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觀陣

李傕在士孫瑞的陣前看了很久,又盯著 上的天子大 看了兩眼,轉身對李式說道︰「當時士孫瑞的陣形也是如此嗎?」

李式看了一眼,本想說不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差不多。」他抬起手,指指 上的射聲營戰旗。「射聲營原本在 下,北邊一些。」

李傕點點頭。「當時被這老賊騙了,應該一起殺了才對。阿式,你以後千萬要注意,不要相信什麼名士、大儒。這些讀書人,沒一個是好人。董太師被王允騙了,我被士孫瑞騙了。誰曾想這麼一個與世無爭的人,拼起命來也這麼狠。真是過了千山萬崗,沒想到在一個小土坡馬失前蹄。」

「阿爹,我記住了。」李式用力點頭。

這幾天一提起士孫瑞,他就恨得咬牙。

正如李傕之前所說,士孫瑞給人的印象一直是與世無爭的名士,誰會想到他會像個賭徒一樣,以步對騎,而且是以廢物著稱的南北軍迎戰飛熊軍。

而自己偏偏就是被士孫瑞狠狠羞辱,險些連性命都輸掉的傻瓜。

「他這陣形……」李傕咂了咂嘴,欲言又止。

他覺得士孫瑞的陣形有些古怪,只是說不出哪里古怪。

他轉撥馬頭,向楊奉的大營奔去。

——

數百步遠,轉眼即到。

李傕勒住坐騎,打量著一箭以外的陣地,眼角不由自主的抽搐了兩下。

如果說士孫瑞的陣地只是讓他有種異樣的感覺,那楊奉的陣地就是個扎眼的怪胎,連瞎子都看得出有問題。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陣前的兩道溝。

這兩道溝超過兩丈寬,深淺不太清楚,從其中隱約可見的腦袋可知,應該不到一人高。

但是足以讓戰馬一頭栽進去,甚至摔斷腿。

兩溝之間,相距也有兩丈左右。

這個距離站人不成問題,前後三五人的防線綽綽有余,但戰馬卻難以連續縱躍,就算騎術精騎,能夠策馬跳過第一道溝,也很難跳過第二道溝,反倒有很大概率摔進溝里去。

面對這樣的防線,騎兵沖擊等于送死。

李傕心里煩躁,臉上卻滿不在乎。

「楊奉雖勇,卻不如士孫瑞敢賭。」李傕搖著馬鞭,冷笑道︰「可惜他離渭水太遠,無法引水為壕,要不然還真有些麻煩。」

「是啊,是啊。」李應等人七嘴八舌的附和著,頭卻有點疼。

前兩天剛到時,他們就來這里看過,沒看到任何問題,怎麼一轉眼就多了兩道溝?

楊奉這是和士孫瑞一樣,打定主意死守啊。

雖然早就知道楊奉不會有野戰的勇氣,可是看到楊奉如此堅決的防守,他們還是覺得棘手。

強攻的傷亡遠遠大于野戰,更何況楊奉的陣地還搞得這麼復雜。

這得用多少人命去填?

李傕抬頭向山坡上看去,在不同的位置看到了幾具大型勁弩,心頭又是一驚。

弩是對付騎兵的利器,尤其是這種射程遠、殺傷力大的大型勁弩,對騎兵將領的安全是嚴重威脅。

楊奉之前在他麾下時,幾乎沒有大型弩可用。

原因很簡單,大型弩制造復雜,不像弓箭一樣易得,他也不多,僅有的幾具都是繳獲的戰利品。楊奉不是涼州人,他就算有大型弩也不會給楊奉,更何況本就不多。

現在楊奉有了大型勁弩,陣地防守如虎添翼。

李傕一一看去,越看越不安。

楊奉的陣地布置嚴謹,幾乎看不出什麼明顯的破綻,如果強攻,傷亡必然不小。

「張繡說,他看到了天子身邊的郎官?」李傕側著身子,低聲問李應。

李應連連點頭,只是有些不解。

李傕這幾年一向橫行無忌,什麼時候如此低聲說話過。

「你覺得這陣地會和天子有關嗎?」李傕用馬鞭指了指,又說道︰「又或者,天子身邊有通曉陣法的人才?」

李應仔細想了想。「沒听說啊。」

「莫非是楊彪之子楊修?」李式說道︰「听胡封說,他曾在楊定營中待了數日,頗有見地。」

李傕眉頭蹙得更緊。

「楊彪之子何時入仕,怎麼會在天子身邊?」

李維、李應一臉茫然,誰知道楊修是什麼時候入仕的?

李式突然福至心靈。「楊彪不是華陰人麼,也許是天子到了華陰之後的事?」

李傕恍然,點了點頭,心里卻一點也不輕松。

據他所知,這幾年朝廷形勢不佳,公卿大臣們對大漢的前途大多悲觀,很少有讓子弟入仕的,楊彪也不例外。

突然之間,楊修成了天子近臣,莫非和不久前的天象有關?

天子到華陰,天垂異象,然後楊彪之子入仕,接著就出現了董承擊退郭汜,士孫瑞以步破騎,擊退飛熊軍的事,听起來合情合理。

若真是天意,我又如何能勝?

李傕心中涌過一陣絕望,忍不住想嘆氣,嘴巴已經張開了,又生生憋了回去。

眾人觀望之際,他如果露出絲毫怯意,別說戰勝天子,能不能活著回去都是個問題。

天子有詔,眾皆可赦,唯他不可赦。

不知道多少人想拿他的首級去請功呢。

無路可退,唯有拼命向前。

「走吧。」李傕撥轉馬頭,向大營奔去。

李式等人雖然不解,卻不敢問,紛紛踢馬跟上。

——

劉協站在山坡上,看著李傕來,又看著李傕離開。

雖然隔得太遠,看不清李傕臉上的神情,但他依然能感受到李傕帶來的恐懼。

但他的記憶中,李傕一直是恐懼最具體的象征。

每次李傕出現都會帶著濃濃的殺氣,令人心生恐懼,哪怕他嘴里喊著「明帝」「明陛下」等不倫不類的敬詞,依然是大吵大嚷,毫無君臣之禮。

即使是以剛正著稱,面嘲皇帝的楊琦也不願與李傕發生沖突,甚至勸少年意氣的他暫且忍耐,不要與李傕翻臉。

其他人就更不用說了,每次見李傕都如臨大敵。

李傕曾經是劉協最大的恐懼,此刻回憶起來,依然不寒而栗。

只是他畢竟不是原來的劉協,恐懼之外,又有一些奇怪的感覺。

李傕看似凶狠,其實是個懦夫。

他每次見駕都帶武器,而且不是一件武器,最多的一次帶了四口刀,不像見駕,倒像是與人決斗。

即使他帶了武器,依然沒有安全感,覺得天子身邊的近臣對他不善,有潛在的威脅。

或許正如哲人所說,越是殺氣騰騰,凶相畢露的人,內心越是怯懦。

看到楊奉的陣地,他會害怕嗎,敢來進攻嗎?

劉協本想問問身邊的人,比如楊奉,可是看看楊奉微微抽搐的青白面皮,又放棄了。

人皆畏李傕如虎,擔心李傕來攻,他卻覺得李傕如鼠,不敢來攻,是不是太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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