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恐懼(玄清竹打賞加更)

郭汜很囂張,將大營扎在離陣地不足三里之處,僅留下交戰的空間。

出了營門,便是進攻的陣地。

劉協站在 上,看著西涼軍在遠處不慌不忙的立營,只安排了一些游騎在陣前游弋,心中忐忑。

一方面,他不知道接下來的戰斗能否如願。照描畫虎,能否見效。

另一方面,郭汜不急于進攻,楊定的糧食卻一天天消耗,他找不到破解飛熊軍威脅的好辦法,無法將糧食送進去。

似乎只剩下听由楊定投降一個選擇。

這在賈詡的計劃之內,也算不上他失信,但他總覺得這樣不妥。

除了明面上的那些理由,還有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他的腦子亂成一鍋粥,一會兒是即將開始的大戰預演,一會兒是突破飛熊軍阻截的各種設想。

方案想了一個又一個,奈何都不靠譜。

在懸殊的實力面前,任何計劃都和作死差不多。

老羅誤我!

哪來的靈機一動,計上心來。

「陛下,那羌狗太囂張了,臣去射殺了他。」一個虎賁侍郎按捺不住,主動請旨。

劉協也看到了逼到營前那個游騎。他沒戴頭盔,穿著一件皮襖,皮襖敞開,露出里面的兩當鎧,單腿盤坐在馬鞍上,晃晃悠悠的來到營前,已經進入一射之地。

這個虎賁侍郎的弩射水平不弱,在這麼近的距離,有七成以上的把握命中。

「不急!」劉協強忍著煩躁。

他也想命人將這個狂妄的西涼游騎射殺在陣前,出一口惡氣,但這與他示弱的總方針不符。

他就是要借這樣的機會,讓郭汜忘乎所以,在營中將士心里積蓄怒氣,然後迎頭痛擊,完成第一戰。

憤怒能讓普通人忘記恐懼,成為英雄,理性時都是慫貨、弱雞。

正如劉協所料,隨著那名游騎的不斷逼近,憤怒的不僅僅是他身邊的虎賁侍郎,營中的將士也開始鼓噪起來。臨陣指揮的都尉、軍侯很緊張,大聲彈壓,同時擊鼓搖旗,向中軍請示。

劉協召來徐晃,命他去傳令,任何人不得出擊,不得發一矢,守好陣地。

徐晃領命,安排一個什長,帶著十名督戰隊員去了。

督戰隊是天子的象征,對普通士卒的威懾力遠遠超出本部將領,勉強摁住了憤怒的士卒。

這時,陣前游弋的羌人不知怎的下了馬,摔了一跤,起來的時候手舞足蹈,看起來憤怒不已,在臉上胡亂抹了一陣,跳上馬,飛奔而去,卻不是回營,而是向渭水奔去。

營中將士一陣狂笑,有人大聲回罵,只是隔得太遠,不知道他們罵了些什麼。

劉協不明所以,等督戰隊回來報告,才知道那羌人下馬時踩中了屎,然後摔了一跤,又正好撲在一堆屎上。

至于那屎是不是他自己拉的,那就不知道了。

「營外有這麼多……」劉協猶豫了半天,還是沒說出那個粗俗的字眼。

他想起了嫂嫂唐姬痛惜的目光。

督戰隊的什長忍著笑。「少部分是西涼游騎所為,大部分是營中將士所,十倍于前。」

劉協恍然。

果然是以無限對無限。論戰斗力,這些洛陽浪蕩子是弱雞。論起惡心人,這些人毫不遜色。為了給對手挖坑,不惜惡心自己。

——

楊定背著手,在將台來上來回走動,如同困獸。

大營外,幾名游騎駐馬而望,手中的將旗上有一頭張開血盆大口,揮舞熊掌的飛熊。

營門緊閉,一排排將士站在營柵後面,靜靜地看著一箭之外的游騎,看著他們手中的飛熊戰旗,格外安靜,安靜得讓人窒息。

飛熊軍就像身後的華山,壓得他們喘不過氣來。

面對這些囂張的飛熊軍游騎,沒人敢大聲說話,生怕惹怒了他們,招來殺身之禍。

哪怕身前在粗大的木柵,木柵前還有灌滿了水的壕溝和削尖的木樁。

如果沒有這些東西,只怕他們看到飛熊軍戰旗的那一刻就會轉身逃走。

飛熊軍的赫赫威名是滾滾人頭堆積起來的,就像董卓的影子,是不少西涼人兒時的噩夢。

董卓死了,他的陰影卻徘徊不去。

「侍郎,陛下還能來嗎?」楊定停住腳步,眼神惶急地看著楊修。

楊修心里也很慌。

他現在才知道,情緒是會感染的。

這是他第一次面對真正的危險。

飛熊軍戰旗出現之後,當上自楊定,下至普通一卒,都開始陷入莫名的恐慌時,他也不由自主的緊張起來。

面對楊定的追問,他無法從容應對。

天子還會送糧來嗎?

徐晃有沒有遇到西涼游騎,是否安全地回到了御營,見到了陛下?

段煨還能提供足夠的糧食嗎?

一系列的問題,在他的腦海里打轉,最後又歸結為一個問題︰面對飛熊軍的威脅,誰能將糧食安全的送到大營?

答案是沒有。

「將軍,你要對陛下有信心。就算對陛下沒信心,你難道對賈文和也沒信心?」楊修盡可能讓自己保持鎮定,為此不惜表現出一絲輕蔑。

楊定的神情緩和了些。也不知道是陛下起了作用,還是賈詡起了作用。

「退一步講,縱使陛下忙于應戰郭汜,無法分身,以致將軍降了,將軍也無罪。這是陛下親口說的,你也不信?」

楊定拽著胡須,嘴唇嚅動了兩下,看向遠處的眼神有些復雜。

不用楊修提醒,他也知道,投降幾乎是他唯一的選擇。

早知如此,還不如投降郭汜,至少和郭汜還有結盟的可能。

投降李式算怎麼回事,這老臉以後往哪兒擱?

「將軍,你要對陛下有信心。」楊修鼓起三寸不爛之舌,拼命給楊定打氣。

他倒不是怕楊定投降,他是怕楊定將他綁起來,送給李傕當見面禮。

西涼人叛服不定,朝秦暮楚,無傷大雅。

他卻是四世三公的弘農楊氏子孫,投降李傕算怎麼回事?一旦成真,就是洗不掉的污點,以後的仕途必然受到影響,甚至可能因此不能位至三公。

對于其他人來說,即使不能位至三公,只要能官居二千石,就算不小的成就。

對他來說,不能位至三公,就是人生的失敗者,就是楊氏不孝子孫。

無論如何,不能投降。

實在不行,只有自殺。

一念及此,楊修就想罵人。

我才二十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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