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蛛絲馬跡

作者︰花淡茶濃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寒雨稍止,鉛雲郁結,秋意肅殺。洛河南岸濃密的蘆葦蕩已轉作金黃,在瑟瑟寒風里集體起舞。一兩只落單的大雁,埋著頭在蘆葦蕩里鑽來鑽去,忽然被什麼驚了一下,才撲閃了翅膀,遠遁長空。

蘆葦蕩中掩著一座低矮的茅舍,長寬皆不過丈許,高也僅堪一人站立,想來該是漁人晚間垂釣時,偶爾歇腳的處所。茅舍柴門粗陋、透風漏雨,里面支了一架破舊的木榻,便再無其他陳設。洛城一隅,人跡罕至,便是這所茅舍的真實處境了。

直到今日,茅舍卻迎來難得的熱鬧。兩個蒙面道士正把簑衣、斗笠月兌在一旁,坐在榻上聊著閑話。偶爾和木榻下面的一個聲音對答幾句,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後,便不再理會。

道士甲嘴里嚼著些東西,口齒不清地說著︰「這小道士真有那麼厲害?這麼厲害的小道士,不還是叫咱們給抓過來了麼?」

道士乙也是不屑地一哼︰「厲害或許有點。四個對十二個,還能撐一時半會,今天踫到的四個都不是庸手。不過厲害又怎樣,縱使天才,年紀太小,劍法、拳法又能練到什麼程度?」

道士甲嚼了一會,才又道︰「觀主說這小子使的那套劍法不俗,卻不知道有什麼來歷。若是咱兩個能從他嘴里撬出來、也練了去,豈不是要揚名江湖了!」

這時那木榻之下,卻透出來一個聲音,隱隱地竟有些回聲︰「你休想……快放了我……」

道士甲跺了跺腳,笑道︰「我們聊我們的,沒問你話!老實待著吧!什麼時候想說劍法的事了,咱們再好好聊聊!」

道士乙也嘲諷地笑了笑︰「這劍法的來歷,我也是無意之中,听那日回來的師兄說的,叫作‘公孫劍法’!就是上清觀那老道士、俗家名字叫公孫玄同的,族中傳下的一套劍法。據說當年便是大殺四方,在河南道這一帶都難逢敵手!」

道士甲擦了擦口水,言語之間滿是艷羨︰「好家伙!真有這麼厲害?那怎麼不一早就去把那公孫老道抓了,豈不是更直截了當?抓了個小道士,也不知學全了沒有!」

道士乙在他後腦打了一記︰「你是個豬腦子啊!都說了這公孫玄同在河南道沒有敵手,你去抓一個試試?現在抓的這小道士,便是一本活劍譜。就算學的不全,隨後也能拿來要挾一下那公孫老道,豈不是更方便些?」

道士甲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有道理!觀主果然好算計……果然英明神武!咱們便守好了他,待觀主來了問出劍法,說不定高興之下,咱們便是第一撥親傳弟子……」道士甲說著說著,腦海中已經開始勾勒自己縱橫江湖、殺富濟貧、各路女俠競相投懷送抱的巔峰人生,口水又不自覺地流了下來……

道士乙見他如此,只是苦笑,有些郁悶地嘟囔了一聲︰「今晚又得在這荒郊野外挨凍了……那幫欺軟怕硬的家伙……」

卻說尉遲真人、卓松燾被一群不良衛捆了雙手,帶到位于履信坊的內的武侯鋪中。卓松燾卻突然問道︰「武侯大人,小道有事不明。為何綏福坊的事情,要帶到履信坊中來問話?」

張武侯臉上不怒自威,聲音依舊洪亮︰「你是在質疑本武侯?一會問過話,你便可以滾蛋了!」

尉遲真人卻是在一旁解釋道︰「洛陽城如今戶數稀少,便未曾再設那麼多武侯鋪,有時幾個坊市的雜事,湊在一間武侯鋪來處理,卻也是尋常。」

張武侯卻頓了頓嗓子︰「來人!把這個老道先關起來,慢慢問話。其他人帶著這小道士上馬,咱們須先去上午出事那坊道看看。」說完又交代了些其他事情,便領了七八個不良衛,照例捆著卓松燾,按照他的指認,騎馬來到上午拼斗的那處坊道。

張武侯和幾個不良衛翻身下馬,將卓松燾拉至近處,讓他將上午發生之事講了一遍。卓松燾知道這張武侯是要破案,便從上午出了麟跡觀說起,如何沿著坊道避雨而走、在宣範坊何處遭遇伏擊、蒙面道人發冠衣著如何、所用刀劍特點等,詳詳細細,無一不漏。又將上午解開扔在一旁的套馬索找到,遞到不良衛手上,作為物證之一。

當說到宣範坊東北口接應的馬匹時,一名不良衛已經從那邊探察回來,對著張武侯搖了搖頭︰「地上的馬蹄印子,近半個時辰踩出來的尚且清晰,早一些的馬蹄印卻已經被雨水泡得松散,和新的攪在一起,無法循著蹄印去找。」

張武侯眉關緊鎖,讓同來的不良衛在附近繼續探察,上午兩方道士拼斗的痕跡能看到一些,但能用來分析蒙面道士身份的線索尚未找到。卓松燾也跟隨拉著他的不良衛細細搜尋,想從上午四人聯手反擊的那片區域,找出些東西來,幫助武侯鋪盡快找到楊朝夕。

這一通搜尋,便是小半個時辰。正要放棄時,一個不良衛突然在地上的泥水里,撿到一小塊工整的瓷片,以手擦干淨後,拿到張武侯面前。卓松燾看見這邊似有所獲,也與拉著自己的不良衛湊了上來。只見那瓷片橢圓、色彩淡綠,兩端各有小孔,中間以紅釉彩畫出淺淺的陰陽魚圖案。

卓松燾正看得不解,張武侯眉頭卻舒展了一些︰這是道士才用的帽正石,只是尚不能確定,是不是蒙面道士所留。好在算一道線索,可以安排一部分不良衛,暗暗去各處道觀查訪。如有類似的帽正石時,便可傳那觀主過來問話。但若要就此破案,怕是還遠遠不夠。

想到這里,張武侯將同行的不良衛全部叫來,才道︰「常四、魯大、湯六!你們拿著這帽正瓷片,在城中各處道觀暗暗比對查訪,先勿暴露意圖,若有消息,回來報我……高麻子、田胖子,你們和城里的游俠、賭棍、無賴子慣熟,今日準許你們去廝混一回,帶些有用的消息回來……」張武侯幾句話說完,便將不良衛分派了出去,只留下仍拽著卓松燾的那個不良衛。

卓松燾見張武侯行事果決、條理分明,不由的有些欽佩,拱手拜道︰「武侯大人!小道在此先行謝過。不知大人名諱可否告知?日後見得我家觀主,須據實稟明,好備下謝儀……」

張武侯神色不變,只是語氣舒緩了些︰「此間事已問清,你可就此離去。若也有了消息,須第一時間過來稟報!我名張松岳,謝儀也好、麻煩也罷,我便一人接下。」說完,看了一眼那不良衛。那不良衛便心領神會,將繩索解開,放卓松燾回去。卓松燾也不虛禮,拱手一拜,便急忙向弘道觀奔回。

張武侯看著卓松燾走掉,眉頭微皺,想起城里最近暗中在傳的一些零零碎碎的事情,心里不禁嘆了口氣︰這次之事,怕是沒有這般簡單,須得再同上官好好稟報一番了……

朱介然、方七斗等一眾道人,此時已回到弘道觀,問過留守的小道童,便知公孫真人尚未回來。而帶著他們打上門去的觀主尉遲淵,偏偏又被那張武侯當做禍首拘了過去,想來一時半會也是回不來的。眾人在寬闊院落中松散地站著,頗有一種群龍無首的悲情。

弘道觀自然也有些掛單日久的年長道士,但多是科第無門的儒生轉投道門,傳經講義者居多、略通拳腳的也有,但都膽怯如雞。若裹挾著他們出去與人拼斗,既無勇武、武技也粗陋,不過是送上去的人形沙包。

方七斗雖不是大弟子,但平日里出頭逞勇的、卻多半是他,在師兄弟中才有些人緣。這時已將大家勸回來,自己再不說話,怕是這份敵愾之心很快便會散掉,救觀主也好、救沖靈子也好,更無從談起。

方七斗心念急轉,才沉聲道︰「各位師兄弟、上清觀的道友,眼下觀主不在,觀里講經師傅們都已年長,若要救人,還得是咱們。我方七斗平日里無形無狀,不曾在師兄弟面前有過什麼驚人之舉。今日事出突然,我便斗膽做些提議,若眾位肯听,便依言行事;若說的不對,我便一人獨往,絕不誤導眾位!」

青靈子朱介然見弘道觀眾道士已經靜了下來,但尚未有人回應,便跟著道︰「在下在此,先謝過眾位道友!此事本因我觀小師弟被擄而起,我們師兄弟縱使舍命去救,也是責無旁貸!眾道友方才已經盡力去找過,在下實在不敢得寸進尺、慫恿諸位道友再去行險。諸位道友心中難處,在下自然明白,不如這事還是交還我們,以保尉遲觀主無尤。」

方七斗面色微怒︰「朱師兄便是瞧不上我們弘道觀麼!我輩修道之人,若不能欲念清明、向善而行,那還修什麼道法?既明善惡之辯,又通拳腳武藝,便是沖冠一怒、斬盡奸惡,道尊也必不會怪罪!」

弘道觀眾道士听他這樣說,心中殘存的一點猶豫和怯懦,便已盡數消弭,氣勢頓時為之一振。

朱介然這才拱手向眾人長長一拜︰「便再謝眾位道友相助之恩!」

方七斗接著又道︰「如今只兩件事情︰一是救觀主,二是救楊師弟。要救觀主雖有些麻煩,卻不是不可能,只是不能用強,需得如此這般……救沖靈子反而困難些,本來以為是道沖觀干的,但是去了之後,看他們的反應,卻又不像是。如今有用的線索太少,武侯鋪那邊肯不肯盡力去找、也不好說,只能寄希望于洛府守衛森嚴,沖靈子沒被轉移出城。我們自然不能坐等消息,須先得穩住陣腳,再在洛陽城中一寸一寸地去找……」

眾人正與方七斗商議間,弘道觀的大門被推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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