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千帆瞬間也想明白了日本人為何對費力如此關注,想方設法要招攬此人。
商務印刷館所在的閘北區是華界,但是,閘北區的南部有一塊飛地卻屬于英美公共租界。
如果日本方面事先在公共租界嵌入華界的這塊飛地隱藏精銳兵力,屆時上海戰端一開,日軍這支精銳部隊完全可以從閘北南部直接切入,近乎如入無人之境,從中國軍隊背後突然殺入,迅速搶佔商務印刷館。
這就等于是在中國軍隊防區月復心地帶扎下了一顆釘子,在關鍵時刻足以影響閘北戰局。
而閘北區南部的公共租界飛地,正是費力現在的轄區。
只有買通了費力,確切的說是此人答應效忠日本人,日軍才有機會且放心的在閘北南部完成隱藏兵力的部署。
……
閘北南部公共租界原來的巡長是冷浩然,此人素來對日本人態度較為強硬。
數月前被冷浩然突然被調職,高升為黃浦路的巡長。
而費力則‘突遭橫禍’,很突然的被調派到閘北租界。
為此,費力悶悶不樂,同程千帆吃酒的時候還在抱怨,說自己不知道得罪了誰,突然被調離油水豐厚的黃浦路,被發配去了閘北那個鄉下地方。
程千帆當時並沒有多想,不過,他現在完全有理由懷疑,這極可能是日本人在背後動手腳‘陰了’費力。
日本人做事,向來謀定而後動。
苦心積慮將對日本態度曖昧的費力弄到閘北飛地,其目的就是為了今日之謀。
恐怕費力做夢都想不到背後陰了他一手的竟然會是自己有意示好的日本人。
……
「江口君,即便是商務印刷館如此重要,但是,這同費力有什麼關系?」程千帆皺著眉頭,不解問道。
「其中緣由,程君就不需要了解太多了,此事事關帝國重要軍務,知道太多對程君並不合適。」江口英也看了程千帆一眼,提醒說道。
「明白,明白。」程千帆哈哈一笑,「多謝江口君提醒。」
「對于帝國而言,目前當務之急就是迅速說服費力。」江口英也起身,再度鞠躬,「程君,此事,就拜托你了。」
「想要說服費力,說難也難,說容易也容易。」程千帆趕緊起身鞠躬回禮,隨後,他來回踱步,看了江口英也一眼,略踟躕。
江口英也看著程千帆。
程千帆輕輕咳嗽一聲,「只要皇軍的誠意足夠,再憑借程某的三寸不爛之舌,程某有信心說服費力為大日本帝國效力。」
江口英也微微皺眉。
程千帆嘿笑一聲,搓了搓手指。
江口英也臉色微變,他明白程千帆的意思了。
……
「程君,我明白,明白,你們中國有一句古話,有錢能使鬼推磨。」江口英也點點頭,「需要多少?」
「五十根大黃魚。」程千帆月兌口而出。
「程君,我是軍人,不太喜歡有人同我開玩笑。」江口英也沉聲說。
「不不不,江口君,我這個人不善言辭,也沒有什麼幽默感。」程千帆微笑搖頭,「特別是對錢財之事,我素來十分認真。」
江口英也表情陰沉下來,「程君,你這是獅子大開口。」
雖然今村兵太郎事先提醒過程千帆此人貪財,但是,江口英也也沒有想到,此人明知道事關帝國之重要軍事行動,竟然還敢獅子大開口。
這家伙真就不怕有錢沒命花?
「江口君,你弄錯了,不是我獅子大開口,是費力。」程千帆微笑。
江口英也有些憤怒,此人不僅僅貪婪無比,竟然還睜眼說瞎話。
就在此時,程千帆朝著他使了個眼色。
什麼意思?
江口英也微微錯愕。
此時他想起了今村兵太郎特別叮囑他的一句話。
‘程千帆此人極為貪財,無論他的要求多麼過分,你都可以酌情答應下來,一切以軍事要務為先。’
江口英也不禁感嘆今村兵太郎的情報準確,對程千帆此人的貪婪本性看的透徹。
不過,他還是沒有明白過來程千帆那個眼色是何意。
……
「程巡長莫不是在消遣我?」江口英也冷哼一聲。
「江口君不要著急,且听我慢慢道來。」程千帆面對江口英也陰沉的臉色,絲毫不懼,微笑說。
「不是我貪婪,是我了解費力,如若是慢慢游說費力,也許二十根大黃魚就可以說服他,但是,若要迅速搞定費力,必須用錢,用大筆錢砸,如此才能迅速搞定此人。」他的表情真誠無比。
「程君,我承認你說的話有道理,但是,恕我直言,你開出的這個數目,並不友好,我無法答應。」江口英也搖搖頭。
「江口君,不是我開出的數目,是費力巡長開出的數目。」程千帆說道,若有深意的朝著江口英也笑了笑,
江口英也鐵青著臉,他認為程千帆這個中國人在故意嘲弄自己,明明是你開的價碼,卻一直說是費力,如此欲蓋彌彰……
只是,程千帆的這個笑容似乎是在向他暗示什麼。
這是第二次了。
驀然,江口英也心中一動。
他想起了今村兵太郎說的那句話,心中暗自揣摩。
‘一切以軍事要務為先’?
不是!
‘無論他的要求多麼過分,都可以酌情答應’!
就是這句話。
江口英也覺得自己隱隱捕捉到了什麼關鍵信息。
……
「這樣吧,我代表費力巡長退一步。」程千帆說道,「四十五根大黃魚。」
說著,他身體湊過來,壓低聲音,「有五根是江口君的辛苦費。」
說完,程千帆將身體收回去,拿起煙盒,彈出一支煙,慢條斯理的點燃了,輕輕吸了一口,身體靠在椅背上,舒服的嘆口氣。
江口英也表情連連變化,盯著程千帆看。
程千帆微笑回應,他拿起煙盒,取出一支煙,遞給江口英也。
江口英也又看了他一眼。
程千帆又笑笑。
江口英也看著面帶真誠笑容與自己對視的程千帆——
他明白了。
一切都想明白了。
……
江口英也無聲的接過香煙,拿在手中把玩,沒有抽。
好一會。
「程君,你太貪心了。」江口英也打量了程千帆一眼,冷哼一聲,說道。
「不,是費力巡長太貪心了。」程千帆搖搖頭。
江口英也冷笑看著他。
程千帆微笑回應。
「不夠!」江口英也突然說道。
程千帆臉上的笑容收斂,他看著江口英也。
幾乎是與此同時,江口英也捏著煙卷的手指發力,直接將煙卷碾斷。
程千帆皺眉說道,「六根!不能再多了,江口君。」
「五十根大黃魚,我要十根!」江口英也幾乎是咬著牙齒,從齒縫發出低吼。
兩人同時開口。
然後都猛然抬頭,就那麼大眼瞪小眼,看著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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