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二章 五百流年

舜帝雖然新封了大河河神,但並未緩解水災。

中原大地依舊浸泡在洪水之中,遍野伏尸,瘟疫流行,殘存之人苟延殘喘,文明之光奄奄將熄。

作為人主,他必須要找到治理水災的辦法,救黎民與水火。

經過河伯和長噫之事,舜帝看清了神靈的真面目。他們都極度自私,虛偽無恥,眼中只有自己的利益,絕不會為凡人付出。

如今之局面,凡人不能再對神靈抱有幻想,只能靠自己的力量拯救自己!

可是在凡人眼中,治水需要移山填海之力,只有神靈才有這樣的力量,現在神靈都無力治理,凡人更不可能做到。大伙都沒有信心,根本就發動不起來。

舜帝卻不以為然,他認為凡人數量眾多,吃苦耐勞又聰明能干,足以克服一切困難,做到神靈也做不到的事情!

說干就干!

他把神靈拋到一邊,召集各部首領,商議治水之事。

這次會議漫長而痛苦,充滿了爭吵和血腥。在當場斬殺了幾個反對者之後,舜帝終于憑借大義、威望,強大實力和高超手腕,成功‘說服’了所有部落。

眾首領在女媧祭壇下,一起歃血發誓,團結一心,力治水!同時祈求創造了凡人,又煉石補天挽救了凡人命運的女媧,能再次保佑自己。

決議已定,現在只缺一個總領統籌的大匠。

此前這個位置一直都是共工部擔任的。共工部是工匠之神的後裔,不但技術高超,還非常擅長組織大型工程。

共工部首領勾龍與顓頊競爭失敗逃亡西方,又掘崩不周山,舉族沒于地火之中。從自世間便無共工氏。

除了共工氏,天下再無有此能力之人。舜帝和眾首領很是惆悵,遲遲找不到合適人選。

就在這時,一位神靈飄然而至,隨口提醒了一句。凡人們恍然大悟,總算找到治水之人了!

那人就是鯀。

為何選擇鯀呢?全因他是大河河神長噫的密友。

盡管長噫很是油滑的消極怠工,但畢竟是河神,對大河的了解超過任何人。只要有她的幫助,凡人的治水難度就會小很多,差不多能頂上一個共工部落了。

若是其他人統籌治水,長噫一定愛理不理,由鯀出面,她肯定會竭盡全力相助。而且在推薦長噫這件事上,鯀的確要負一定的責任,他有把柄可抓,也必須盡力而為。

總之,鯀絕對是最佳人選!

舜帝便發下喻令,命鯀為治水大臣,統領天下部族治水!

這道命令是強制的,若鯀拒絕,將會被滅族。

鯀無奈,只能接下這項重任,開始了艱難的治水之行。

長噫也不出所料,把河中一切事務都交給了夫君河伯,自己跟隨鯀的身邊,全身心投入到了治水之事上。

鯀和長噫,以及屬臣們先花了三年時間走遍了整個洪泛區,探查清楚地形之後,制定了‘障水法’。

此法是在沿岸建設河堤,將洪水隔離在生活區之外,從而使堤外的凡人能安心耕牧。

他們征發沿線部落之民輪流出工,一直保持著數萬人的規模,沿水邊修建河堤,攔河築起大壩,希望能將洪水圍堵,再不溢出。

其間一處水流湍急,土石難立,數月不能寸進,當地勞工饑餓疲憊,難以堅持。鯀焦急難眠。

夜間一位神靈突至,告知他一個建設堰壩的好辦法。

說西嶺山有古神烏燼,烏燼古神隕落已久,他存世前,曾有異寶‘息壤’,能化泥土為堅石。若能在烏燼廢府找到息壤,便能輕松築堤治水。

鯀聞之心動,欲往西嶺山尋找息壤。長噫以他是凡人,無法找到神靈洞府,便代他前去尋找。

誰想到了西嶺山一看,才知那烏燼古神的洞府並沒有廢棄,如今被另外一位神靈佔據,弟子僕從甚多,不見蕭索,反而為興旺。

長噫前往拜見,得知那位神靈乃是古神弟子,叫做炎陽君,便求息壤一用。

炎陽君回道,他洞府內息壤乃是先師所留,煉制之法已經遺失,當下所余不多,他還有大用,不能外借。

長噫道出原委,又百般苦求,炎陽君只是不允,惹的煩了,命弟子把她逐出洞府,不準再靠近。

長噫無比失落,正在西嶺山徘徊時,忽有一神靈拜訪炎陽君,邀之同游,炎陽君便攜幾位弟子出洞而去。

長噫得到機會,當即潛入洞府,制服洞中僕從,竊取了息壤,數量甚多,以十艘大船才載運完畢。

她帶著息壤回到工地,交與工匠研究使用之法,然後便向鯀告辭,說自己有件急事要辦,可能有一段時間不能相見了。

鯀不以為意,送走了她,很快就試出了息壤的使用之法。以此物混合泥土砂石,添水拌蘊,再塑造成型,一日間就可以凝固成堅石!

鯀喜不自勝,很快就以息壤築起堅固大壩,將洶涌洪水牢牢束縛。此後他廣用息壤,由此輕松了許多,一路上留下了許多息壤堤壩。

然而,洪水究竟不是人力能夠封堵的。

歷經九年的艱辛勞作,治水形勢卻越來越糟,各處堤壩不斷被沖破。鯀帶領勞工各處搶修,疲于奔命。

各部之民實在承受不住了,舜帝和眾首領也意識到,障水法是錯誤的,再怎麼努力都是徒勞。

終于,鯀還是失敗了!他必須用自己的生命,為浪費的人力、物力和時間贖罪。

在治水的最後一站,鯀站在羽山上,在十萬饑腸轆轆的部民的注視下,對著大河悲呼長噫之名。

他已經七年沒見過長噫了,就連河伯也不知道長噫的去向。鯀不怕死,唯一放不下的就是長噫的安危。

日落時,鯀被前來行刑的祝融部武士處死,很多人都看到一道黃氣從他的斷頸中飛出,如蛟龍般鑽入河中。

鯀的尸體被砍成了七段,分別送往各處。按照鯀的遺言,他的心髒被投入大河,雙眼懸與羽山崖壁,永遠注視滔滔河水……

就在鯀治水的時候,河伯正心急火燎的尋找愛妻。

長噫並沒有告訴鯀,息壤是她偷來的,只為讓鯀能安心治水,但卻告知了河伯。

她匆匆回到洞府,與河伯訴說了詳情。

河伯要與她共患難,但長噫說自己行動輕捷,河伯龐大笨重,一起走反而不便躲藏。不等河伯答應,但便倉惶而去。河伯追不上她,只能在府中憂心忡忡的等待。

之後不久,他便察覺到有好幾位強大神靈在大河上下搜尋。他們很快就找到了河伯洞府,懸在河面上厲聲喚他出來。

河伯雖然忠厚老實,卻十分倔強,它憤然浮出水面,痛罵對方。結果被一位神靈的法寶擊傷,又被法寶入水追擊,最後被打成重傷。

大神們不能下水抓捕河伯,在水面上搜索了幾個月也沒有收獲,便離開了大河往別處去了。河伯也急不可耐的從洞府里游出來,帶著傷勢開始了自己的尋妻之旅。

他找遍了大河上下和每一條支流,還是未發現長噫的蹤跡。直到得知鯀被殺的消息,才趕到了羽山下。

他看到了鯀的雙眼,幾位有崇部的巫師正在崖下施法,祭奠鯀的同時,維護眼球不朽。

幾位巫師認得他,雙方交談過後,有位擅長佔卜的巫師為他指明了可能有長噫消息的地方,正在羽山東面的河谷中。

河伯到河谷里搜尋,發現了一個巨大的水洞里,在這里,他遇到了沉眠的聖龍——應龍。

應龍的神念已蘇醒了大半,化為一位蒼老凡人,對河伯說,他被附近凡人的動靜吵醒了,還捕捉到了一縷凡人靈魂。

那凡人靈魂狀似大河九曲,又有幾分黃龍之態,其中蘊含著異常強烈的不甘之情,比神靈的靈魂之力還要激烈幾分。不論外形氣息都十分奇怪。

說著便在空中現出一縷抗拒掙扎的靈魂來,果然是大河之形,遠望好似黃龍。

河伯感應到鯀的靈魂,悲傷不已,對應龍訴說了鯀的經歷。

應龍聞之慨然,喟嘆道,凡人雖然弱小,但靈魂光芒四射,總有壯烈之魂能動天地,所以才能以脆弱之身做出戰天斗地之大事來。

神靈與之相反,空有神力卻靈魂黯淡,毫無光彩,冷漠陰沉,缺乏活力。他很是羨慕凡人之魂,因此一向都非常尊重凡人。

又道︰他曾與人祖有約,要在危難之時,扶持華夏之人族走出幼年。如今人族已是少年,他本可以不再出手,但是被眼前此人感動,準備再助凡人一臂之力。

河伯對此無動于衷,他不再在乎治水之事和凡人的死活,一心只想找到愛妻。便就此詢問應龍,並奉上有長噫氣息之物讓對方辨識。

老者只看了一眼,就一臉惋惜的對他說,不必再找了,此神已經隕落,身魂皆消泯矣!

河伯如遭五雷轟頂,頓覺五內俱焚,神智渙散,神力行將失控,多虧應龍出手施救才保住性命。

他問應龍,殺死長噫之神,是不是西嶺山的炎陽君。應龍搖頭道,不是炎陽君氣息,而是另有他神。此神擅長隱藏行蹤,應龍也不知道他的身份。

在離開水洞時,應龍又送了一枚龍卵給他,說此卵本是他的一巢同胞,但卻沒能孕育成型。

他一直保存這枚可能是他兄弟姐妹的龍卵,因為這世間的同類只剩他一個了,所以很是珍視,期盼著龍卵能重新煥發生機。

但這個想法乃是奢望,數千年過去了,此卵之胎已經徹底死了,只殘留了一些應龍血脈在了里面。

他把鯀之靈魂收入卵中,以應龍之力滋養之,能保存千年而不渙散。如果足夠幸運,踫到大能神靈,說不定能讓他再附體復活。

應龍希望河伯能把龍卵帶出去,交給鯀之族人。

河伯神智昏昏,接過龍卵便走,回到府中就把此事給忘了,將龍卵放置一邊,並沒有交給有崇部。

他欲要復仇,卻找不到仇人,本性又不機敏,想不出辦法來,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整日沉睡,數年都不動一下。

一日,曾經出賣他的那位神靈好友忽然到來,向他索取應龍之卵。河伯不知他是從哪里得知應龍之卵的消息,也不理會他,繼續埋頭睡覺。

那神狡言欺詐不成,驟然變臉,暴起攻擊河伯,河伯挨了半天揍才反應過來,慌忙還擊。

二神現出原形,在大河里猛烈搏斗。他們皆是水生巨獸,身體異常龐大,怪力無窮,直打的翻江倒海,濁浪洶涌,附近百里地面都被洪水淹沒了。

河伯這些年身心屢遭重創,精神萎靡,反應遲鈍,身體也虛弱無力,遠不是那神的對手。被打的沒有還手之力,只能拼命逃遁,卻還是逃不掉對方的追打。

就在他以為要喪命時,那神突然棄他而去,轉向洞府方向而去。河伯狐疑不解,慢慢返回府中檢查一番,才發現應龍之卵被對方奪走了。

河伯再遭打擊,心如死灰,就此陷入沉眠。

其間有鯀之子大禹來祭祀他,請他相助。

河伯念著舊情,醒來片刻,將自己這些年巡游大河探出的河道地理形勢刻在一只巨龜背上,命巨龜送給大禹。

大禹得此河圖,辨明了大河走向,從而確定了疏導河水之河道,將河水由此引入大海。

後治水成功,大禹要封河伯為河神,河伯不應,只好作罷,大河河神由此空缺。

河伯于河底沉睡,日月輪轉,光陰飛逝。

某日他忽然心動,清醒過來後,听到河岸上有人在呼喚他,並道重要之物要獻給他。

河伯直覺心跳加速,便知那物對自己一定非常重要,終于動了起來,攪動泥浪游到河邊。

只見滄海變幻,外界地貌已經和他沉睡前全然不一樣了。

他不知有多少歲月流逝了,便問喚他那人,這時何時?

那人是個顴骨高聳的年輕人,恭謹答道,現今是大禹之子啟開創之夏帝國,已是鯀身死後五百年了。

年輕人回答的如此精準,顯示對河伯十分了解。

河伯神思恍惚,沉默了整整三日,才緩緩開口問他,有何物獻上?

年輕人奉上一枚陳舊之珠,河伯餃在口中,久違的親切氣息流入體內,讓他淚如泉涌。

原來這是長噫的精魂遺珠!

河伯將珠子吞下,問那人是誰,要何報酬。

年輕人道,他是河南商部落的首領上甲微。欲報殺父之仇,求河伯在暗中助他渡過河水,到河北偷襲他的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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