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平自然是滿口答應，給冉江講起了廠里的情況，「冉站長，你要是想買化肥，我勸你還是買外面大廠的，我們廠的貴不說，撒到地里還屁用不管，純粹都是浪費錢，別說外面人，我們廠里的工人給自家親戚買化肥，都不用廠里的。」
「那是啥原因？不著急，慢慢說，我這兩天也沒啥事，明天說不定還要跟你去廠里看看呢，方便進去不？」冉江問道。
「那有啥不方便的，以前還稍微嚴點，進出都要登記；現在廠長都跑了，廠里沒人管，隨便進隨便看！」
然後杜平給冉江說起了原因，其實溫洞縣出問題的工廠不只是化工廠一家，隨著經濟政策進一步放松，全國範圍內的五小工業都面臨著大型國有企業和私營企業的雙面夾擊。
和大型國企相比，他們沒有規模優勢，政策優勢也扛不住了；和私營企業相比，他們不夠靈活，被打得節節敗退。
縣里的小煉鋼廠前兩年已經倒閉了，礦山被國營大廠拿走了；小機械廠現在成了維修鋪，只能靠修理農機勉強度日。
小發電廠倒是還活著，畢竟現在干啥都要用電；小煤礦也還在，只是承包給私人了，里面的問題好像很多。
唯一不錯的就是水泥廠了，如今到處都在搞建設，水泥是必備物資，再加上溫洞縣交通不便，外面的水泥進來運費太高，所以廠子暫時還活的比較滋潤；不過這也是暫時的，要是他們一直不進行技術升級，企業改制，將來還是會垮掉。
罐頭廠原本眼瞅著也要垮了，幸虧冉江搞出了雙孢菇，讓他們得以起死回生，又可以繼續生存下去了。
听完這些冉江也是頗為感慨，小地方想搞工業實在是太難了，沒有市場、沒有技術、沒有資金、更沒有人才，除了一些特殊領域，常規項目很難和外面的大廠進行競爭，想要讓化工廠翻身，怕是不容易啊。
說著說著杜平竟然哭了起來，「現在我們廠沒人管了，有門路的都跑了，只剩下我們這些沒關系的基層工人，眼瞅著就要跟小鋼廠一樣倒閉了！到時候我可咋辦？媳婦兒娃咋養活啊！」
「杜平，你莫著急，將來要是不行，我就安排你當聯防隊員！」李志剛連忙安慰，完了還給冉江解釋，「小杜媳婦兒身體不好，干不了重活，一家三口都靠他一個人養活，壓力大啊！」
吃完飯，去招待所休息，第二天一早就看見杜平蹲在門口等著了，李志剛昨天叮囑過了，讓他好好幫冉江辦事兒。
杜平也很上心，如今化工廠眼看著就要完了，他除了李志剛之外也不認識啥有本事的人，李志剛叮囑的事兒，他肯定不敢馬虎。
冉江帶著他去餐廳吃了早餐，然後溜達著就朝化工廠走去，「待會兒要是遇到人，你不要說我是在鎮上上班的，就說我來看看有啥賺錢的門路麼。」
「行。」杜平滿口答應，然後開始懷疑起來，要是為了買點化肥不至于這樣吧？該不是像電視劇里那樣，來廠里微服私訪準備抓人的？
一想到這個，杜平就有點小激動，要是把那些胡亂搞的家伙都收拾了，廠子說不定就有救了吧？
然而也只是激動了一小會兒而已，杜平很快又重歸失落，溫洞縣化工廠的問題，可不是抓幾個人就能解決的，你就算換了人，廠里生產的化肥質量提高到之前的水平，那還是賣不出去啊！
不過能抓幾個人也好，憑啥老子飯都吃不上，你們幾個天天下館子吃喝！就算廠子救不過來，能出口氣老子心里也舒暢。
一旦想通了這點兒，杜平給冉江介紹的時候就越發大膽了，「現在廠里停工了，那幾個領導可還是舒服的很。」
「都停產了哪來的錢？」冉江有些好奇。
「倉庫里還有一些原料，還有以前生產的化肥；他們把原料倒賣給其它私人小廠子，然後報個耗損就算了！錢全進了自己口袋。」
「那些化肥賣給農民，農民肯定不要，不過還有人要！有些搞歪門邪道的，從他們這兒買了化肥，回去換個包裝袋，假冒其他大廠生產的名牌化肥，坑了不少人！」杜平把自己知道的全抖摟出來。
「還有一些騙鄉下那些不知道情況的，說廠里招工，他手上有名額，能讓他們進廠當工人！好多人都上當了，被騙了錢，還有幾個女娃被糟蹋了！」
麻蛋的，這他娘的人渣也太多了吧？冉江光听著就覺得火大，「那這些人現在還在廠里？」
「在，咋不在？有些是找不到門路調不出去，有些是還想趁著廠子沒倒多撈點，反正都不是個東西！要不是他們折騰，廠子就算起不來，也不至于這麼長時間都沒發工資了！」杜平是越說越氣。
不一會兒就到了化工廠門口，化工廠在城外下風口，這樣可以避免污染物飄到縣城。
進到廠里，看著那些高聳的管道和煙囪，冉江回想起了金州廠的模樣，這些設備好像每家化工廠都有。
只是溫洞縣化工廠的規模連金州廠的百分之一都沒有，路上遇見的工人也不像金州廠的工人那般滿是自豪，路上遇見人了，連搭個話都懶得，看上去毫無生氣，就像是行尸走肉一般。
有工人堂而皇之地扛著從設備上拆下來的鐵質零件想要拿出去賣，一個貌似領導的家伙攔住說了兩句。
工人毫不客氣地罵了回去，「就準你狗日的倒賣原料，我弄點廢鐵養活娃咋了？你不讓帶出去也行，晚上我帶著全家去你家吃飯！」
領導倉皇敗退，工人扛著零件出去了，這一幕看得冉江瞠目結舌，這工廠是真的藥丸啊！
但是他還是有點不太甘心，「杜平，能不能到車間里去看看？」
嗯？你不是來查壞人的麼？去車間干啥？杜平又開始犯嘀咕了，不過還是按照冉江的吩咐，帶著他進到車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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