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糊涂之人(亂武三國打賞加更)

王邑哭了一陣,見劉協坐著一動不動,全無反應,一時有點懵,不知所措。

他仰起臉,看了劉協一眼,發現劉協正看著他,眼神中帶著幾分不以為然。

「陛……陛下,臣……」王邑嘴一咧,又要哭。

劉協收回目光,取過一根魚刺,慢條斯理地剔起了牙。

魚處理得匆忙,不是很干淨,有一小片魚鱗卡在了牙縫里,怎麼吸也吸不出來。

劉協取出魚鱗,拈在手中看了看,曲指輕彈。

王邑趴在那里,淚流滿面,卻怎麼也哭不出聲。

看天子這架勢,就算他哭出血,除了惹得天子不快,也沒什麼用。

「哭完了?」

「啊……啊。」王邑窘迫不堪,臉色紅一陣白一陣。

伏壽、蔡琰站在一旁,也有點手足無措,不知如何自處。

王邑是二千石的太守,天子這麼做,有折辱大臣的嫌疑,很容易招人詬病。若是平時,她們少不得要勸兩句。可是當著王邑的面,她們無論如何也不敢開口。

雖然天子並沒有發怒,她們卻感到了絲絲寒意。

天子是真的生氣了。

「哭完了,就起來說話。沒哭完,就接著哭,哭完再說。」劉協捻著手指,不緊不慢地說道︰「離安邑還有好長一段路,你可以慢慢哭。」

王邑登時變了臉色,長身而起。

「陛下以為臣作偽乎?」

劉協面不改色,直視著王邑,眼神平靜而從容,嘴角微挑。

四目相對,王邑漸漸承受不住,眼神開始躲閃,掙扎了幾次後,終于還是低下了頭。

「臣……有罪。」

「何罪?」劉協抬起手,輕輕勾了勾手指,示意蔡琰記錄。

王邑抬起頭,剛準備請罪,一看蔡琰拿起筆,準備記錄,立刻表示反對。

「陛下,臣有事上奏,後宮不宜在側。」

伏壽躬身請退,蔡琰卻一動不動,看向王邑的眼神中多了幾分鄙夷。「敢告府君,我乃蘭台令史蔡琰,負責編撰起居注。三公有事上奏,我亦不離陛下左右。」

王邑抗聲道︰「女子焉能編撰起居注?」

蔡琰不卑不亢。「敢告府君,起居注乃明德馬皇後所創。」

王邑一口老血堵在了嗓子眼里,又生生咽了回去。

給他三個膽子,也不敢說明德馬皇後的不是。

不過起居注是明德馬皇後所創這件事,他還真不太清楚。

他眼珠轉了轉,突然想起一人。「你可是蔡伯喈女,河東衛氏之出婦?」

蔡琰的臉頓時脹得通紅,氣息也變得粗重起來,一雙妙目死死的盯著王邑,恨不得一腳踹死他。

但她很快就恢復了平靜,提起筆,在木簡上寫下一行字。

河東太守邑請罪,應對無狀。

王邑只看到蔡琰寫字,卻不知道她在寫什麼,估模著也沒什麼好話。心中後悔,嘴上卻不肯示弱,大聲說道︰「陛下,臣懇請獨對。」

劉協招手叫過一個侍郎。「朕累了,引他去見司徒。」

侍郎應了,轉身走到王邑面前,伸手示意。

王邑面紅耳赤,咬著牙,挺身站起,跟著侍郎走了。

蔡琰躬身施禮,雙手將該寫好的記錄遞到劉協面前。「陛下,臣……」

劉協瞥了一眼,淡淡地說了一句。

「很好。」

趙溫剛剛吃完藥,正在帳外散步消食。

上次與天子對話後,他的身體恢復得很快,已經能起身走動了。

看到王邑走來,他多少有些詫異。

「安邑叛亂平定了?」

王邑搖搖頭,沒說安邑的事,卻將剛剛見駕的經過說了一遍。「趙公,天子以女子為官,亂了禮法,諸公可曾進諫?」

趙溫上下打理了王邑兩眼。「文都,令師的長者之風,你是一點也沒學到啊。」

王邑抗聲道︰「先師是長者,卻不是鄉願。」

趙溫揚揚手,眉心擰成了疙瘩。「乃公身體不爽,沒心情和你爭論這些。所來何事?」

王邑嘆了一口氣。「趙公,衛氏聞太尉奉詔安撫安邑,是以請太尉小住幾日,怎麼就成了造反?這是誰在中傷衛氏?莫不是那出婦借機……」

「閉嘴!」趙溫大怒,圓睜雙目,厲聲喝道︰「王邑,你也是朝廷之臣,名臣弟子,如何這般不辨是非?蔡伯喈女為何離開衛氏,你不清楚其中原委嗎?衛氏是請太尉小住,還是被衛氏關押,你心里不清楚嗎?你是朝廷的官員,不是衛氏的走狗!」

趙溫說完,劇烈的咳嗽起來,咳得上氣不接下氣,不得不彎了腰,雙手撐著膝蓋。

盡管如此,他還是伸手一指王邑。

「掌嘴!我要替劉文饒教訓教訓這個混賬東西。」

他身邊的屬吏面面相覷,誰也不敢上前。

趙溫更加生氣,左右一看,從一個衛士手中搶過一柄長戟,沖著王邑就刺。

王邑嚇了一跳,轉身就跑。

趙溫年老體弱,又大病未愈,跟不上王邑,氣得拄著長戟大罵。

「劉文饒一世英名,全毀在你這豎子手中。」

見趙溫氣成這樣,王邑也不敢反駁,遠遠地站著,一臉懵逼。

他很迷茫。

從天子到趙溫,一個個的都不正常。

屬吏不敢怠慢,將趙溫扶回帳篷,在床上躺倒,又幫他撫了好一會兒胸口,情緒才算平復了些。

王邑走到帳門口,探頭探腦的向里看,卻不敢進帳。

趙溫喘勻了氣,無力的擺擺手。

「你也別在我這兒等了,自詣廷尉獄吧,至少還能留個全尸。」

王邑嚇了一跳,臉色頓時煞白,一個箭步沖了進來。

「趙公,何以至此?」

作為朝廷官員,能做到河東太守,他自然清楚自詣廷尉是什麼意思。

趙溫挺起身,瞪了王邑一眼。「何以至此?等你和郭圖一樣,你就知道何以至此了。你是自己去,還是我派人押你去?」

王邑打量了趙溫兩眼,心生寒意。

趙溫這絕不是開玩笑。他如果不自己走,趙溫真有可能派人將他押過去。

「趙公息怒,我去便是。」王邑拜了兩拜,轉身出帳。

趙溫一聲長嘆,無力地攤在床上。

「大漢養士百年,養出這等糊涂之人,何其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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