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為什麼，四周這一刻竟變得格外安靜。所以，外面那一聲清脆的瓷碗落地的聲音，就顯得特別的清晰。
劉三娘還是臉皮薄，沒有適應宋家的這個環境。她听見了宋俊山的話，想要進來分辨，又覺得實在是沒臉， 失手摔了瓷碗，她就再也忍不住，捂著臉從屋子里跑了出去，徑直往前院去了。
淑媛甚至能听到劉三娘隱忍的哭聲。
劉三娘不是摔倒慣了的莊戶人家糙媳婦。她們可能根本不在意宋俊山這些話，潑辣的可能已經進來跟宋俊山對罵了。可劉三娘做不到這些，對劉三娘來說，這真是極大的羞辱。
宋俊山看劉三娘哭著跑了，還十分得意，說劉三娘這是自己也心虛了。
宋存禮已經急出了滿臉的汗。
「三哥，你還愣著干啥？」淑媛就忙提點宋存禮，「快去勸勸我三嫂吧。」
宋存禮嘴上答應了一聲， 就忙出去了。
宋俊山還想攔著宋存禮，他說劉三娘這樣不服管的媳婦，就不能慣著，就得經常這麼敲打。
「要不是存禮不爭氣，耳朵根子軟，總隨了那邊。這媳婦，早就管教過來了。」
淑媛什麼話都不想說。 劉三娘也和宋俊山有著相同的不滿。要是宋存禮能夠更加硬氣一些，宋俊山也不能總這麼鬧。 劉三娘不僅日子會好過許多，心里也會暢快許多。
「這麼好的媳婦，你還不知足。成天鬧騰，你呀，哪天鬧騰過勁兒了，看你咋收場。」宋老爺子數落宋俊山。
然而，他心里應該也明白，他管不了宋俊山了。
「你上別處去吧。 我看見你，我心里就堵。」宋老爺子抬手遮住眼楮，似乎這樣就可以眼不見心不煩了。
宋俊山羞辱了劉三娘，自己卻變得神清氣爽，也不跟宋老爺子拌嘴。
「爹，我上後面園子里逛逛，一會吃飯了喊我啊。存禮媳婦上這忙活來了，前院都沒做飯。」然後，就溜溜達達地真往後面去了。
這副無賴的樣子，讓宋老爺子心里更堵了。
已經分了家，宋俊山跟兒媳婦之間的矛盾，其他人都不方便插手。
而且，宋俊山還總拿劉三娘沒懷上孩子這事說話，大家也只能說這種事不能急，只怕只有等到劉三娘懷了身孕，宋俊山才能閉上嘴。
「總這麼著可不行。」淑媛就說。
「你二伯，他有口無心，他罵完了，也就完事了。」宋老爺子就說。
「他是完事了。可我三嫂是體面人，哪受得了這個。 」淑媛就說，「再說，我二伯他不佔理。」
「這媳婦是他要死要活抬進門的，現在他要鬧，我天天說他也沒用。」宋老爺子又說，然後他就從炕上下來，往前面去了。
這是不願意再面對淑媛更多的詰問。
外面一時就沒有了管事的人，宋老太太連忙出去，就看見龐氏手里捧著一碗肉，正不顧生熟地往嘴里填，可能是太燙了，她一邊吃一邊呼氣。
宋老太太瞧見了，就氣不打一處來。龐氏現在的吃穿用度都不差，還這麼貪吃偷嘴，而且吃相這麼難看。
「餓死鬼托送的，還是害了饞癆了。看你那磕磣樣，啥也不是。」 宋老太太讓龐氏滾。
龐氏往外走，手里依舊捧著她那碗肉。
一應的菜蔬都已經準備停當，就差下鍋炒了。 宋老太太四下看了一眼。劉三娘走了，她帶著的人也都走了。
這外面還在干活的，就是吳氏和淑嫻。
要繼續把飯菜做完不是難事，但宋老太太心里還是煩亂。她也沒說什麼，又回到東屋里來。
「我也去看看存禮媳婦吧。」夏氏就跟宋老太太說。
陳倩倩和淑慧都走過來，站在宋老太太身邊，等著宋老太太吩咐。
宋老太太沉默了一會，才慢慢地說︰「存禮媳婦啥都挺好。 就是……」
陳倩倩小心翼翼地追問了一句。宋老太太才說，原來劉三娘有月事不調的毛病，有時候兩三個月才換洗一次。
這種事，劉三娘想隱瞞，但是一個院子里生活，還是露出了行跡。
這還是龐氏有一次不經意間揭露出來的。龐氏說過了話，自己都沒意識到是怎麼回事，但是宋老太太卻明白了。
宋俊山也就知道了。
這種情形，在宋家人看來，劉三娘在生養上面，就很艱難了。
「應該並不礙事。」夏氏就說，「我知道有個人，半年才換洗一次，照樣生養了。」
「是誰？」宋老太太立刻就問。
夏氏的臉色微微一變，不知道為什麼還飛快地瞟了淑慧一眼，然後就支吾起來。
「你瞎編的吧！」宋老太太就不信了。
「娘，這真不是我編的，是真的。」又支吾了一會， 夏氏才說出，這是她跟宋逸山在外面做工的時候遇見的。
具體是誰，夏氏似乎是說不清，或者是不肯說。她只咬定了，這是真事。
「我看佷子面相是有福氣的，不像無後的樣子。」夏氏最後還說。
這句話，竟十分有效地安撫了宋老太太。
夏氏又說要去看劉三娘，宋老太太就點了點頭。
淑媛也就跟著大家伙出來，都往前院去。她走在最後，邁出門檻的時候，就听見了宋老太太低聲的抱怨。
「還是嬌慣，咋地也不能扔下這一攤就跑，眼楮里還有沒有老人了！」
宋老太太竟也對劉三娘有了不滿。
淑媛只能暗自搖頭，心想，人家的媳婦真是不好做啊。她暗暗同情劉三娘，同時還想到了四個字，那就是門當戶對。
如果劉三娘嫁了門當戶對的人家，可能會有別的煩惱，卻不會是今天這樣她無法應對的。如果宋存禮娶了門當戶對的媳婦，可能會有別的不如意，但今天的事，卻不會是這個樣子。
淑媛到了前院，見到劉三娘的時候，劉三娘的臉上帶著淚痕，頭發也有些亂糟糟的。宋存禮正在她身邊，低聲地說著勸慰的話。
看見眾人來了，劉三娘連忙起身，嘴里說著道歉的話。
「是我失態了。還勞煩長輩嬸子和妹妹們來看我。」
「是你公公不對。讓你受屈了。」夏氏就說。
這話說的簡單明了，沒有任何含糊。
劉三娘知道夏氏的性子，心中感激，就握住了夏氏的手。
大家就都陪著劉三娘坐了下來。宋存禮說了一聲，就出去了。
劉三娘看了一眼宋存禮的背影，抬手拿帕子擦了擦眼楮，可是眼中那一抹失望，卻是擦不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