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媛認得這老賬房。這老賬房姓趙，因為年紀較長，賬做的極好，平時待人也很不錯，大家都喊他一聲趙先生。
淑媛對趙先生做的賬也很滿意，平時見了都會尊重他幾分。
不過趙先生現在這番話，卻讓淑媛極為反感。
「要是我沒記錯。趙先生可不是新來的。開辦食堂之初，我說過的那些話，趙先生應該並沒有忘記吧。」
趙先生就垂下頭來，心中已經知道事情不好。
淑媛一開口就是這一句，而且並沒有避諱人的意思，那麼這第一個倒霉的，就不是別人，而是他這只出頭鳥了。他原本想著，淑媛平時待他很好，應該會給他留些顏面的。
那次宋老爺子來的時候，他看見了。 淑媛如何待宋老爺子的，他都看在眼楮里。 而他，是最了解宋老爺子那樣的人的。這樣家庭里出來的淑媛，多少該有點宋老爺子待人接物的影子。
而且，不管怎樣，這麼小小年紀，面對他這樣的資深賬房，心中都該有些戒懼。
「我不管別處怎麼辦事，我這里，不能這樣。」淑媛正顏厲色。
「今天我容了這把霉米，明天就有人敢往里面放沙子，再等到後天，大後天，這造橋的工匠們吃的怕就不是米，都是沙土和喂牲口都沒人要的霉爛糠皮子了。」
「工匠們是人，靠力氣和手藝吃飯，不該被人欺。你們小爺的銀子也不是能容人這麼糟蹋貪圖的。」
這個時候，就有早下工的一些匠人圍了過來，他們都听見了淑媛的話，也剛剛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後果。
這些人之前也在許多地方做過工，老賬房說的現象，那還真是不少見。他們也都習慣了。
而淑媛的這般言辭和做派，就更加讓人佩服、贊許和喜歡了。
淑媛這個時候卻緩和下聲音來，她對老賬房說︰「老先生是這樣的見解， 那就先不要回賬房了。那些賬目，也先交代給別人做吧。」
老賬房竟有些激動了︰「你，你這是不識好人心。你這是你這是……沽名釣譽。」
淑媛就笑了︰「張先生，你這話可有意思了。我想听听，我有什麼好沽名釣譽的。」
老賬房就有些張口結舌。
沒錯，以淑媛的身份和背景來說，她確實沒有邀名的需要，若要說她唯利是圖什麼的，那還更加可信一些。 但是，淑媛在食堂的所作所為，就沒有任何人能說她圖利。
淑媛不僅僅白白地干活，一點好處都沒收，她還要往里面搭銀子。
這個時候，沈念正好聞訊趕了過來。沈念沉著臉，不過看淑媛已經把事情安排好了，他也就沒再說什麼。
老郭和老劉帶著眾人，還在繼續檢查倉房的糧食。不僅糧食要檢查，那些菜還有柴禾之類的，都要仔細地檢查一遍。
這眼看著，他們就要通宵在這里。
淑媛沒說讓他們停，他們也沒人敢說要歇歇明天再繼續的。
沈念卻不讓淑媛在外面這麼坐著了。 雖然是三月里，但在外面這麼坐久了，也會冷的。
沈念就留下了丁管事。
有丁管事在，可沒人敢偷懶，甚至都沒人敢說話了。
回到淑媛理事的屋子里， 沈念就要茶。淑媛沒理他，淑雲忙就遞了茶上來。沈念本想說又不是他在糧食里摻霉米，淑媛不該跟他置氣，但是看看淑媛的臉色，他啥都沒敢說。
喝了口茶，又勸淑媛也喝些熱茶暖身子， 看淑媛接了茶，沈念才敢說話。
「你放心，我再派人幫忙，務必把這件事查的清清楚楚。」
淑媛喝了茶，舒出一口氣來︰「九哥，你別這樣，我沒跟你生氣。」
「哎呦，可把我給嚇了一跳。 」沈念故意說，「媛兒，你這麼說，我才放心了。」
淑媛被他這個樣子逗笑了。
「笑了就好。」沈念就說，原來方才他是故意那樣，就是為了哄淑媛開心。「這種事，你也不要太放在心上。」
「我沒放在心上。這種事，遲早會發生的。」淑媛就說。雖然她早就立下了規矩，還承諾了賞賜，但是這麼大的工程，涉及到那麼多的錢財，有些人在這上面撈錢撈習慣了，早晚有一天會忍不住動手。
這次摻進來的霉米並不多，這可能就是初步的試探。
如果她沒有那麼仔細，疏忽過去了。或者是她雖然發現，但是覺得問題不大，輕輕地放過了，那些人就會變本加厲。
而且，她還想到了周恕的提醒。
可能有些人還不僅僅是為撈錢才做這種事。
所以，這件事必須嚴查，嚴懲。
「九哥，那個老賬房，就是姓趙的趙先生，是什麼來歷？」
「怎麼，他有問題？」
「我看他平時說話做事， 可不是個簡單的人。今天貿貿然地上來做這個出頭鳥，不是他應該辦出來的事。」淑媛就說，「即便這個人沒有別的問題，我也不打算再用他。」
他很反感老賬房的那些話。
食堂里其他人可能也有類似的想法，但是有她當初那些話，這些人都不敢在她面前表露，只有這個老賬房跳出來。
這就是挑釁。
「知道了。我另外打發人給你。這人的底細，我也會再讓人查一查。」沈念就說，一面垂下眼簾，遮掩去眼中的波瀾。
他現在心里可沒表面上這麼雲淡風輕。
今天的事，絕非偶然。
他早就發了話，還有人敢在淑媛管的地盤上這麼胡來，這些人的膽子也太大了。如果是他的人，這說明他對手下控制不利。如果不是他的人……這些人，已經開始盯上淑媛了嗎？
他們竟然敢對淑媛伸出手，他就要狠狠地砍掉他們的爪子。
「九哥，你不用另外派人給我。 我打算從作坊里抽兩個賬房過來。」 淑媛就說。
沈念挑眉︰「周家的人？」
「什麼周家的人？ 是我的人。」淑媛就說。
沈念看了看淑媛。粉絲作坊里，大部分都是周家的人。即便淑媛培養了些自己的人， 這才多長時間，就有這般能夠信任的、能干的賬房了？
但是淑媛這麼說，他就沒有反駁。
「是你的人，就好。你安排把。」沈念干脆地答應了，「你也該回去了吧。今天不是你生日嗎？」
「我生日，你怎麼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