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定策(上)

從文華殿後出來,六月底的艷陽高照,著實酷熱難耐。空白的廣場上仿佛要被曬得冒煙。

王雙怒氣勃發、腳步匆匆的帶著太監們往西苑里而去。他實在是有點被惡心壞了。

瑪德,要求大明的這幫官僚按時打卡上下班、按時處理公務,這竟然都是奢求?兩個閣臣跪地要乞骸骨!

吾之刀不利否?

把高時明、王承恩派到文華殿里去傳口諭,他剛才氣糊涂了,正事都沒安排。王雙回到西苑的昭和殿里,兩名美宮娥迎上來,溫柔細心的服侍著他洗臉,更衣,再送來降暑的綠豆湯。

他坐在昭和殿的偏殿里,不由得想起原本的歷史中,崇禎是怎麼把韓爌整下去的!

就是在今年十一月份京師被圍的「己巳之變」,以間殺袁崇煥,再牽連到韓爌、錢龍錫身上。

王雙心里就有一個疑問,以他現在執政兩個月的體會來看,皇帝想要清洗內閣里的首輔、三輔,就算滿朝都是東林黨,這其實也並非難事。

這畢竟是封建集權時代。皇權是一切權力的源頭。

你看,他只需要稍稍的在公開的政治場合表示對閣臣的不滿,京城中政潮就會洶涌起來。

用的著殺大將來牽連宰輔嗎?

沒听過三軍易得,一將難求嗎?特別是在明朝這「以文馭武」的時代背景中,想要找個會打仗、文官出身的大將,更難!

明末連著出知兵的文臣督師。比如︰熊廷弼,孫承宗,袁崇煥,盧象升,洪承疇,孫傳庭,這真的像是一個文明要傾頹之時,出現的自救、應激反應。

就像是每逢亂世,總是謀士如雲,猛將如雨。

王雙想了想,大概、可能有兩個原因。

第一,崇禎皇帝太喜歡名!喜歡當所謂的聖君、明君。

誅魏忠賢,天下稱頌啊!感覺太好。

所以,這就導致崇禎皇帝這時候做事束手束腳的。太愛惜名聲。大概在崇禎二年的崇禎皇帝看來,換首輔,得有一個說的過去的理由。

這那像後來的崇禎皇帝?殺文臣如殺雞,換閣臣如走馬燈。反正就是兩個極端。

第二,崇禎皇帝心太大,想要畢其功于一役。

這一點,從袁崇煥的「五年平遼」的口號深得聖意就可以看得出來。

還有,崇禎皇帝欽定逆案時,求全責備。否定了閣臣們和稀泥的做法,非要將他認為的閹黨全部定罪。

估計崇禎皇帝是干掉閹黨後,發現滿朝盡是東林黨徒,想要做點事又天然的被官僚集團約束,所以想要把「攔路虎」都干掉,決定搞一個大新聞。

就是所謂的「興大案」。

這是老朱家子孫生來就會的操作,明太祖朱元璋的例子就在史書上寫著的。

具體歷史上崇禎皇帝到底為什麼要這樣選擇,王雙現在只能是猜測一二。但,從他的角度來看,把袁崇煥這樣的名將牽扯到政治斗爭中除掉,這真的是昏庸的可以!

自毀長城。

他是絕對不會干這種親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想要除掉韓爌,辦法多得是。回頭好好整治這老小子

王雙腦子里思緒飄飛,喝了半碗綠豆湯後,便見王承恩、高時明領著孫承宗、李邦華、袁崇煥、毛文龍進來。

因為經常覲見,孫承宗便只是帶著幾人躬身行禮,「臣等參見陛下。」

「免禮!」王雙抬起右手做個手勢,「孫先生,你們坐下來說話。」先讓宮娥上了降暑的綠豆湯,再讓高時明拿來殿中的北直隸地圖。

李邦華沒有入座,而是站在殿中間奏道︰「臣懇請陛下息雷霆之怒,對閣臣稍存些許體面。」

他終究是正牌的東林黨人,對韓爌私心大于公心不大看得上。不就是怕在其任期內恢復考成法後,天下人罵嗎?但這會他還是願意為同僚說句話。

早前孫承宗進京時,李邦華就說過他的預判,天子對東林不滿。現在看來,需要微調一下,畢竟天子對孫稚繩,對他,對袁崇煥的信重、恩寵這是可見的。

天子是對三名閣臣以及某些人不滿!

王雙道︰「孟暗,面子是自己掙的。而不是別人給的!現在大明百姓需要的不是什麼官兒,而是能夠做事的人。韓爌讓朕很失望。」

正好這時,高時明帶著四個小太監把北直隸的地圖鋪開在長案上。王雙截住李邦華的話頭,還有準備進言的袁崇煥,說道︰「今日朕找你們來是接著商議,建奴如果從喜峰口攻進來,大明要如何防御?」

這是三四天前提起的軍事議題。

李邦華只能是無奈的坐下來。他脾氣其實很不好的!干過御史,所謂清流中人。但忠心耿耿。這不是原則性的問題,他沒必要要犯顏直諫。

孫承宗作為熟悉前線情況的閣臣,這時當仁不讓的道︰「陛下,薊鎮兵備松弛,建奴若起大軍前來,喜峰口、遵化城都難以堅守。臣以為應當守灤州、撫寧、永平一線。調集大軍至京師一帶,固守城池,挫建奴鋒銳,再待其自退。」

孫承宗這話听著有點政治不正確。什麼叫「不可守」,什麼叫「待其自退」。

但這就是大明朝當前能做的極限。

第一,喜峰口,遵化城太靠北面,沒有火炮,沒有足夠強大的兵力支撐,絕對是難以抵擋建奴大軍繼續圍攻。這是孫閣老的戰爭經驗得出的結論。

第二,建奴入關,不可能是為了佔領城池、關隘的。而只是為搶掠人口、金銀等資源。只要扼守要道,依托城池打幾仗,讓建奴受到損失,他們自然會慢慢的退去。

不要想著在此時和建奴大軍野戰,那只會損兵折將,導致局面不可收拾。

遼東的戰事就是明證。

王雙點點頭,沒表態,看向做過天津巡撫,目前正在執掌京營的李邦華。李邦華苦笑一聲,自嘲道︰「陛下,臣無軍事長才,回去之後思索數日,也只有倚城堅守的策略。現在听孫閣老之言,覺得是極好的。」

王雙再看向袁崇煥,「元素,你以為呢?」

袁崇煥黑、矮的個子,起身拱手一禮,慨然的道︰「陛下,臣以為,應當調撥遼東精兵堅守遵化城、三屯營。堵住建奴南下的通道。屆時,臣親率關寧騎兵在後接應,與建奴死戰,以報皇恩。

臣請陛下即刻下令,修葺喜峰口、遵化、三屯營的城防,調派紅衣大炮固守。」

說句不客氣的話,袁督師其實不大看得起黃台極的。你們父子來遼錦防線幾次,佔到便宜了嗎?

他是敢戰的。

當然,他終歸是一代名將,心里很清楚要逼退建奴大軍,要依托堅城、火炮,這才有可能成功。

孫承宗看到皇帝一臉的欣慰,頓時在心里暗道不好。皇帝要是听了這個方案那才叫糟糕。沉聲質問道︰「袁大人,若是遼東兵守不住遵化,導致建奴大軍進逼京師呢?」

袁崇煥下意識的答道︰「那下官正好率部依托京城和建奴死戰,大勝可期。」

常識問題,京城的城防肯定比遵化城更加的堅固,而且糧草、盔甲、箭矢、火炮更多。真要是在京城外和建奴打,他勝算其實更高。

孫承宗一陣無語。他這個學生在政治上確實沒什麼敏感度。若讓建奴大軍圍困京師,政治影響何其之大?誰來負這個責任?他這個樞密使,以及袁崇煥這個薊遼督師就是第一責任人。

屆時,結局好點是罷官,差點就要掉腦袋。

李邦華提醒道︰「袁督師,若京師被圍,必定天下震動。」

袁崇煥這時才反應過來,當即有點尷尬。

王雙擺擺手道︰「元素且坐。戰爭是政治的延續。政治決定戰爭。但贏得戰爭,才是一切政治的前提。」起身在偏殿里來回走動,沉吟著。

當即,幾名重臣都沉默不語,等著王雙的決斷

論明清間事者,僉以為督師不死,滿清不能入主中原。

——李濟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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