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8、何為俠

作者︰江天寥廓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跟李和,我談了仙武之別,談了動靜之差,談了文明之分,這些東西是李和需要了解的,而你並不在意這些。」

「你們都是俠客。」

「但李和有著更多的責任感,他去挑起了應有的使命,會是天下的王。」

「而你,是純粹的俠客。」

「今天,我們聊俠。」

「如若老朽猜的沒錯,你命中應該有一子。對否?」

阿偉眼中閃過緬懷和惆悵,點頭應是,魏南仙也嘆了口氣,說道︰「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一念花開容易,莊周夢蝶誰解?」

「听聞幻想時代就有無限之事,固然經歷千萬輪回,可以得無上勘磨。」

「可終究過猶不及,以至麻木。」

「時至今日,究竟是你在行俠,還是俠禁錮了你?你自己有想過要什麼嗎?還是說,在你孩子去世的時候,你也已經死了?」

阿偉微微抬頭,眼中是迷茫而痛苦。

他看著太陽,好一會,說道︰「我書讀的不多,佛家三句義知道一點,佛說,世界,即非世界,是名世界。」

「我兒子生出來的那一刻,我知道,他把我也生出來了。」

「他死的那一刻,我也已經死了。」

「老神仙說的沒錯。」

「與其說我是一名俠客,不如說……我是一道執念。」

魏南仙捋了捋胡子,問道︰「那你後悔嗎?」

阿偉凝思了一會,緩緩搖頭,說道︰「已經不知道該從哪里悔起了,悔我不該跟漁叟走,那我便見不到阿偉,他甚至不會出生。」

「悔我不該貪享安寧,應該歷經輪回去獲得力量,可過了那個世界就是過了。」

「他們不會讓輪回世界中的存在來到現實,那片世界在我離開以後,已經徹底毀滅,不論我如何做,他都無法逃月兌那份輪回。」

「那是無解的死局。」

「生也好,死也罷,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秉承他的遺志,帶著他對俠義的憧憬,去做他想做的事情,僅此而已。」

「至于。」

「我活著還像不像一個人,已經不重要了。」

有些人會先明白道理再去做事,也有些人不願意去多想,埋頭苦干時,他們的心靈才會慰藉,有片刻安寧。

阿偉就是如此。

魏南仙負手說道︰「既然如此,那便不用當人,當一縷俠魂如何?」

「俠魂……」

或許有高人會勸解月兌,魏南仙卻沒有,阿偉陷入那個世界太深,他自己根本就不願意出來,如他所說,他兒子死的那一刻,他也死了。

既然如此,既然執念不可拔,那麼,便當做一種宿命,使命好了。

當這人世間飄蕩的一縷俠魂。

有這個認知,承接這份宿命的時候,阿偉才能真正的解月兌,他的孩子才沒有白來世間走一遭,他死了,卻也活了。

「多謝大師。」

阿偉不再盤腿而坐,而是伏跪而下,給魏南仙磕了一個頭,這讓魏南仙幽幽一嘆,說道︰「既是俠魂,那你認為,何為俠?」

阿偉抬頭,說道︰「鋤強扶弱,劫富濟貧。」

魏南仙︰「那何為鋤強扶弱,劫富濟貧?」

阿偉︰「不知。」

魏南仙︰「天之道,損有余而補不足,是為鋤強扶弱,劫富濟貧。為不平而鳴,為弱者伸張,這是俠。」

「人之道,損不足而奉有余。此乃一切不平欺凌之起始。」

「故。」

「俠之所為,乃……替天行道。」

阿偉呢喃道︰「替天行道,替天行道,替天行道……」

于呢喃當中,阿偉的聲音漸弱,他緩緩閉上了眼楮,嘴唇依舊在無聲的重復著這四個字,可誰都知道,他的意識,已經陷入了頓悟當中。

魏南仙孺子可教的點了點頭,看向了李和那邊,微微一笑頷首,便徑直離開了擂台。

李和對魏南仙並沒有什麼不滿。

他的注意點不在于魏南仙教了阿偉什麼,讓阿偉變強了,而是在于阿偉的變化上,這「替天行道」四個字對于「俠」的詮釋。

阿偉更是接受了自己作為世間一縷俠魂的宿命。

冥冥之中的反饋則是……

他將成為天道化身。

別以為聖人出得多,幾乎不要錢,天道就不算個什麼了,別以為到了皇級,自身就蘊含幾個宇宙的能量,天道就不放在眼里了。

那要看,此天道,是何天道。

若是一方宇宙內的世界運行之理,那的確不算什麼,內宇宙級別的強者,一念創世,不過如此。

但。

如果是天地人三才對應中的天道,是魏南仙所說,天之道損有余而補不足的那個天道,那個對應人世問題解決答案的那個天道,那就……不一樣了。

同樣是俠客。

李和選擇了人道,而阿偉,選擇了天道……

在這忽然的寂靜中,連觀眾都默契的不敢大聲喧嘩怕打擾到阿偉頓悟的情形下,裁判席那邊,敖東海忍不住說道︰「此人是誰?竟然能夠連翻點化二人,分別傳不同之道?」

雖然魏南仙所說,並非全新的概念,而是一些「老生常談」的理論。

但很多時候。

道往往就是一層窗戶紙的事情,它不是有多高深的概念,而是你是否認識到這一點而已,道,本來就在那里,卻不是誰都能看到。

魏南仙能夠為李和、阿偉兩人指道,而且還是這種幾乎無先例可循的絕世天才。

魏南仙的修為到底多深?

任俠微微搖頭,說道︰「魏南仙出山,是想弘揚仙道,當日在竹應街顯山露水,我便讓趙清影去邀請他擔任最後一位大自在,可惜被拒絕了。」

「想來。」

「二十年前,炎帝國成立之後,開始毀仙滅佛,掃平一切宗教,有人反抗,有人干脆借著武道的殼不拜仙佛繼續修煉,有人則退隱山林,繼續研究修煉了。」

「老神仙是得道之人,能夠為李和、阿偉指路並不奇怪。」

敖東海問道︰「這麼說,儒釋道各種牛鬼蛇神也要出來了?」

「誒,敖會長這話我可不愛听。」

卻是張執象開口了,他還有些臉色蒼白,但也恢復了那份輕笑逍遙,不知道從哪里找了把折扇打開,風度翩翩的說道︰「道是道,教是教,可別混為一談。」

「再說了……」

「道士怎麼了?讀書人又怎麼了?儒釋道三教合一,我就挺喜歡的。」

敖東海哼了聲,並不與張執象爭辯,這種哲學上的東西,他向來是不怎麼了解,辯是辯不贏的。

尚雲芝則忽然說道︰「以前看天龍八部,里面少林寺的七十二絕學,需要佛法高深之輩才能學習,否則會走火入魔。」

「這其實也就是一個道與法的問題。」

「魏南仙修的是道,道成才法成,所以他雖然實力才臨聖,可卻是得道之人,所以能夠為李和他們指道,相反,你們許多人實力雖強,但在道的造詣上,甚至有人沒入門,自然教不了李和他們。」

「這就是差別。」

「二十年前我們滅了教,卻也解放了道,誠如打倒孔家店,救出孔夫子,破了佛道兩教,也才真正救出老子、釋迦牟尼。」

「這不是牛鬼蛇神的死灰復燃。」

「而是道法的涅槃重生。」

「是好事。」

尚雲芝的話,首先支持的是洛水雲,她說道︰「沒錯,我的武道就兼備丹道之玄妙,修煉之時翻的道藏經書可不少,修心養性的功夫都要下足。」

「性命雙修才是正道。」

「只修命才會出問題,我看孤陽不長,還應在這里,看著吧,除了陳鶴一外,我一定是最先突破武神之人。」

鐘百烈笑道︰「那可不一定,過去所有人都鑽了牛角尖,以為武道就是純粹的練武而已,其實都忘了老一輩的人練武,還講究武德、哲理。」

「歷史記載中。」

「武功最高強的達摩祖師是禪宗開山之祖。」

「這其實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

「達摩祖師面壁七年,方才得道,所以有了武功曠古絕今的高度,我們從今往後,還要以武明道,其實都差不多,不是你們修過心,就走在前面的。」

「豈不聞。」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敖東海吐槽道︰「你們這些武夫,一下子就文縐縐起來了?可別繼續了,看比賽吧,阿偉頓悟天道,李和頓悟人道。」

「這翻對決,才真是巔峰踫撞啊。」

敖東海的感慨不是沒有道理的,他們這一輩的人,無論是從幻想時代過來的,還是動蕩年代才崛起的。

幾乎沒有悟道與入聖同時進行的。

如任俠周瑞這等,他們即便多智近妖,即便無所不知,但他們的修煉,也都是以實力增長為主,悟道為輔,屬于先上車再補票。

李和與阿偉則不然。

阿偉的頓悟沒人打擾,哪怕決賽已經開始,李和也上了擂台,可他並沒有打擾,他只是站在那里,靜靜的等阿偉完成頓悟。

也幸好決賽並沒有時間限制。

李和足足等了三個小時,觀眾們也都等了不耐煩了,阿偉才終于睜開了眼楮,他的眼中沒有任何戰意殺氣,而是無比的平靜。

他問道︰「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何解?」

這句話非常多的人都以為天地太不仁了,把世間萬物當芻狗,實際上的含義是,天地之高,所以對世間萬物一視同仁。

是不仁為仁。

阿偉是讓李和去翻譯嗎?當然不是,他問的是他如果當天道,該如何去做。

是的,天道。

可能有點夸張,但對于這個世界而言,審判委員會,那些高高在上的執劍者,本身就擔負著屬于天道的職責……

「道德經說。」

「曲則全,枉則直,窪則盈,敝則新,少則得,多則惑。是以聖人抱一為天下式。不自見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長。夫唯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

「孔子說吾日三省吾身。」

「所以大學里有︰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後有定,定而後能靜,靜而後能安,安而後能慮,慮而後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終始,知所先後,則近道矣。」

「聖人尚且如此難做。」

「你要當天道,首先得忘記自己是天道,才能不失偏頗。」

「天道所為,絕非一刀切的省事,更非恣意妄為,而是慮一切所能後而為,它並非省力之道,而是最費力的道路。」

「你過往行俠仗義,只恪守最基本的俠義道德觀念,只做,不想。」

「而今往後。」

「你需想一切之能想後,方才能做。」

「這道,你還要嗎?」

阿偉思慮許久,答道︰「我應該要。」

沒錯,他應該要,當今審判委員就會的所有執劍者,就沒有一人真正做到這一步,就沒有一人真正去當那「天道」。

所以,他們才會有失偏頗,所以,這世界才不正!

「想要就能做到麼?」

李和不是在嘲諷,而是認真的質問。

「你想要的就能做到?」

阿偉直接反問,兩人對視著,忽然一笑,是啊,以後的事情,誰知道,左右不過,全力而為罷了。李和笑著問道︰「听說你有一劍。」

「是有。」

阿偉點頭,緩緩站起身,捋著劍鞘,說道︰「我在無盡的輪回中至少經歷了百萬年,而非你們所認知的數千年。」

「雖然百萬年來,都不過是在重復數千年內的事情。」

「但,不同的人,總是有不同的故事。」

「我幫了一個又一個的人,我記錄了一件又一件的不平事,在漫長無盡的歲月當中,我已經忘了每件事中我自身的體會,或許,我已經麻木了,沒有體會感覺了。」

「我甚至沒有義憤填膺的憤怒,沒有那種為弱小伸張的意氣。」

「我只是機械的重復著。」

「但,卻也客觀的記錄著,小到少年寡母被辱罵,教他自強取得尊嚴保護母親,大到滅國救民以武犯禁。」

「我做了一切可以做的俠義之事。」

「也記錄了一切俠義之事。」

「如今。」

「這些故事,藏在劍中,你……要看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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