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西垂,天光翳翳。
孤身一人靠在巨石凹陷處的老巫師海曼,忽然若有所感的看向正前方。
在日漸稀薄的日光中,一道略顯邋遢的窈窕身影,從昏暗光線中凝聚而出。
老巫師海曼見狀倏然笑了。
他知道,達茜選擇這時候回來意味著什麼。
「看來我應該沒有受到污染?」老巫師海曼扶著巨石,站了起來。
「不!」達茜搖了搖頭, 在海曼詫異眼神中,道︰「說不定,我也因此遭到了污染,雖然這種情況很罕見。」
老巫師海曼聞言啞然失笑。
「現在走?」
「嗯,走吧!這樣東躲XZ的生活,說實話,我已經厭倦了。」達茜頷首。
「看來小丑國王說的沒錯, 你終究還是後悔了。」
達茜聞言陷入了沉默。
「你感覺自由之城怎麼樣?」老巫師海曼間達茜情緒低落, 心知說錯了話,連忙轉移話題。
「這一時半會可說不清楚。」
「長路漫漫,聊聊吧。」
「那我就隨便說說嘍,你可別笑話我。」
「怎麼會?」
達茜放慢腳步,思緒下意識回憶起真實神國的所見所聞,臉上抑制不住的浮現出回味無窮之色。
她之所以贊同老巫師海曼的選擇,歸根結底,正是自由之城的所見所聞。
當她隨著海曼記憶邁入自由之城之後,她仿佛看到了一座智慧生命終極形態之城!
無數形形色色種族,漫步其中。
他們果然如同自由之城的介紹一般,不再因為信仰種族的不同,相互仇視。
或者說,即便是仇視也毫無意義。
這里杜絕戰爭,任何人發起戰爭都無法給對方造成損失, 反而還會令自身權益受損。
至于這權益, 赫然以元幣為核心的價值體系。
至于元幣, 堪稱是元宇宙的黃金,自由之城的價值媒介。
擁有元幣, 可以在自由之城獲得無法想象的好處。
魔法巫術、瀆神典籍、神秘學知識、記憶感官體驗、戰斗訓練……甚至極致的禁果享受。
只要擁有元幣,以及相應權限,這些都能享受並擁有。
想要獲取元幣,需要創造價值。
一份未公開的魔法;
一個地區的歷史人文資料;
一個實地探訪委托;
乃是販賣一張油畫,創造一首音樂,撰寫一篇……等等,都是獲取元幣的渠道。
至于權限,則主要分為兩個體系。
分別是︰信仰者體系和自由者體系。
信仰者體系,則需要信仰真實之人,只要誠心信仰,真實神國自然判斷得出,從此天然具有N+1級權限。
自由者,則從零起步。
想要提升權限,都需要創造價值,或者說,在賺取元幣的同時,自然就能獲取一定比例的權限值加成。(注︰個人間的元幣流通,不計算權限值。)
兩大權限體系的區別,不止于權限起步的不同。
除此以外,真實信徒權限值加成是自由者的兩倍,同時享受接取特殊指定任務,及其他福利。
譬如︰
有資格閱讀一些敏感資料;
享受真實之人的祝福,擁有過目不忘之能……等等。
用自由之城官方總結就是︰
——人生而自由,卻無往不在枷鎖之中。選擇自由,就要為自由支付代價。
沒人知道,在看到這句話時達茜內心深處的震動。
追隨小丑國王的經歷,令她對自由的了解,可謂深刻!
對于真實神國的做法完全理解。
事實上,即便是不信仰真實之人,真實神國也會給普通人帶來無窮好處。
達茜之所以贊同海曼的選擇,決定返回祖爾巴哈薩爾城。
正是因為真實神教對于天下的寬厚仁慈。
邪教異端尚且如此,他們又算什麼?
最重要的是,他們之所以成為過街老鼠,歸根結底乃是因為大家懷疑他們繼承了小丑國王的財富。
對此,他們也百口難辯。
他們甚至不敢投靠諸神教會,生怕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然而見過真實神國之後,達茜對于這份顧慮,徹底放開了。
因為他們即便擁有「莫須有的小丑財富」,這份財富在自由之城面前,也顯得毫不起眼。
因此達茜有理由相信,真實神國不會為了所謂的財富,為難他們。
她相信,這也是壓倒老巫師海曼理性防線的最後一根稻草。
澎湃思緒至此,達茜在整理措辭之時,心中忽然浮現出一股莫名感慨和感激。
——偉大的真實之人,真是一位仁慈而博愛的神靈!
……
……
剛剛結束演出的阿姆斯特丹樂團,在總指揮拉金‧克雷孟特的要求下,又重新返回舞台。
偌大的歌劇院早已人去樓空。
只有那古怪的年輕雇主,坐在第一排,滿懷熱忱與期待。
一陣悉悉索索聲中,樂隊整理好樂器,擺好姿勢,眼神空洞的看著空空如也的樂譜支架,準備開始演奏。
拉金‧克雷孟特登上舞台,即便即將演奏他有生以來最偉大的樂譜,他依舊謙遜有禮的摘下禮帽,向只有一人的觀眾席致禮。
禮畢,他轉過身去,面對獨屬于他的樂隊。
隨著指揮棒起調,悠揚音樂從琴弦間、管樂中傾瀉而出,悠揚若靜謐夜色。
像極了守墓人巡視墓園,安靜、詭譎、帶著三分心跳。
隨著時間的推進,守墓人似乎察覺到墓穴的異樣,心跳開始加速,腳步開始慌亂,恍如卡農的重復曲調在回蕩。
那是守墓人的糾結和彷徨。
樂曲至此,變得狂亂譫妄起來!
甚至帶著歇斯底里!
樂隊的動作幅度越來越大,像極了緩緩靠近墓穴的守墓人。
冷汗從他的額頭沁出。
豎琴在尖叫,薩克斯在哀嚎,指揮棒一點點向上拉挑,就像是高舉的馬燈。
「嗡——」
仿佛琴弦崩裂的刺耳之音,倏然壓過眾樂器,眾樂手豁然瞪大眼楮,表情驚恐而扭曲,仿佛看到了不可直視之物。
他們看到了墓穴……看到了墓穴中沉眠的腐尸,那張完好無損的面孔赫然正是他們……自己!!!
音樂至此,達到了巔峰。
仿佛守墓人的失聲尖叫,又若萬鬼嘶嚎,在極致扭曲旋律中,一道由聲波構成的身影,踩著旋律之線,從樂隊中緩緩走出。
像極了音樂精靈,與音共生,與樂枯榮。
「很高興再次見到禰,我的朋友。」
寧修遠從觀眾席上站起,摘下禮貌,撫胸致禮。
「我也很高興見到禰,我的觀眾。這座介于夢境和現實之間的舞台,對我來說,將是一次非常特殊而美妙的登台體驗。」
來人亦撫胸致禮。
寧修遠眉梢微微一挑,怎麼有種被利用的感覺呢?
莫非這對于祂來說,乃是一場超凡儀式?
仔細想想,還真有可能啊!
不知道,我這「舊日」觀眾,能為對方帶來多少執行度。
「這是我的榮幸。」
寧修遠微笑,打個響指,一張契約文書浮現在來人面前。
「對了,還不知道閣下如何稱呼?」寧修遠問道。
「禰可以稱呼我,歌唱家。」來人隨口道,目光掃視起契約條款,許久道︰「不介意,我添加一些條款吧?」
「請便!」
歌唱家一揮手,羊皮紙上文字扭曲起來,一道道新條款整齊排列而出。
‘見鬼!’
寧修遠見狀,心中暗罵︰‘要麼見不到,要麼扎堆來,莫非是命運之子的霉運來了?’
‘不對啊,時間上,已經過去了啊?我丟了三分之二的無名之霧,還不算走霉運?’
寧修遠心中嘀咕著。
原來,歌唱家赫然也掌握著一種契約力量。
「好了,如果禰沒意見的話,現在就可以簽訂契約。」
歌唱家將細則增補完畢之後,看向寧修遠。
寧修遠仔細閱讀一遍細則,頷首道︰「非常完美。」
說完,抬起右手,指尖滲出血珠,以本我靈魂簽訂契約。
——至于真名?他自然不敢泄露。
與此同時,歌唱家同樣也以本我靈魂,簽下契約。
「如果禰趕路足夠快,擇日不如撞日,現在就把這筆生意做了吧!」
完成契約的寧修遠,取出一支封印瓶,其中赫然是高位特性‧污穢低語。
「閣下,真是膽魄驚人!」
歌唱家感嘆道,卻是沒想到,寧修遠竟然在簽合同環節,便帶來的高位特性。
「不!非我膽魄過人,而是這場試探就是最安全的交易時刻。」
寧修遠故意「露怯」道。
按照雙方約定,這場見面只是敲定合同契約,防止彼此欺詐,為後續交易做準備。
如果對方有心黑吃黑,一般情況下,是不會對這場試探性見面做準備。
「閣下這麼說,讓我很是尷尬啊!」
歌唱家自嘲一笑,一抬手,掌中赫然也是一支封印瓶。
寧修遠見狀大喜。
兩人相視一眼,同時發動契約,兩份高位特性分別掙月兌其主,飛向彼此。
歌唱家拿到高位特性之後,身影隨即崩解,化為無形無質的音樂,融入琴弦,匯于音樂。
寧修遠看著眼前這支早已沉眠于禁曲之中的樂隊,身軀驟然崩解,露出近乎完美的本質。
只消一眼,靡靡之音戛然而止。
眾樂手看著眼前那不可名狀一幕,一個個雙眸充血,豁然發出靈魂毀滅的絕望哀嚎。
摧毀這支樂隊的寧修遠,身影隨即淡去。
這座早已被拖入幻夢境的音樂殿堂,在失去恐怖之物的威懾後,頓時淪為深淵惡畜的食物,在尖叫中,榮獲死亡救贖!!!
……
……
「污穢低語!沒想到,這次黃昏隱修會竟然尋到了所需特性,簡直就是意外之喜,意外之喜!」
嘩啦啦……海浪的咆哮聲,回蕩在比勒爾號鐵甲艦上。
在鐵甲艦艦長室中,歌唱家平靜的躺在艦長椅上,內心早已掀起驚濤駭浪。
他的靈性,燃燒著藏在次元空間中的高位特性,整個人興奮的靈魂都為之顫抖。
他期待這份高位特性太久太久了。
久得連當初令他感到絕望的超凡儀式,都在時間的打熬下,水到渠成。
現在他將徹底補全餃尾蛇途徑,成為一名真正意義上的天使。
「這——」
驀然,歌唱家渾身陡然一僵。
只見被他靈性包裹的高位特性‧污穢低語,倏然遁入未知維度,消失得無影無蹤。
「契約——」
歌唱家臉色驟然潮紅起來,無窮憤怒點燃他的靈性!
高位特性‧審判之錘恣意而起,以他和蝙蝠簽訂的交易契約為證據,審判著這場交易的原告被告,裁決著污穢低語的歸屬權。
「砰!」
「砰!」
「砰!」
一道道落錘聲,敲打在契約文書上,裁決著污穢低語的歸屬。
然而任憑他如何裁決,契約的力量,都無法再找回污穢低語。
似乎是因為……蝙蝠根本沒有污穢低語的所有權。
「不——」
不知過去多久,歌唱家倏然勃然大怒的尖叫起來,咆哮的精神漣漪,蕩漾在大洋之淵,驚走無數深海怪物!!!
——高位特性‧污穢低語丟了!
——高位特性‧奇跡師被誆走了!
這讓歌唱家如何不失態?如何不憤怒?
……
……
微光漫溢,微醺了真菌叢林,亦裁剪著繾綣倒影。
寧修遠漫步在真菌森林,隨手將「抵押物‧污穢低語」收入永固空間,神色古井無波。
不屬于他的無名之霧,他都能參與搶奪。
本就屬于他的「污穢低語」,怎麼可能落于他人之手?
什麼,交易契約?
夢境諸神‧倀鬼抵押在他手中的抵押物,他阿瑟斯又有什麼資格處置?
契約精神?
別逗了。
何為契約?
契約的本質,在于我不願意被殺,故而約定集體放棄殺人權利,換取全社會的妥協和保護,將殺人定義為罪孽。
當我被殺之時,哪怕此事看似與他人無關,全社會也會為我報仇。
因為他們害怕規則遭到踐踏,害怕……被殺。
因此這是以權利換取保護。
問題是,在這個混亂宇宙,誰能保護他寧修遠?黎明之神?阿撒托斯?宇宙本身?
全他媽扯淡!
所以寧修遠無法以權利換取保護,既然如此,只能以權利對抗權利。
這是絕對的自由,也是絕對的混亂。
雙方比拼的就是看誰的拳頭更硬!
在這件事上,明顯寧修遠的拳頭更硬,或者說「夢境諸神+舊日位格」的拳頭更硬。
歌唱家甚至連參與拉鋸戰、消耗戰的資格都沒有。
對此,寧修遠並無多少得意。
一名天使而已!
此時他更多的是興奮,因為服下奇跡師這份高位特性,他將晉升天使位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