人家手頭課題忒多,忙得很,支隊里我們能解決的案子他早就不插手了……」

糾結半天,他終于咬牙問出那句話︰「牟主任,您有什麼指示嗎?」

石羨玉若有所思,目光在牟邵華和齊宏宇身上來回游弋,之後也不知想到了什麼,嘴角微微揚起。

同時牟邵華的目光又朝著齊宏宇掃來,輕呵一聲,沒搭理,又看向仇教導,說道︰

「力量方面,需要掌控的相對精細,力氣小了傷不到肝,力氣大了尸表處看得出來。但不需要太過精細,允許一個挺好把握的誤差區間,練習好了不難做到。」

說完他又一次看向齊宏宇︰「小齊,調查數據回頭你準備下,給我一份,正好最近有個課題和肝損傷有關系。放心,不白要你報告,我會給你報酬,並在論文作者里加上你的名字。」

「咳咳,牟主任有需要拿去就是。」

「我不佔年輕人便宜。」牟邵華搖搖頭,又跟仇教導聊了兩句,背過手走了。

齊宏宇趕緊側身讓路,目送他走遠,才長呼口氣,接著納悶的看向仇教導問︰「牟主任……真是因為課題來的?」

「課題個屁,據我所知他的論文都快發表了。」仇教導撇撇嘴︰「說白了就是好奇什麼樣的死因讓你都頭禿,又拉不下臉來直接給你指示,這家伙老傲嬌了。」

石羨玉接話調侃︰「可能也是在心疼你沒日沒夜的扎在這案子上。」

「得了吧,他巴不得我吃住都在法醫科,心里眼里只有案子。」齊宏宇擺擺手,不再這話題上多討論,問︰「看你們一臉輕松的模樣,有大突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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