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喉中之物

任椎走後,聶傷立刻又命人去找宿伯淖過來議事。

這幾日,斗耆國軍隊正在收拾行李,把宿城以及宿地能帶走的東西,全部裝上車馬,準備一起帶回國去。

宿伯淖一直呆在城里,每天要和聶傷交涉好幾次,只為從貪婪的斗耆國大兵手里多留下一點家當。

可是根本沒用。

這個年代物質非常缺乏,底層士兵的眼皮子極淺。對他們來說,哪怕一根斷了骨針,一條腐爛繩子都是可用的財物,看到了就不會放過,不管有用沒用,統統收入腰包再說。

宿伯淖阻止不了斗耆國士兵,便不停來找聶傷,求聶傷給他留點東西。

別的不說了,至少給我們留下點房子住人吧!你們釋放的宿國貴族馬上就回來了,拖家帶口,有老有小的,總不能讓我住沒屋頂的房子吧?

聶傷也知道自己的窮鬼士兵把宿城內的房梁、門板、窗戶都拆了,要一並背回去。

他很不理解,便問一群正在拆房子搬木頭的士兵︰本國境內到處是樹林,何必要從幾百里外累死累活的運木頭回去呢?

士兵們干的滿頭大汗,卻都喜滋滋的,一個老兵對他解釋了一番。

原來剛砍伐的木頭是濕木,不能直接用來制作器物,否則會變形發霉。必須要將木頭徹底晾干才能用,晾干過程很長,長達數月甚至數年之久,天氣又多陰雨,更延長了干燥時間。

所以,國內雖不缺乏木材,但是干木材卻不多。

上次老侯在征討山中野人時,被山洪沖走了全部車輛。為了能迅速造車出兵,侯府把庫存的干木料幾乎全用完了。也正因為急需補充木材晾曬,所以才有聶傷一伙賤奴的伐木之事。

而且這次大伙掠回了大量人口和物資,勢必要大搞建設,用到木料的地方就更多了,定然會出現干木料短缺的情況。

而從宿城房屋里拆下來的都是經年的干木材,拿過來就能用,回到家立刻就能動手打造家用器具、門窗、車船等物,是很搶手的物資。

據老兵估計,每一根干木料的價值都不會太低,碗口粗的一根,依其質量高下,大概可以換得一到五斗粟米,其中還能翻出一些貴重木材來,價值就更高了。

「這點好處,貴人們看不上,對我們這些平民和窮人卻很重要。搬一根木料回去,就是全家好幾日的口糧,大伙就是累死也要把這些木頭抗回去。」

老兵解釋完,又對聶傷拜道︰「還請國主看在我等小人為國賣命的份上,派輜車多走兩趟,幫我們把木料運回去,不然光靠用肩抗,怕是來回十幾趟也搬不完。」

聶傷自然準了,等到宿伯淖來求自己時,他才發覺做的好像有些過分了——斗耆國士兵準備把宿城里的房子全部拆毀!

可是他已經把話放出話去了,隨意洗劫,以酬將士們的守城苦戰。士兵們正搶劫搶的士氣高昂呢,他怎麼可能給自己找不痛快,給手下添堵呢?

看到宿伯淖幾天時間好像老了幾十歲,鬢角的頭發都白了,聶傷動了惻隱之心。他撓頭想了半天,總算想出個湊合的辦法,命手下用砍伐的新木修葺了一部分房屋,算是給了宿國人一個交待。

宿伯淖無奈,也只能長嘆一聲接受現實,每日在城中看著自己的國城被拆成廢墟,心痛不已。

誰讓自己是戰敗者呢?能再次復國已經是萬幸了,被滅國的貴族,幾乎沒有好下場,他能繼續當國主已經不錯了。

聶傷這次又找他來,問道︰「淖伯,宿國沒了財物,沒了平民和奴隸,只一群貴人,誰為你勞作?你有什麼打算?」

宿伯淖表情冷漠的看著一邊,說道︰「不用你管,我們自有活下去的辦法。」

聶傷嘲笑道︰「不就是從從周邊的野人和蠻夷部落掠奪人口,再逐漸壯大嘛。呵呵,每一個家族和方國起家,不都是這樣嗎?不過你們這點人,能打得過野人?」

宿伯淖瞅著他,毫不掩飾自己的仇恨,冷冷道︰「宿國貴人,男子皆是武士,就連女人也可以持兵作戰,打幾個小型野人部落不再話下。」

「呵呵呵。」

聶傷身子向後倚著靠枕,咧嘴笑道︰「你們用什麼作戰?有兵器盔甲嗎?不要說武器,就是吃飯做飯都成問題。你們一幫窮得叮當響的窮鬼,先解決吃飯問題再說其他吧!」

宿伯淖听到這,頓時氣噎于胸,雙拳緊握,瞪著眼楮直直的看了聶傷半天,才一字一字道︰「你還知道我宿人處境如此艱難?是哪個讓我們如此淒慘?」

「嘿嘿嘿。」

聶傷毫不在意的笑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你們攻鑄時,怎麼沒想過鑄國人比你還慘。」

宿伯淖無言以對,轉開話頭問道︰「你叫我來,到底有何事,快說吧。如果只是為了羞辱我,哼哼,恕淖不能奉陪!」

「好,不說廢話了。」

聶傷一擺手,正色道︰「我們做筆交易。」

宿伯淖慘笑道︰「我國並無余物與你交易。」

聶傷搖頭,道︰「直說吧,听說任國讓你們幫他在大澤里尋找一樣的東西,叫做蚩尤之顱,可有此事?你沒必要隱瞞,因為任國人已經告訴我了。」

宿伯淖表情驚疑的思索片刻,點頭道︰「是,是有此事。不過此事與你無關,你問這個做什麼?」

「你別管這個。」

聶傷面色肅然道︰「我可以用武器盔甲、食糧、器物、牲畜、車船等物,換你的蚩尤之顱。」

宿伯淖一驚,急忙擺手喝道︰「荒謬!我怎敢背棄任國?此事休要再提!」

聶傷笑道︰「你找到那物後,暗中給我,對任國只說沒找到不就行了。你仔細考慮一下,把東西給我,能換來大筆國民急需的財物,給任國,你什麼都得不到!呵呵,難道你真的認為任國是仁義之師?」

宿伯淖神色一動,皺起眉頭道︰「不可能。他們會派兩位巫師來此,專門監察探寶之事,我沒辦法把東西給你。」

聶傷笑道︰「有人監察又怎樣?尋找寶物的是你夫人,她在大澤里活動,任國巫師又不可能一直跟在她身邊。你讓那蜃龍祭司表面應付任國人,卻在暗中行動,找到東西後派可靠之人送給我,任國人是不可能發現的。」

宿伯淖意動了,躊躇了好半天,終于一抬頭,開口道︰「如果能做到,我便與你做這筆交易。若是不成,我會在探到蚩尤之顱後,第一時間把消息傳給你,你付三成財貨與我即可。還有,你要先交付一些財物給我,我撐不了那麼長時間。」

「哈哈哈哈,可!」

聶傷奸計得逞,大笑一聲,舉起酒杯道︰「祝我們合作愉快!」

……

打發走了宿伯淖,聶傷便往醫所而去,看望受傷士兵和中毒斗奴。

守城之戰中,斗耆國傷亡了五百多人,光戰死的就有兩百多,可謂損失慘重。但是全軍士氣反而更加高漲,一是以寡敵眾,打贏了戰爭,二來搶到了足夠多的利益,相比之下,這點損失是可以接受的。

聶傷一一看過了陣亡士兵的尸體,仔細安頓輜兵,一定要把尸體好生送回國去,交到他們家人手中。

又挨個慰問了傷員,並當眾向眾人表示,陣亡士兵會分到三倍財物,重傷者兩倍。所有受傷之人都會得到免費醫治,直到傷愈為止。

他的親民態度和一番講話,贏得了士兵的擁戴。

眾軍士在這位新國主的帶領下屢戰屢勝,每個士兵都獲得了巨大好處,對他的忠心自然也是狂漲。就連以前鄙夷他的奴隸身份從而敵視他的人,也都回心轉意了。

在宿國之戰前,聶傷純用武力和威勢壓服國內,表面無人反對,其實暗中圖謀他的人到處都是。

如今,他已經讓所有斗耆國人心服口服了。也許還有眼紅不服的吧,但那種人肯定是極少數,沒人會跟一位強大又能給自家帶來好處的國主作對。

聶傷總算擺月兌了戰戰兢兢、不敢安眠的狀態。

看完傷兵之後,他又來到醫所後面的一處獨立院落,這里安置著被蛤蟆人的暗器和毒氣毒倒的幾個斗奴。

「國主,他們已無大礙,最多半個月就能痊愈。」

葵婆向聶傷講解中毒斗奴的病情。

看到幾人還在昏迷之中,聶傷擔憂道︰「怎麼還不醒來?」

葵婆道︰「他們被毒素入體,需要一段時間來祛毒,大概明天就能醒。」

她打量著聶傷,嘆道︰「此毒異常猛烈,如不是他們提前服了你的真龍之血,怕當場就死了。听說你也被毒物擊中了,讓我看看傷勢如何?」

聶傷指著脖子上的痕跡,問道︰「怎麼樣,嚴重嗎?我還沒來得及看呢。」

葵婆靠近了仔細看了看,道︰「只有一片很淺的紅斑,你不指出來,我幾乎發現不了。嘖嘖,真龍之血實在厲害,這麼厲害的毒物,居然一點都傷不了你!」

「我有了百毒不侵之體!可惜只能限時限次使用。」

聶傷心中高興,又問道︰「那蛤蟆人,還他們的毒,葵婆你看出來歷了嗎?」

「我問過一些宿國巫師和老人,問出了他們的來歷。」

葵婆笑道︰「什麼蛤蟆人?那些怪人就是歷代的蜃龍祭司。」

「什麼!」聶傷吃了一驚。

葵婆道︰「在老死將至時,有些蜃龍祭司會選擇變成貼身服侍蜃龍的蜃龍使。他們會舉行一個儀式,讓自己主動進入蜃龍的夢境中,在夢中和蜃龍交流。得到蜃龍許可後,蜃龍便會用神力改造他們的身體,讓他們變成你口中的‘蛤蟆人。」

「改變之後的蜃龍使,壽命無盡,只要蜃龍神力還在,他們就永遠不會老死,但也永世不能離開蜃龍神力的影響範圍。」

「至于那毒物嘛,我給你看樣東西,你跟我來。」

葵婆領著聶傷來到一間小屋,屋子正中擺著那具蛤蟆人的尸體,腥氣燻人。

蛤蟆人不但腦袋破裂了,身體也被剖開了,旁邊的陶盆里盛放著一件件內髒。離角那廝正跪坐在尸體旁,聚精會神的觀察著打開的胸腔,連有人進來都沒發覺。

「你們在解剖尸體研究他嗎?」

聶傷有些吃驚,捂著鼻子問道。

葵婆也一副厭惡的表情,側著身子說道︰「不是我的主意,是離角那臭小子說想看看蜃龍使和平常人有什麼不同,不但看了外表,還要剖開來看肌肉骨骼內髒。」

「我說,他們雖然長的像蛤蟆,但卻是人,你不要褻瀆他們的尸身,小心蜃龍懲罰你。那混蛋家伙頂嘴道,神農告訴國主,蜃龍是邪神,蜃龍使也是邪物,沒必要怕他們。我阻止不了,所以,才搞的這麼惡心。」

「是你自己也想看吧。」

聶傷見她說話言不由衷,心中好笑,問道︰「你要給我看什麼東西?」

「那東西很丑惡,我提醒你一下,不要待會看了難受。」

葵婆說著,拿起一個陶罐來,走出屋子,來到日光下,打開木塞,對聶傷道︰「你看看。」

聶傷伸頭一看,罐子里裝著清水,水里有一條模樣猙獰扭曲的怪物。

那東西大約三寸長,青黑色,有頭有尾,有點像清道夫魚。不過身子卻好似無骨,軟趴趴的,身上長滿了黑色短毛,身側還有兩排人的短小尖爪,又很像一只蟲子。

嘴部是個筷子粗的管子,像蝴蝶的口器一樣卷在一起。嘴巴下面還有一個半透明的囊袋,里面裝滿了黑色的顆粒,就像活著的小蟲子一樣蠕動不停。

「確實惡心!」

聶傷看的渾身不舒服,趕緊目光移開了,問道︰「這是什麼?」

葵婆手里拿著木塞,放下陶罐,道︰「此物是離角從那蜃龍使的喉嚨里取出來的,我也不認得它,便急命人帶著它晝夜疾行趕回國內,詢問祭所巫師。」

「今天一早,就收到了回信,大史命人痛罵了我一通。」

「那是為何?」聶傷不解道。

葵婆的眼中出現了懼色,臉色難看的說道︰「大史罵我,要謀害他們整個祭所的巫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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