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晚會

一直與莉莉薇交談的女子,似乎真的是個藝人,包括那名女子的一行人,一副仿佛在說「現在輪到我們表演」似的模樣,跳出了人群。

他們隨著笛子及太鼓聲載歌載舞,跟在後頭表演的是一群活潑的人們。

這些人技術高超,雖然跳著舞,卻不會讓杯子里的酒灑落。

這些人跳的,不是以滑順舞步在地板上滑動的宮廷舞蹈,而是上上下下跳躍的劇烈舞蹈。

其他人,則是看著跳舞的人一起歡笑、一起歌唱。

或者是像尹颯等人那樣,與同伴較勁酒量。

羅利的四周卻沒有半個人的陪伴。

他之所以收起就快浮現在臉上的苦笑,是因為察覺到,火堆所形成的陰影處,有所動靜。

只有一個人會願意來到如此沒出息的行腳商人身邊。

羅利移動視線一看,看見了莉莉薇。

「呼,許久不曾說這麼多話,喉嚨都快干了吶。」

莉莉薇像是在自言自語似的說道,然後,從羅利手中搶走酒樽喝了一口酒。

酒樽里裝的不是啤酒,也不是酒精濃度較低的葡萄酒。

莉莉薇閉上眼楮,緊閉雙唇。

然後,發出「哈」的一聲,吐了口氣,當場坐了下來。

羅利一邊認為「冷戰結束了嗎?」一邊在莉莉薇身旁坐了下來。

「你和那個女藝人在聊什麼……」

羅利之所以沒有把話說完,是因為他一開口,便看見莉莉薇顯得刻意地別開了臉。

他下意識地吃驚地發愣,但並非因為莉莉薇不肯跟他說話而感到吃驚。

而是因為,莉莉薇對他做出這樣的舉動,讓他覺得開心。

「嗚嗚嗚,今晚真是冷吶。」

盡管對于羅利的發言沒有給予任何回應,就連視線也不肯交會,莉莉薇卻一邊這麼說,一邊像坐在馬車上一樣往羅利身上靠。

他認為「真不知道莉莉薇到底是不是愛逞強」,但後來,發覺到愛逞強的其實是自己。

雖然,不是很確定,但羅利覺得,只要他現在沒出息地道歉,莉莉薇應該會原諒他。

「連這麼簡單的問題都不明白」應該已經不是讓莉莉薇生氣的重點了。

如果現在道歉,反而能讓莉莉薇有機會嘲笑羅利。

照理說,她應該會很樂意接受羅利的道歉才是。

羅利下意識地有種想要坦白說出「我不明白」的沖動。

如果說了,莉莉薇一定會保持倚在他身上的姿勢,一副嫌吵的模樣抬起頭。

然後,她會說出一大堆諷刺話語,痛罵羅利一頓。

但,她絕對不會站起身子,也不會有一絲想要挪開身子的意思。

並且,還會擺出一副仿佛在說「靠得越近,越能清楚听見自己在說什麼」的模樣。

羅利不會懷疑自己的這一連串假設是在妄想。

因為,如果他連這些假設都感到懷疑,就等于是在懷疑一路走來所經歷過的一切。

他像在自嘲似地露出淡淡的苦笑。

莉莉薇帽子底下的耳朵動了一下,似乎是察覺到了羅利在苦笑。

她的尾巴像是準備嘲笑羅利,說出沒出息的話語似的,不停地甩動著。

為了回應莉莉薇的這份期待,羅利開口說︰「不愧是藝人,舞跳得真好。」

「什……!」

「嗯?」

莉莉薇像是被人踩了尾巴似的縮起身子,不知出聲說了什麼。

即使羅利反問她,當然也不可能得到回應。

莉莉薇最討厭遇到出乎其預料、出其不意的事情了。

羅利清楚地知道,她生氣地甩動著尾巴,發出「啪唰啪唰」的聲響。

他知道莉莉薇在生氣,但也知道她其實樂在其中。

「本大人可能感冒了,鼻子癢癢的。」

莉莉薇的聲音,顯得有些顫抖,不知道是因為被羅利擺了一道而感到懊惱,還是因為強忍著笑意呢?

她像是要吞下這些情緒似的喝了口酒,跟著打了一個嗝。

沉默降臨兩人之間。

因為,兩人都在模索,猜測著彼此會怎麼走下一步棋。

每眨一次眼,夕陽便沉入地平線另一端一些。

每呼吸一次,天空就會多點亮一顆星斗。

人們在河畔上熊熊燃燒的火堆四周聚集,不分商人還是船夫,人人都拼了命。

想讓這場被阻斷去路的惡運,化為美好的相遇。

人生短短幾十年,一日也不能虛度。

在這里,有人吹奏笛子,有人敲打太鼓,還有把沉船的慘痛遭遇,當成笑話吟唱的吟游詩人。

有人手拿好幾條長帶子,跳著像是會迷惑人的舞蹈。

也有人手拿酒杯,表演著只會讓人覺得腳步在晃蕩的丑陋舞姿。

羅利拼命地思考著,莉莉薇肚子里藏著什麼詭計時。

忽然,覺得自己知道了莉莉薇的小肚子里塞了什麼。

黃湯下肚後會變得開朗的莉莉薇,面對眼前的熱鬧氣氛,怎可能耐得住性子乖乖坐著呢?

現在,壓根不是與沒出息的愚蠢商人,互相猜疑的時候。

莉莉薇像是在察言觀色似的,仰望著羅利。

既然,自己已經宣言不跟羅利說話,就應該堅持到底!

可是,就這樣離開,又好像過意不去。

這大概,就是莉莉薇此刻的心情寫照。

羅利學莉莉薇一樣,不理睬她的目光,取而代之地從她手中沒收酒樽。

「只要有烈酒可以喝,就暫時不會怕冷吧。」

或許是听到了羅利的話,覺得愛逞強的兩人特別好笑。

莉莉薇忽然緩和了表情,輕輕模了一下羅利的手,然後站起身子。

看著應該是打算去跳舞的莉莉薇,羅利下意識地有些擔心,會不會因為她的衣角掀開,而不小心露出耳朵或尾巴。

莉莉薇的雙眸之中,閃閃發光。

在竹林城閱讀的書本里,描述到的祭祀上,莉莉薇一定也露出了同樣的眼神。

而且,從莉莉薇如此開心的模樣看來,會因為不小心露出尾巴而換來麥穗之神的別名,也是很合理的事情。

說不定,莉莉薇還曾經一時興起,變身成狼形,狂歡過一場呢!

在這里,莉莉薇應該不至于也想這麼做。

不過,從她仔細檢查著長袍及腰帶的舉動看來,應該是打算瘋狂跳上一場。

然而,看見莉莉薇如此開心地做著準備。

羅利忽然開口說︰「如果你能變回狼的模樣,把沉入河底的船拉起來就好……」

羅利的話,說到一半停了下來。

但他並非因為看見莉莉薇原本一臉開心的表情,忽然化為面無表情地看著他,也不是因為想起莉莉薇不肯跟他說話。

讓莉莉薇變回狼模樣拉起船只,這句話當然不可能實現。

但當作玩笑話來說,還算是在可允許的範圍內。

所以,羅利也不是因為覺得尷尬,而是因為無法想象莉莉薇會為了自己而變身成狼。

如果要問羅利為何無法想象,他能立刻說出答案來。

而這個答案會像撞球一樣,撞出另一個結論。

原本面無表情地俯瞰著羅利的莉莉薇臉上,逐漸化為顯得疲憊的笑容。

反觀羅利,則是切身感受到自己的表情逐漸變得苦澀。

現在的他,終于明白莉莉薇那時為何會生氣了。

「真是的……」

莉莉薇一副難以置信的模樣笑著說道,然後東張西望地看了四周一遍後。

忽然,屈膝蹲下,以手臂繞過羅利的後頸,讓輕盈的身軀坐在他身上。

雖然,這是會讓男人竊喜的姿勢,但莉莉薇會做出這樣的舉動,就表示,她是真的生氣,不想理睬羅利。

「豬如果被奉承,連樹都爬得上去,但如果奉承雄性,只會被爬到頭頂上。本大人以前不是這麼說過了嗎?」

雖然,莉莉薇讓臉頰貼著羅利的臉頰,在他耳邊輕聲說道。

但羅利還是清楚地感受到,莉莉薇正眯起一半的眼楮瞪著他。

還有,莉莉薇之所以東張西望地環視四周,絕不是因為擔心被他人看見。

或許,正好相反。

在視線的前方,羅利看見被尹颯用手捂住眼楮的寇洋,拼命地掙扎。

尹颯則是開懷大笑。

尹颯那不懷好意的笑容當然是在說︰「這下子,和同行們喝酒時,就有話題可以助興了。」

與其說,對這狀況感到難為情,羅利純粹是覺得沒面子。

「如果立場互換,你這家伙絕對也會生氣。不是嗎?」

听到莉莉薇含恨的語氣,一種會被莉莉薇出其不意咬斷耳朵的恐懼感,在羅利心中油然而生。

然而,這還不是真正的恐懼。

因為,莉莉薇不會立刻咬死獵物,她喜歡慢慢折磨一番後,再殺死獵物。

「哼!」

莉莉薇松開手臂、挺起身子後,一邊俯瞰著羅利,一邊露出尖牙說︰「就看你這家伙怎麼展現最大的誠意了。」

然後,莉莉薇用手指,按住羅利的鼻尖。

這下子,他連反抗都不能了。

莉莉薇露出心滿意足的笑容,站起身子後,如一陣風似的轉過身子離去。

留下的只有她的體溫以及淡淡的香甜氣味,羅利已經忘了莉莉薇的笑臉。

因為對于掌控荷包的羅利來說,那種笑容真的非常非常的可怕。

「還誠意……」羅利嘀咕著,喝了一口酒。

他回想起,提議要莉莉薇一起思考銅幣謎題的時候。

莉莉薇的腦筋轉得快,時而嘲笑羅利,時而又極其巧妙地讓羅利發笑。

而她那只能用不可思議來形容的機靈反應,也救了羅利好幾次。

所以,羅利一直以為她喜歡動腦筋思考。

然而,事實並不然!

尹颯說過,河水當然會流動,但河水為何會流動呢?

這句話,當初只覺得簡直就像謎語。

到了現在,羅利總算明白有著什麼樣的意思。

船夫們是賴著河川在做生意,而河水從不會停止流動。

即便如此,船夫們也不會認為河水流動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因此,他們總是抱著感謝河川之心,為河川精靈賜予的慈悲之深,感激涕零。

每次羅利會惹莉莉薇生氣,大多是因為他不信任莉莉薇。

然而,當信任變得理所當然時,就會疏漏掉重要的事情!

因為,情人總是很勤奮地寫信給自己,就以為情人喜歡寫信,而要情人幫忙寫信給某人,對方一定會勃然大怒。

也就是說,莉莉薇想強調的是,她願意為羅利動腦筋提供智慧,並不代表她喜歡動腦筋。

只要思考一下,就能明白這道理!

雖然,羅利相當懷疑莉莉薇是否真的只願意為了他動腦筋。

但至少知道,因為他沒有這麼認為,所以才會惹得莉莉薇生氣。

羅利當場倒臥在地,自己老是在向莉莉薇學習,正因為如此,才覺得莉莉薇的笑容很可怕。

「能配得上她這份心的誠意……」

羅利緩緩坐起身子,喝了口酒。

「我怎麼可能有啊。」

羅利吐出充滿酒臭味的嘆息,看向在火堆旁跳舞的莉莉薇。

開朗地揮舞著手臂的莉莉薇,似乎瞥了這里一眼,想到不知道會被莉莉薇敲什麼竹杠,羅利就覺得可怕。

莉莉薇與剛才在河畔長談的女舞者手拉著手,用著像是已經練習許久的熟練舞步展露舞姿。

兩名美女的優美舞姿,贏得了眾人的贊賞掌聲及口哨聲。

或許是輸給了兩名美女的氣勢,破布以及木頭堆高而成的高塔垮了下來。

灰燼隨之揚起,就仿佛魔神嘆了口氣似的。

盡管,莉莉薇露出仿佛發著高燒似的認真表情,臉上卻掛著淡淡笑容,使得她的舞姿散發出一種陰氣逼人的氣氛。

或許是因為她的模樣太具魅力,才會給人這種感覺。

但那模樣看起來,又像是想要忘卻什麼煩惱似的。

自古以來,人們舉辦祭祀或跳舞,是為了讓一年畫下句點,或者平息神明或精靈的憤怒。

羅利猜測著,是不是因為自己心中有這般認知,所以才會覺得莉莉薇的模樣像是想要忘卻什麼煩惱似的。

他把酒樽湊近嘴邊打算再喝口酒時,忽然停下了動作。

剛才,羅利才察覺到莉莉薇所做的事情大多是為了他而做。

除了一起思考謎題或是思考如何度過難關之外,倘若莉莉薇也願意為羅利做其他事情,這代表著……?

「怎麼可能。」

看著莉莉薇一副不能再開朗,仿佛什麼事情都不願意去想的模樣跳著舞,羅利下意識地覺得莉莉薇一下子變得嬌小許多。

倘若他的猜想與事實一致,那麼莉莉薇真是太蠢了。

如果說羅利因為反應太慢而追不上莉莉薇,那麼莉莉薇等于是自顧自地跑在前頭,並徑自做起一大堆多余的設想。

羅利喝了口酒,烈酒的熱度灼燒著喉嚨。

他站起了身子,但不是為了加入跳舞。

如果以愛逞強的說法來說,羅利是為了幫莉莉薇收集情報。

在尹颯等人圍成的小圓圈里,寇洋早已四腳朝天醉倒在地。

羅利一邊走近他們,一邊將手輕輕舉高,尹颯也舉高酒杯回應了他。

他想證明一件事,想證明莉莉薇真是個笨蛋。

「啊哈哈哈,風雲山的深山~?」

「哦~那里是個好地方呢。每年都會產出品質優良的木材~說到從這條河川南下的木材啊,會被做成圓桌……嗝……然後送到遙遠南方地區的王宮里呢。了不起吧?年輕的行腳商人~」

說著,一名船夫拿起皮袋,準備把里面的酒,豪邁地倒入羅利手上的酒樽。

羅利手上拿的是酒樽,而非大木桶,就算船夫想倒酒,也倒不進去。

不過,不管是拿著皮袋的船夫,還是拿著酒樽的羅利,兩人的手都已經拿不穩東西了。

壓根倒不進酒樽里的酒,如瀑布般垂落地面,但沒有人在意。

羅利自己也醉得不會去在意這些事情。

「那這樣……拜托你在木材上頭這樣寫好不好?就寫關稅太貴了。」

「哦~~~我懂……我懂你的心情!」

羅利拉高嗓子說完話後,舉高酒樽打算喝酒。

結果船夫毫不在意地拍打他的背部,害得他嘴巴里的酒全灑落在地。

模糊意識之中,羅利帶著一半自嘲、一半自豪的心情,想著就算是莉莉薇,也不曾醉得這麼離譜吧。

「那,風雲山怎樣呢?」

「風雲山?那里每年都會產出品質優良的木材……」

正要重說一遍的船夫,就這麼不支倒地了。

「真沒用。」

其他船夫不但不關心不支倒地的船夫,反而一副難以置信的模樣這麼說。

羅利不懷好意地笑了笑,然後環視一遍四周的船夫們,開口說︰「現在你願意告訴我了吧?」

「啊哈哈哈。既然答應你了,總不能食言嘛,這筆賬我會記在索凡頭上的。」

喝了酒就愛發笑的船夫,一邊笑著說道,一邊輕輕頂了頂倒地船夫的頭。

名為索凡的船夫早已不醒人事。

「真是的,沒想到和那麼漂亮的姑娘黏在一起的小子,酒量會這麼好。」

「就是說啊。不過,答應人家的事……就一定要遵守。」

「嗯,沒錯……」

「那麼,你想問的是風雲山?」

最後這麼說的是尹颯,他的酒量似乎相當好,臉色幾乎沒有改變。

其他船夫,都已經喝得跟羅利差不多醉,變得口齒不清了。

羅利也已經沒有信心,自己還能保持清醒多久。

「是的……或者是一個叫做雪龍城的地方也可以……」

「雪龍城?我沒听說過耶。不過,如果是要到風雲山,那就沒必要特地問人了吧。只要順著這條河往上走,就會遇到同樣名字的風雲山的河,再順著風雲山的河走,就找到了。」

羅利暗自說了句︰這麼簡單的事情我也知道。

但,當他自問到底想問什麼時,卻又想不出來。

真的喝醉了。

基本上,風雲山只是為了切入主題的開頭話題而已啊。

「有沒有什麼更好玩的話題……」

「好玩的話題啊?」

尹颯模著下巴讓胡子唰唰作響,然後把視線移向其他船夫,但其他船夫似乎都不敵酒精作用,打起了盹。

「啊,對了。」

尹颯把弄著胡須說道,跟著粗魯地搖晃正在打盹的船夫肩膀說︰「喂,起來!索凡,你好像說過最近接了個奇怪的工作吧?」

「嗯……嗚……裝不下了啦……」

「混蛋!喂!你在風雲山上游的落火城接了工作吧?」

雖然,名為索凡的船夫剛才是刻意與羅利較勁酒量。

但听說他最近被老婆抓到外遇,結果挨了老婆一頓痛打,所以是在借酒出氣。

羅利下意識地有些擔心,自己若是被莉莉薇以外的少女牽著鼻子走,不知會有什麼下場。

「落火城?哦……那里是個好城鎮。在那里的山上,銅礦就像泉水一樣……不斷地冒出來。而且,那里的酒,世界第一好喝!重點是……那里啊……有一大堆機器能把味道很淡的酒,變成擁有火熱靈魂的烈酒。啊~~紅銅色的美麗新娘啊,願水火祝福你那光滑的肌膚吧!」

名為索凡的船夫,閉著眼楮喊道。

看不出他是睡著了,還是醒著。

後來,他就這麼無力地倒下,動也不動了。

雖然,尹颯繼續粗魯地搖晃索凡的肩膀,但索凡就像被沖上海灘的水母一樣癱軟在地。

「真是沒用的家伙。」

「紅銅色的新娘是指……蒸餾機嗎?」

「嗯?哦,對啊、對啊。不愧是商人,知道很多事情嘛。我有時候也會載到蒸餾機,你喝的那種酒,說不定就是用落火城生產的蒸餾機制造出來的酒呢。」

由好幾片彎曲成美麗曲線的薄銅片組合而成,宛如藝術品的蒸餾機散發出紅色光芒,確實擁有不可思議的魅力。

讓薄銅片變得彎曲,本來就是意識到女性曲線的工法。

所以,蒸餾機會讓人覺得有魅力,似乎也理所當然。

「嗯……沒轍了。不等到明天早上,這家伙不會醒來的。」

「奇怪的……交……交易啊。」

羅利已經快要抵擋不住酒精的作用,連話都快說不清楚了。

他突然想到,不知莉莉薇有沒有喝醉。

于是,移動視線尋找著莉莉薇。

在搖來晃去的視野前方,看見了讓人醉意都快散去的慘狀。

「沒錯,奇怪的交易……哦?哈哈哈!我一直覺得她像動作敏捷的貓,沒想到戴起來會這麼合適。」

尹颯大笑說道,在他的視線前方,莉莉薇一邊接受大家的喝采,一邊跳著舞。

莉莉薇早已月兌去長袍那種礙手礙腳的衣服,搖晃著從腰部垂下的尾巴。

與女舞者心手相連合一,不停地繞著圓圈跳舞。

莉莉薇頭上戴著的,是看似鼯鼠之類的小動物皮革攤開來的皮草。

乍看之下,要說莉莉薇那耳朵和尾巴都是裝飾品,似乎也挺像的。

雖然,羅利注視著莉莉薇的瘋狂舉動,驚訝地連聲音都發不出來,但四周似乎沒有半個人特別在意莉莉薇的模樣。

仔細一看,與莉莉薇一起跳著舞的女舞者,也在腰上纏著看似狐狸的皮草,作為臨時裝上的尾巴,頭上則綁了松鼠皮草。

對于莉莉薇的膽量,羅利只能用「佩服」兩字來形容!

不過,莉莉薇也有可能是因為喝醉,所以變得遲鈍了些,沒辦法準確掌握周圍的狀況。

盡管憂心地想著「要是穿幫了,不知道莉莉薇有什麼打算」,但羅利還是不得不承認,跳著舞的莉莉薇似乎真的很開心。

而且,她的一頭長發及蓬松尾巴隨著舞姿搖曳的模樣,就像某種不可思議的巫術似的,讓羅利看了心頭一陣撓癢。

「啊,對了,剛剛說的交易呢……」

尹颯的話語,讓羅利猛然從美妙的夢中醒來。

在竹林城時,莉莉薇曾問過羅利生意與她哪一方重要。

不知不覺中,這個問題已經不再那麼難以回答了。

不,一定是喝醉了才會這麼想。

對于忍不住在心中這麼嘀咕的自己,羅利也搞不懂自己為何要這麼找借口。

羅利一邊暗自說︰「不管了。」

一邊輕輕頂了一下意識變得朦朧的頭,振作起來專心聆听尹颯說話。

「就是幫同一家商行送了好幾次的匯票。我會對你的話題感興趣,就是因為這家伙……索凡他害怕自己是不是在不知情之下,參與了什麼非法交易。還有啊,那家商行就是成為話題的銅幣的進口對象,所以我也變得有些擔心了起來。」

因為,涉及銅幣進出口的多是接近權力地區。

所以,不會有太多這樣的存在。

這些地區,應該是因為擁有銅礦山,所以才得以繁榮起來。

但一個盛衰全仰賴于礦山的城鎮,必須靠著權力者與商人合作,才能讓一切順利運行。

尹颯之所以會壓低聲量說話,是因為對于委托工作給他的商行來說,這是個不怎麼好的話題。

現在,羅利總算完全明白,尹颯會對他的話題感到興趣的原因了。

生活至今,尹颯應該看過很多地方變得腐敗。

所以,盡管視野模糊、口齒也不清。

這個話題,卻讓羅利的腦海深處逐漸清醒。

「那交易就跟……肉食店幫忙送信的意思一樣吧?」

因為,肉食店每天必須前往鄰近地區的農村采買豬和羊,所以人們時而會委托他順便送送信。

船夫經常上上下下不死河。

所以,就算有人委托船夫送匯票,也不足為奇。

「可是啊,听說索凡每次把在落火城收到的匯票,送到蘆葦城的海倫商行時,海倫商行會同時把匯票的拒絕證書交給他。」

「拒絕證書?」

這下子羅利完全清醒了。

不運送裝了貨幣、叮鈴當啷響的錢袋,改以運送一張寫有「請把多少金額支付給某地某人」的文件。

這種文件及制度就稱為匯票,而發行拒絕證書就表示不願意把匯票換成現金。

不過,盡管每次都會遭到拒絕,卻還是不斷地送匯票的行為確實讓人覺得不解。

「很奇怪吧?明明知道對方一定會拒絕收下,卻還一直送匯票。這其中肯定有什麼企圖。」

「或許有什麼特殊理由……」

「理由?」

「是的,發行匯票的主……主要目的……就……就是為了移動金錢,而金錢這東西的價值……隨時……隨時都在變。所以……如果送出匯票時……時……的金錢價值,和收到匯票時……的價值……價值不同。就有可能……會……會發生不願意付款的情形……」

尹颯露出認真的眼神,反復琢磨羅利這句話里面的深意。

只要有足夠的資金,行腳商人能前往任何地方隨意采買商品,然後再前往想去的地方販賣商品。

從這樣的觀點來看,行腳商人稱得上是一種自由人。

相對地,尹颯等船夫只能固定在河川上運送貨物來討生活。

萬一惹惱了貨主,就算河水量再多,也接不到工作。

所以,他們的立場相當薄弱。

正因為立場薄弱,所以才容易被抓住弱點,在不知情之下被迫做了不良勾當,最後還被丟進河底。

利用船只做生意,看起來確實很輕松的樣子。

不過,卻少了馬車能東奔西走的自由。

「所以,應該沒什麼好特別擔心的……」

羅利不自覺地晃了一下頭,然後打了一個大哈欠。

尹颯原本露出懷疑的眼神看著羅利,但而後,用力嘆了一口氣,對他說︰「嗯,世上似乎充滿了復雜事。」

「雖然我們會說,無知是種罪惡……但也不可能知道一切吧。」

羅利承受不住兩眼瞼的沉重,視野漸漸變得狹窄。

在視野里,羅利只看得見尹颯盤坐的雙腿。

他暗自嘀咕說︰「看來快撐不住了啊。」

「的確。哈哈,雖然我曾經苦笑,看著這家伙的笨拙模樣,但現在想想,怎麼覺得自己好像也沒好到哪里去。不過,這家伙和我們不一樣,雖然,他被那種差勁紙堆給騙了,但等他走到一定的地步後,會變得比我們更有智慧吧?」

尹颯一邊說道,一邊粗魯地模著醉倒在地的寇洋的頭。

他眼里流露出真的覺得很可惜的情感,一副很想干脆以寇洋付不出乘船費為由,留他在船上的模樣。

「是……法學對吧?」

「咦?是的……听說是這樣。」

「怎麼會想學那麼復雜的東西啊。他如果來當我徒弟,不用學那些東西,我也可以好好提供三餐……不,兩餐給他吃。」

听到尹颯如此坦率的話語,羅利下意識地笑了出來。

就算是勞力工作,也必須等到能獨當一面時,才能一天吃三餐。

「他好像有自己的人生目標。」

听到羅利這麼說,尹颯露出銳利眼神看向羅利。

「你在走來的路上偷偷勸過他當你徒弟,對吧?」

尹颯一副就快認真發起脾氣來的表情問道,由此可見他有多麼欣賞寇洋。

以尹颯的年紀來說,差不多是到了可以收徒弟,讓徒弟繼承船只的年紀。

要是羅利的年紀再長一些,或許他會寧願采取卑鄙手段,也要讓寇洋留在身邊。

「我沒有偷偷勸過他,不過,我倒是確認了他的意志很堅定。」

「唔。」

尹颯把雙手交叉在胸前,用鼻子呼氣沉吟。

「我們能做的……頂……頂多是先賣點小人情給他而已吧。」

听到羅利夾雜著打嗝聲說道。

原本一副無法完全死心模樣的尹颯,以像個船夫的作風豪邁地笑著說︰「哈哈哈,說的沒錯,我要賣什麼人情好呢?如果這家伙幫我解開銅幣謎題,那就送些答謝金給他吧。」

「他本人好像也是這麼打算哦。」

「如何?你要不要給這家伙一些線索?」

看見尹颯探出身子,一副像是提出什麼秘密交易似的模樣說道,羅利也只能聳聳肩回應他說︰「很遺憾的,如果有這個可能……我也能賣人情給他,有個皆大歡喜的結果……可惜……」

羅利自身也受著想把寇洋留在身邊的誘惑。

不過,與寇洋一起在河畔走著時,羅利確實是認真這麼想過,只是現在誘惑已不再那麼強烈了。

羅利現在收徒弟還太早,而現在也不是應該收徒弟的時機。

所以,就算有人為自己做好了一切準備,羅利也不可能隨隨便便就收徒弟。

他獨自露出了苦笑。

「說的也是。三箱銅幣的差距不算少,運送這麼重的東西只能靠水路。只要經過水路,消息就一定會傳到我耳中。還是說,壓根是文件上的內容寫錯了?」

尹颯的語調也變得越來越詭異了,或許,是酒精總算在他那龐大的身軀內,開始發揮作用了。

「或許有這個可能性。我曾听說,因為寫錯了一個字……結果錯把鰻魚當成金幣,造成了一場不小的騷動。」

「嗯。或許差不多是這麼回事吧……啊,對了,說到這個。另外還有一個有趣的話題,听說找了好幾年呢。」

「咦?」

幾乎已經到了極限的羅利,感覺得到自己的意識和身體分成了兩個部分,他覺得自己確實看向了尹颯,只是眼前一片漆黑。

還听著像是從遠方傳來的話語。

風雲山、上游、落火城,然後,好像听見了「地獄看門狗的骨頭」。

怎麼可能啊!

羅利在夢中思索著自己好像有過這樣的感想。

又不是在听什麼神話故事。

不過,身邊好像發生過類似神話故事的事情。

羅利想到這里,意識慢慢地被睡魔吸去,掉進了黑不見底的漩渦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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