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風雨前的漣漪【中】

作者︰嗷世巔鋒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4900,二合一

「讓我去說?」

梨香院一角,香菱原本正挎著個小簸箕,收斂剛曬好的各色花瓣,听了鶯兒的請托,她一時震驚的瞪圓了眸子,巴掌大的小臉上盡是茫然之色。

有那麼一瞬間,鶯兒都險些被她這‘演技’蒙騙了,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弄錯了什麼。

不過香菱臉上的茫然,很快就化作了糾結,且幾次欲言又止後,還是點頭應道︰「那你替我把這些花瓣收起來,我去幫你們想想法子。」

說著,把簸箕塞給鶯兒,苦著臉匆匆出了院門。

這回可算是實錘了!

香菱這般舉動,等于明擺著承認自己與來順有私情,否則她又怎會二話不說,就接下了這等請托?

鶯兒這般想著,胡亂把那花瓣收了,又隨意往廊下一堆,便急吼吼去向薛寶釵稟報事態的最新進展。

卻說寶釵听了這前因後果,心下也信了個十成十,隨即又牽出種種愁緒。

自周瑞夫婦南下兩廣之後,來家的地位水漲船高,非但鞏固了王熙鳳那邊兒的基本盤,還包攬了王夫人不少差遣。

薛家更是多有仰賴來旺之處。

而那來旺也是盡心竭力,且又恪守本分,該拿的不該拿的,竟是一概不曾伸手。

以至于薛姨媽私下里議論時,常後悔當初沒能帶來旺夫婦一起嫁到薛家,否則哪還用整日發愁,家里這麼些產業不知該托付給誰?

到了最近,因來順居中主持得當,使得輪胎鋪子一開張就生意火爆,薛姨媽更是把來家父子夸了又夸。

原本憑借舊日的情分以及新近的熱絡,雙方該是親密無間才對。

偏哥哥明里三番五次為難來順,暗地里又有香菱這層剪不斷、理還亂的糾葛!

一旦真要鬧出什麼來,與來家反目成仇也還罷了,若因此使得鳳姐姐和姨媽左右為難,豈不平白壞了親戚情分?

想到這里,寶釵甚至生出了勸母親搬離榮國府的念頭。

不過寶釵剛露了些口風,一旁鶯兒就先急了。

她這剛和襲人、晴雯搭上橋,正要從中使力呢,若是這當口薛家搬出了榮國府,這一番苦心豈不全都付諸東流?

且那天賜的金玉良緣,又怎能輕易放棄?

當下拼命找理由勸阻。

「姑娘還是再想想吧。」

就听鶯兒板著指頭道︰「咱們要是從榮國府搬出去,左右不過兩處可去,一是舅老爺府上,二是咱家在京城的老宅。」

「可如今舅老爺不在京中,這姑嫂相處起來,又怎比的上姐妹之間來的方便隨意?」

「至于咱家那老宅,這些年荒廢的久了,一時半會兒哪里修繕的好?且咱家帶來京城的那十幾個丁壯,連守夜都不夠用的,萬一真有賊人闖進去,卻如何是好?」

這些弊端寶釵又何嘗不知?

甚至就連鶯兒未曾言明的念頭,她亦是了然于胸的。

微微嘆了口氣,寶釵捻著團扇道︰「要照你這麼說,怕就只能把香菱這事兒,稟報給太太知道了。」

「這……」

鶯兒聞言一愣,卻沒弄明白這其中的關聯。

她猶疑著勸道︰「那丫頭縱有百般不是,畢竟、畢竟……再說這剛托了她幫忙,哪好轉頭就把她給賣了?」

「正所謂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薛寶釵將那繡著九天玄女的團扇,翻過來往掌心里一拍,正色道︰「若不是咱們先前極力瞞著,太太又怎會任由哥哥去鋪子招惹那來順?如今再要瞞下去,怕不知又要惹出什麼禍事來!」

說著,她略略放緩了語氣,寬慰鶯兒道︰「你把心放寬,太太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最是心軟的一個了。」

說著,她又忍不住嘆了口氣,心道若非哥哥執意要收香菱做屋里人,將那丫頭許了來順,豈不是兩全其美的好姻緣?

說不得日後自家的生意,也能受他幾分助力。

只可惜……

卻說她主僕尋到堂屋東間,薛姨媽正歪在榻上,由著幾個丫鬟輪流扇風。

雖是臨近中秋,天氣卻仍是悶熱難當,偏薛姨媽又最受不得涼,一貫不肯用冰盆解暑,故此只裹纏了條水藍色的抹胸裙,外罩著一件淡黃的透明輕紗,露出大片瑩膩肌膚。

見是寶釵來了,薛姨媽便揚起一條藕段兒似的胳膊,招手道︰「我的兒,這幾日苦了你了,快來我這里歇一歇。」

寶釵卻是徑自繞到一旁,從小丫鬟手里接過了蒲扇。

後面鶯兒悄悄做個手勢,幾個小丫鬟便都退了出去。

薛姨媽兀自未覺,依舊滿口心疼女兒︰「說是要過中秋了,但外面自有你姨媽、表姐支應,你也用不著這麼操勞。」

「媽媽放心,我理會得。」

寶釵說著,將半邊身子挨到榻上,輕聲道︰「女兒過來,是有些要緊事兒想跟您說。」

說話間,鶯兒就已經把房門反鎖了。

薛姨媽這才後知後覺,于是忙將個嬌養的身子坐直了,拿雪白光潔的胳膊挽住寶釵,連聲追問︰「我的兒,你莫不是遇見什麼難處了?莫不是外面那幾個管事娘子又……」

「媽媽!」

寶釵見她一時想歪了,忙開門見山的道︰「我今兒找您,是想說香菱的事兒?」

「香菱的事兒?」

薛姨媽一愣,隨即又恍然道︰「怎麼,你終于舍得把她給你哥哥了?」

「不是這個。」

為免母親繼續打岔,寶釵三言兩語將香菱與來順的事情說了,又道︰「今兒鶯兒又試了試她,這事兒卻怕是十成十了。」

「竟還有這等事?!」

薛姨媽也是吃驚非小,隨即月兌口問道︰「她可曾被來順壞了身子?」

「這……」

寶釵登時羞紅了臉,暗暗瞥了鶯兒一眼,這才撒嬌不依道︰「媽媽說的什麼話,她有沒有……女兒又如何能知道?」

薛姨媽這才覺察出不妥來,忙拍了拍女兒的後背,訕訕道︰「是我糊涂了、是我糊涂了。」

頓了頓,她又道︰「不過這事兒必然還是要弄清楚的,且等我晚上探問探問驗看驗看,若香菱還是完璧,自然最好不過——你且拘束她幾日,等過了中秋我就做主把她許給你哥哥!」

「若真曾有苟且之事……」

說到這里,薛姨媽苦著臉道︰「我可就不知道該如何向你哥哥交代了。」

頓了頓,她又篤定的搖頭︰「應該不至如此,香菱是個乖巧懂事的孩子,便真有什麼私情也不至于亂了方寸。」

寶釵听到到這里,下意識的張了張嘴,卻終究沒有道出心中的想法。

若依著她,若香菱和來順已經有了夫妻之實,索性不如便成全了他二人,這樣也能讓來旺父子更為親近自家。

只是……

來家現如今論權勢,雖然已經凌駕于賈家眾多親族之上,可名義上畢竟還是下人。

母親或許會為了‘窮親戚’的顏面,違拗哥哥的心思,可換成是來家這樣 赫的豪奴,卻未必能拉的下臉、狠的下心、。

…………

返回頭再說香菱。

她雖風風火火出了梨香院,其實心下仍是模不著頭腦,搞不明白為何鶯兒認定自己能和來順說上話。

其實她原本是有意要問個究竟的,可又怕會牽扯出來順和司棋的事情。

要知道先前鶯兒隔三差五套話,她可是好容易才守住了這個秘密。

故此幾次欲言又止之後,也只能糊里糊涂的應了,硬著頭皮去尋司棋幫忙。

卻說香菱到了賈迎春院里,恰巧撞見繡橘帶著兩個小丫鬟,正在院里布置過節時要用的彩燈。

于是她向繡橘打听了司棋的所在,徑自尋到了西廂房里。

誰知推門進去,卻發現屋里除了司棋之外,還有個挺著大肚子的婦人。

且那婦人捉著司棋的胳膊,正把個金鐲子往司棋手腕上套。

司棋雖是在掙扎推拒,可似乎又怕傷了那婦人肚子里的胎兒,手上便沒什麼力道,瞧著倒有些欲拒還迎的架勢。

見香菱突然闖進來,兩人先是一呆,緊接著司棋就忙用袖子掩了那鐲子,又紅頭脹臉的呵斥︰「你這小蹄子,怎麼也不敲門就闖進來了!」

香菱也自知冒失,訕訕的沒了言語。

她平常雖是溫柔安靜的性子,可一旦全情投入什麼事情,就會不管不顧旁若無人起來。

這也是寶釵常說她是‘呆香菱’的原因之一。

這時楊氏起身笑道︰「這姑娘找你,約莫是有什麼急事——你們說你們的,我正好去外面方便方便。」

司棋忙也起身把她送到了門外,又吆喝著讓個小丫鬟陪楊氏去茅廁,免得在里面磕著踫著。

等院里有小丫鬟應了,跑上前扶住楊氏,司棋這才重又折回了屋里。

「說說吧,你這急驚風似的跑來,又是為了哪一樁?!」

她沒好氣的瞪了香菱一眼,徑自回了榻上,又探手拍了拍炕桌對面,示意香菱坐過去說話。

香菱卻站著沒動,反盯著她的手腕,一臉好奇探究之色。

司棋又瞪了她一眼,喝問︰「你這是又做什麼妖?」

「那鐲子……」

香菱嬉笑道︰「莫不是來順哥讓人給你的送來的?」

「胡說什麼!」

司棋一面極力否認,一面卻忍不住用右手去模左腕上的鐲子。

這一幕卻等同是不打自招,香菱便掩了櫻桃,笑出了月牙眼。

「說了不是他送的!」

司棋被她笑的惱羞成怒,起身跺腳道︰「你這丫頭是不是專門來氣我的?你再要提起那賊殺才,我可就往外趕人了——說吧,找我到底有什麼事兒!」

香菱想起正事兒,這才收了笑臉,可張嘴剛要說出口,又想起司棋的威脅,于是忙重新閉上了小嘴,鼓著腮幫子滿面為難。

見這丫頭倉鼠似的小模樣,司棋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聲來,上前在她凝脂也似的小臉上掐了掐,催促道︰「行了,有什麼話你就直說,別在我這兒裝可憐。」

香菱小心翼翼的試探︰「那我可要說和他有關的事兒了?」

見司棋沒有反對,她這才把晴雯托了鶯兒、鶯兒又托了自己,自己又托到司棋面前的事兒,繞口令似的說了一遍。

司棋差點被她弄糊涂了,想了好一會兒才鬧明白,不由嗤鼻冷笑道︰「明知道鋪子是那賊殺才在管,也虧她好意思四處托人!」

香菱直到這時,才突然記起兩人的恩怨,于是尷尬的張著小嘴兒,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咯咯咯……」

司棋又被她逗笑了,順手捻了顆葡萄塞進她嘴里,又道︰「放心吧,這事兒又不難,我想法子替你辦了就是。」

香菱這半年來嚴守秘密,又好心撮合她和來順——雖然她並不想和那好高騖遠的賊殺才扯上干系,卻還是要承香菱這份情的。

至于所謂的恩怨……

那日實是晴雯吃了癟,她又未曾損失什麼,自不會像晴雯那樣念念不忘。

香菱登時松了口氣,連道幾聲謝,卻又把話題扯到了那鐲子上。

因她三問五猜的胡說亂想,最後還是惹得司棋心頭火氣,直接把這痴丫頭轟出了院門。

等再折回西廂,卻見嬸嬸楊氏早已經坐到了榻上。

司棋便急忙將袖子捋了,要把那金鐲子月兌下來拋給她。

「要再推搡下去,我只怕非動了胎氣不可。」

楊氏一句話就止住了她的動作,又笑著道︰「他說這是感謝你當初暗中示警,既然是謝禮,你又不會欠下他什麼,便收了又能怎得?」

司棋低頭看向那鐲子,又用右手托著稱量了稱量,皺眉道︰「這分量這雕工,再加上綴的珠子,怕是沒個二三十兩銀子下不來吧?」

「最近府里都盯著那鋪子呢,他怎好這般大手大腳,說是他總掌著鋪子,可畢竟是‘燈草撐屋梁——做不了主(柱)’,若因此讓人拿住短處,卻如何是好?!」

「瞧瞧、瞧瞧!」

楊氏輕拍著桌子咯咯笑道︰「方才還假撇清呢,這會兒倒又替他操上心了。」

「誰替他操心了?!」

司棋連連跺腳,羞惱道︰「我、我是怕受了這贓物的連累!」

看她這口不應心的樣子,楊氏先忍不住哈哈大笑,然後又捂著肚子寬慰司棋︰「你就放心吧,那鋪子生意這麼好,府里總不能讓他白忙活,單只是老太太和二太太就賞下小二百兩銀子,更別說薛家、王家也有他的好處,這東西一準兒經的起查!」

司棋這才暗暗松了口氣。

卻听楊氏又道︰「我這回也不白替他跑腿兒,他還答應要賄賂我一個長命鎖來著,到時候就說是你給的,記得千萬別把事情捅漏了,否則我可不幫你瞞著!」

司棋只當是個‘小玩意兒’,故此也沒太在意,隨口應下這事兒,又同楊氏說了香菱的請托。

楊氏听到她們這圈套圈、環套環的,一時只覺得亂了營,干脆懶得多想什麼。

等到了傍晚時,按照約定尋了個僻靜所在踫頭之後,便把這事兒原樣轉述給了來順。

來順一面隔著肚皮,感受血脈之間的聯系,一面也是莫名其妙的緊。

晴雯托請到薛家,還勉強能說的通,那鶯兒這七拐八繞的,找司棋出面聯絡自己又是個什麼道理?

實在搞不清楚這些人的腦回路。

不過這等小事,明兒給王熙鳳報完了賬,順帶和賴大提一句就成,倒也費不了什麼功夫。

他的注意力,主要還是在楊氏的肚子里——這兩輩子頭一個血脈,也不知是兒是女。

不過等到這孩子降生的時候,自己應該已經成功襲爵了吧?

…………

當天晚上。

梨香院內原本已是夜深人靜,堂屋里卻突然沖出個跌跌撞撞的的身影。

她衣衫不整的抱著條毯子,躡手躡腳貓兒也似的到了西廂,拿指頭往門上輕輕敲了幾下。

里面鶯兒壓根沒睡,忙起身假模假樣的問︰「誰啊,這麼晚了有事嗎?」

「是、是我。」

就听外面怯聲道︰「鶯兒,快開門讓我進去。」

「香菱?」

鶯兒依舊裝腔作勢︰「太太不是讓你陪著說話麼?怎麼……」

一面說著,她一面打開了房門。

沒等放門開圓,香菱就呲溜一下鑽了進來,二話不說沖進了臥室。

等鶯兒追進去的時候,她早拿被子把自己裹成了粽子。

鶯兒見狀心下也不由詫異,暗想著太太究竟是用了什麼法子驗證,怎麼就……

與此同時。

寶釵也披掛整齊的出了東廂房,尋到母親屋里悄聲詢問結果。

「我就說她是個有分寸的!」

薛姨媽滿面喜色的道︰「你這幾日看牢些,等過了中秋就選個日子,讓你哥哥收她做個通房。」

寶釵聞言先是松口氣,半晌又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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