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羈絆 第四十九章︰選秀

晚歌最後並沒有留蕭逸笙共寢,蕭逸笙也沒有強求。他躺在自己寢宮的床榻上輾轉難眠,不斷思考著對錯。

他是南宮曦雲,是對是錯?他愛上晚歌,是對是錯?

他越發茫然了。當過往的事實逐漸展現,他起初看得透徹的姑娘卻讓他越發看不清了。甚至,他開始看不清他自己。

晚歌不知道他是何人的時候,在他面前展現的那一面是最真實的,可惜,他現如今被層層阻擋在她心房之外,她不敢再愛他,他也再不能看見當初那個逍遙快活的山間姑娘。

新婚之夜晚歌不願殺他,寧可自刎也不要再待在他身側;她不能報仇,寧可他另娶旁人也不讓他難做。

晚歌分明是愛他的。蕭逸笙徹夜未眠。

姜絳卿這幾天忙著搗鼓選秀的事情,她可樂得一刻也閑不下來。她先前做過好多年的皇後,安排起這件事情倒也井井有條。

事情多了,她也開始調遣起芍藥來。芍藥在姜絳卿眼中看來是一個年輕的婢子,卻很清楚姜絳卿的喜好,做事也利落,和以往廢掉的那個銀鈴比起來還更會說話,自然得了姜絳卿的喜愛,有時甚至能代金鈴做些事情。

選秀這日很快便到了,大臣們這日都很識相地沒有進諫,早朝過後蕭逸笙便無事可做,到錦秀宮請了晚歌出來。

晚歌提前听說了選秀的事情,因而認認真真梳妝打扮,拿出她心儀的那一套紅色錦服來穿。她穿得嚴謹,仿佛她最後一次穿著一身,反而格外珍惜。

蕭逸笙到的時候,晚歌剛好走出來。蕭逸笙見她一身紅,恍惚間想起她大婚的模樣,走了神。晚歌規規矩矩地行禮,而後問道︰「今日臣妾有什麼能為陛下做的?」

蕭逸笙回過神來,道︰「你我皆是走個過場罷了,隨便留幾個人下來,留誰都沒有關系,與你我無關緊要。」

晚歌只是輕輕笑了笑︰「臣妾會認真挑的。」

大殿里整整齊齊站了好幾排的秀女,皆是已經經過了重重挑選的臣女。臣女未進宮中不可面聖,所以蕭逸笙和晚歌坐在了屏風後。姜絳卿今日未到此處,蕭逸笙也沒有多想,畢竟選秀的事情與母後關聯並不大。

按照順序,先上前的是楊獻華之女,楊婍玥。到底是從小培養的丞相之女,儀態大方,舉手投足都合乎規矩,談笑也自然,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容貌更是上等,讓人看著便歡喜。

晚歌拿起楊婍玥的名牌來看,自己便忍不住贊嘆︰「婍玥,婍意為貌美,玥意為明珠,倒是沒錯,是個佳人。」她轉過頭去看蕭逸笙︰「陛下你看她如何,是丞相之女,日後若是能打理後宮也定然有條不紊」

蕭逸笙皺了皺眉︰「你說什麼?」

晚歌「呃」了一陣,沒有接著講。

原來晚歌打的竟是替他尋個新皇後的主意?蕭逸笙又想︰晚歌為何她不是不識字麼,怎麼知道婍玥二字何意?

晚歌見蕭逸笙不說話,便自作主張地留下了楊婍玥的名牌,放到了一旁另一個木盤上。

李弘安見狀,高聲道︰「恭喜楊氏晉升——」

一旁的嬤嬤便把這位未來的小主扶到了偏殿歇息。

下一個是戶部尚書之女,名為陸婠儀,人如其名,體態美好,身形窈窕,面容也美得不可方物。與楊婍玥的美有所不同,她的容貌美得讓人驚艷,嫵媚而妖嬈。

據述,女紅琴畫尤其突出,晚歌覺得很好,便也將名牌放了過去。

順序往後的自然愈加次了些,但都是出身官門,又是精挑細選,無論是容貌還是技藝,樣樣都是不差的。至少晚歌覺得,比她這個平民好太多太多。

晚歌挑選得很認真,挑了二十余位女子,著重挑她們理事的能力。蕭逸笙越看,越覺得心中窩火。她這麼認真給他挑妃子?挑的還是些接替後宮的?

她有沒有把自己當正妻、當皇後?!

晚歌終于挑選完畢,發現蕭逸笙看她好久了,她悻悻地把木盤子推過去一點︰「陛下若是不滿,不若再挑看看?畢竟是侍奉君側的,臣妾也不能」

蕭逸笙甩袖而起︰「皇後挑的朕能說不好嗎?就這麼定了!皇後既然這麼為朕著想,干脆封號和妃位也一並定了吧!」他說罷,便走了。

李弘安捏了一把冷汗,但覺得晚歌畢竟是皇後,決定這些事也並無不可,只要不讓新的主子們知曉,她們便也就以為是皇上封的了。所以李弘安端起木盤,對晚歌道︰「娘娘,您看,是在這兒還是?」

晚歌無奈地抿了抿嘴巴,嘀咕道︰「本宮挑的不好?這些秀女都挺好的啊」

李弘安賠笑道︰「娘娘,陛下心里可是只有娘娘一人,又如何看得上那些胭脂俗粉?娘娘挑的還這麼認真,這是在把陛下往外推啊。」

晚歌驚訝地看向李弘安︰「啊?本宮這麼明顯的嗎?」

「」李弘安噎了。

晚歌將楊婍玥封為了美人,賜封號「昭」;陸婠儀封了才人,賜封號「」。余下的一些,晚歌按照記憶,各封了貴人、常在、答應。

妃嬪們領了聖旨,晚歌又給她們分配了居所。她頭一回感到自己是皇後,第一次辦了這些事情。

她覺得自己做得很好,淡淡地笑了一陣。不知蕭逸笙會先心儀哪一位呢?到底之後就與我無關了。

蕭逸笙此時正坐在錦秀宮生悶氣,金鈴哭著找過來的時候他還以為是晚歌回來了,結果——卻得知了那樣的消息。

蕭逸笙一路上匆匆地走著,金鈴哭哭啼啼在邊上講︰「近日娘娘手頭上的事情多,今早奴婢便顧不上娘娘的吃食,便派了宮里新來的芍藥去領了早膳。娘娘吃過以後覺得很困要歇息,奴婢那時候剛把選秀大殿的事情收了尾,以為娘娘最近累著了,也不敢去打擾,讓娘娘睡著,一直到了晚膳的時候奴婢覺得不對勁,才發現娘娘嘴角淌著血」

蕭逸笙听罷瞪大了雙眼︰「芍藥?」

金鈴仿佛想到什麼,急忙道︰「對!就是皇後之前宮里的那個芍藥!」金鈴哭得更大聲了︰「陛下!您要為太後娘娘做主啊!之前就听說皇後要害太後娘娘,誰知她真的下如此毒手啊!」

蕭逸笙腦中轟的一聲,嗡音四起,思緒雜亂無章。他語無倫次地邊走邊問︰「太醫可有請,太醫可有叫了?」

金鈴忙點頭︰「嗯,奴婢發現的時候便喊了太醫來」

蕭逸笙趕到了怡華殿,匆匆跨了進去,魏恆正在指使江澤起火燒針。

「魏恆!」蕭逸笙趕過去,見榻上的姜絳卿唇瓣發黑,面無血色。魏恆頭都沒回,也沒行禮,此時顧不上這些︰「陛下,太後娘娘中了毒,臣現在試試針灸,看能否將毒逼出來。若是不行」

姜絳卿還活著蕭逸笙此時怕極了,和南宮浩離世那日一般,他手足無措,站在一旁魂不守舍地盯著姜絳卿,盯著魏恆手里的銀針,盯著銀針扎下去的每一寸。

「這毒雜得很,老臣未曾見過」魏恆此時也緊張得直冒汗,「這毒就好像是,一個人知曉哪些藥材對沖,于是刻意放到了一塊,各類的毒混雜在一起,娘娘能否熬過去都要看天意了」

蕭逸笙發覺自己的手在抖,他完全無法思考,只是腿一軟倒在姜絳卿床前,死死盯著她,生怕目光移開她就消失了。

魏恆最後一針扎下去的同時,姜絳卿口中吐了一口黑血。她的面色依舊很差,魏恆接著把脈,喃喃道︰「心脈都下的是死手啊」

蕭逸笙頭疼欲裂,艱難地看向魏恆︰「母後會如何?」

魏恆道︰「腦中的毒已無力回天,臣再試著能不能將心脈的毒逼出來但臣屬實不知這毒的配方」

蕭逸笙直道︰「你就說,她會如何?」

魏恆猶豫了一下,道︰「最好的結果是保住性命,變作痴兒,無法自理」

天似乎塌了,不然怎麼會這麼黑。

蕭逸笙喝道︰「芍藥,芍藥在何處!」

金鈴忙上前︰「奴婢已經讓人把芍藥關去柴房里了!」蕭逸笙吼道︰「把她帶過來!」

芍藥被壓過來的時候,第一反應不是跪地,而是大笑了一陣,道︰「怎麼,姜絳卿還沒死啊!」

蕭逸笙幾乎要瘋了︰「你為何要這麼做!」

壓她過來的兩個奴才踹了她的雙腿讓她跪下,芍藥跪在地上,頭一歪,笑道︰「你猜?」

反正是要死的,芍藥此時什麼也不怕。

蕭逸笙的禮教全數氣忘了,卻可憐他不曾學過什麼髒字,連罵人都做不到。

魏恆忙轉過身去看芍藥︰「你說,你用了什麼毒,你說方子,到時候若是救得了太後娘娘的命,至少能求陛下保全你的家人!」

芍藥「呸」了一聲︰「魏太醫真是老好心啊,可惜,可惜我沒有家人吶!」她往上仰了一下,扭開兩個奴才的手。她狠狠地瞪著蕭逸笙︰「你們這群生下來便吃得飽穿得暖的人,懂得什麼呢?窮人都卑賤,窮人的命就不是命!死我一個能換你們一個我也值得了!」

蕭逸笙看著她,顫聲道︰「誰讓你這麼做的?」

芍藥頭一歪,想到了什麼,咧嘴笑著︰「陛下呀,我是誰的婢子,你不是很清楚嗎?她為什麼要這麼做,陛下清楚的很啊!」

太陽已落了,天徹底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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