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凡人之眼看去，以太風暴之眼彷如大洋颶風之眼，在集體意識之海卷起驚濤駭浪！
然而以寧修遠視角看去，那分明是精神黑洞。
尚未靠近，刺痛靈魂的深淵嚎叫，從那鯨吞識海的黑暗中傳來！
那是無數混亂生物的精神尖嘯；
也是恣肆扭曲意識的坍縮吞噬。
普通生靈靠近這里，哪怕不被恐怖的精神尖嘯，霍亂了心智。
也會被坍縮的意識，捕獲了靈魂。
也只有幻夢之神阿瑟斯可以平靜站在風暴之眼旁邊，好整以暇的欣賞著這集體意識之海的瑰麗。
「你來帶路？」
寧修遠微微側首，看向伊莎蓓爾。
「好！」
伊莎蓓爾沒有露怯，一拍銀狼脖頸，座下銀狼四爪踏空，隨即邁入滾滾渦流之中。
寧修遠立即跟上。
待一頭扎入，目之所及，只剩下拉扯變形的意識碎流，環嘯四周。
像極了試圖撲咬而來的惡鬼。
「咻！」
一枚拇指大小、尖嘴飛魚，驟然從意識碎流中沖出，射向寧修遠。
寧修遠眉頭一挑，伸手一把將其夾住。
這恍如泥鰍般的飛魚，凶殘異常，即便被夾住，依舊瘋狂扭動著身軀，試圖噬咬寧修遠。
「這是以太海蛭，專食混亂意識。」
伊莎蓓爾似乎看出寧修遠的驚訝解釋道。
「沒想到在這狂暴的意識碎流中，竟然還有生物生存，真是世界之大，無奇不有。」
寧修遠感嘆道。
伊莎蓓爾沒有回話，事實上，她若不是為了進入伊卡，也不會調查以太風暴之眼的情報，更不會知道還有這種詭譎生物。
寧修遠隨手抓了幾只以太海蛭，用來豐富眾生之母基因庫，便隨同伊莎蓓爾離去。
這個插曲沒有驚起絲毫波瀾。
很快，頂著風暴前行的伊莎蓓爾，停下了腳步。
「到了！」她沉聲道。
「萬事小心！」寧修遠叮囑道。
伊莎蓓爾點了點頭。
她收起銀狼，深深吸了一口氣，身影倏然淡去，借著重合時空，遁入外神烏波薩斯拉的巢穴︰
——灰色伊卡。
……
這是一個洞窟，看起來就像是一座最普通的地下洞窟。
只是那明顯的人為鑿刻痕跡，令伊莎蓓爾心驚膽跳！
她知道，這是外神烏波薩斯拉子嗣，在億萬年間從父神身邊逃走的痕跡。
即便是歲月的流逝，依舊不掩石壁上掙扎破壞痕跡。
呼吸著空氣中殘留的恐懼激素，伊莎蓓爾心中倏然生出一絲悔意，她……是不是太冒險了？
不！
伊莎蓓爾眼神倏然堅定起來。
她這輩子，正是在無數次激流勇進中，才得以坐擁如今位格和力量。
凡事求穩，只會在一次意想不到的意外中，喪失抵抗風險能力，身死道消！
最重要的是，她花費巨大代價，從一位預言者手中，獲取到此行的佔卜箴言︰
——蛭吞狂亂，九死一生。
踏入伊卡前，阿瑟斯詫異以太海蛭之舉，顯然印證了箴言。
想到這，伊莎蓓爾深深吸了一口氣。
意志一動，一只通體綠色身影從獸袋中掙扎爬出。
——這赫然是一頭綠皮獸人！
——而且還是一頭具有五環境界的綠皮獸人。
它體型佝僂，青面獠牙，在下意識的「Waaag」聲怪叫中，惡臭口氣，撲面而來！
為了控制這頭綠皮獸人，伊莎蓓爾耗費無數代價。
她從未見過精神抗性如此優秀的種族。
這支超凡種族，似乎天生就是為了對抗月亮神教的「野獸控制」。
事實上，這支五環綠皮獸人是她親手從一頭普通獸人培養而出。
可惜，隨著這頭綠皮獸人族群的擴大，她也越來越難以將其控制，甚至幾次差點被掙月兌。
為此，她不得不親手削減該獸人族群，才得以穩定情況。
本來只是隨手實驗，看看能不能將綠皮獸人化為己用，沒想到，現在正好用來充當「窺視之眼」。
以綠皮獸人的抗性，說不定可以抵御烏波薩斯拉的污染。
哪怕只有千萬分之一秒。
「Waaag……Waaag……」
在伊莎蓓爾的操控下，綠皮獸人不情不願的向洞穴深處行去。
待走到一半，伊莎蓓爾的竭力操控的吃力感倏然一松，綠皮獸人竟然歡呼雀躍著向洞穴深處奔去。
伊莎蓓爾意識到了什麼，精神陡然繃緊。
那根操控之弦隨時準備切斷。
驀然，一段玷污舊神，誕生于宇宙之初的朦朧囈語，傳入綠皮獸人耳畔，亦隨著操控之弦回蕩在她的靈魂中！
那是怎樣的天籟？
在極致黑暗中，孕育著無邊恐懼！
令伊莎蓓爾下意識想要尖叫，切斷操控之弦。
然而倒映在綠眸之上的石板，卻令她靈魂嫌棄而羞恥的歡喜起來！
「不——」
失聲唳嘯，從掛滿驚喜的表情上尖叫而出。
……
……
寧修遠懸立在意識碎流中，靈性之火熊熊燃燒。
野性狩獵張牙舞爪的俯視著每一條時空長河，靜待獵物出現。
時間，在這一刻，仿佛喪失了意義。
驀然，分流出無數岔道、代表無限可能的時間長河，驀然收束，化為一條通向永恆死海的湍流！
寧修遠瞳孔舒張，商品置換倏然發動，風暴中一段意識碎片倏然消失。
下一秒，一團長滿柔軟皮毛和眼楮的恐怖之物，取代意識碎片空間，亦擠滿寧修遠的視界。
只消一眼，寧修遠便驚悚得魂驚魄駭！
——伊莎蓓爾！
——這是伊莎蓓爾！！！
此時的她，儼然陷入失控之中，終于得以改造容器的超凡特性，放肆得舒展著身軀。
「救……救我！！！」
柔軟皮毛中，無數眼楮齊刷刷盯向寧修遠，發出絕望哀嚎。
聲未落，那一只只眼楮，仿佛擁有了獨立靈魂，乖戾的掃視著周圍以太風暴。
「終究還是……瘋了嗎？」
寧修遠心中閃過一絲「果然」之色，教唆者力量恣意而起，厲聲問道︰
「禰看到了什麼？」
聲落，分身命運之子和交易審判官聯合而動，在運氣聚集間，試圖竊取伊莎蓓爾本能浮現的思想。
——在他的計劃中，他的預案之一，是收服伊莎蓓爾，代他牧守佐西克，但這一切的前提是，她能扛住外神烏波薩斯拉的污染。
然而結果顯而易見，伊莎蓓爾失控了。
因此寧修遠只能選擇另一個選擇。
竊取伊莎蓓爾所見！
有之前的交易契約為應，這場交易寧修遠十拿九穩。
便在交易審判官涌入伊莎蓓爾體內的剎那間。
「救我——」
一道氣若游絲的呼救，從那堆疊的絨毛中擠出，那是伊莎蓓爾殘存的理智！
這絲理智是那麼的微弱，微弱得像極了最後的本能掙扎！
便是這一聲掙扎，卻如同一聲驚雷，令寧修遠眸綻異彩。
伊莎蓓爾竟然……竟然還沒失控？
這、這簡直不可思議！
要知道，在蟾之神撒托古亞庇護下，他都差點沒挺過來！
直面外神烏波薩斯拉的伊莎蓓爾，怎麼直到現在依舊保持著一絲理智？
寧修遠無法想象！
但在這剎那間，他果斷放棄交易，疾病欺詐者恣肆而起，以這絲殘存理智錨定「健康」之定義，竭力欺詐伊莎蓓爾的軀體！
那在風暴中翻滾的毛發，逐漸化為灰燼，那一顆顆眼眸不甘的緩緩閉上。
不知過去多久，充塞視野的龐然大物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則是渾身顫抖，氣喘吁吁的伊莎蓓爾。
那張恬靜面孔，此時擠滿了驚恐，以至于面龐扭曲恍如惡鬼。
不知過去多久，那藏滿恐懼的褶皺逐漸撫平，雍容典雅的伊莎蓓爾天使，再次歸來。
只是那雙眸子，再也回不到從前。
「禰看到了什麼？」
寧修遠沉聲問道。
「我、我差一點就觸模到了月亮，可是……天卻亮了。」
伊莎蓓爾雙眸失神，那是信仰的崩塌。
看來此時的她，並沒有像表面那般風平浪靜。
寧修遠不言，決定給她一些時間，消解一下內心恐懼。
「呼呼——」
一時間，在這不辨上下左右的碎識風暴之中，只剩下精神嚎叫，一如既往的尖叫著。
好一會兒，伊莎蓓爾抬起指尖，一枚咒印凝結而出，飄向寧修遠。
寧修遠抬手接過，略一感悟，臉色頓時古怪起來。
「你說的對，我終將成為月亮神名之一。」
伊莎蓓爾滿臉苦澀。
她從褻瀆石板舊神之鑰上，看到了獨屬于她的成神之路！
當她死亡或者踏入神侍之境時，亦是她融入月亮女神之時，屆時她即是月亮女神。
因為整個埃利諾大森林，皆為月亮女神之身軀。
誕生于祂身軀之上存在，亦永遠是祂身軀一部分。
「難怪在埃利諾大森林，花草樹木是祂爪牙的延伸，飛禽走獸是祂游走的耳目？！！」
「難怪外來物種，難以侵蝕埃利諾大森林？」
「難怪月亮女神難以入侵拜厄斯沙漠？」
「難怪黎明神教始終無法入侵埃利諾大森林半步？」
「以身軀飼養信徒，真是好魄力！！！」
寧修遠內心深處感慨萬分。
他沒想到，他之前的示警，竟然在陰差陽錯中，猜對了三分。
事實上，他僅僅是想在伊莎蓓爾心中埋下一顆懷疑之種罷了！
其實莫說月亮神教，其他教會也鮮少見到神侍、新神誕生。
「禰有什麼打算？」寧修遠問道。
「打算？」
伊莎蓓爾嘴角露出一抹自嘲︰「任何掙扎都是徒勞的？我或許會在厭倦俗世之後，擁抱信仰吧！」
寧修遠默然。
身為月亮女神一部分的伊莎蓓爾，已經沒有選擇余地。
要麼永遠停留在天使之境，任勞任怨，然後在某個意外中隕落；
要麼……自我了解！
「我或許可以給禰指條明路！」
寧修遠忽然沉聲道。
「是嗎？」
伊莎蓓爾隨口敷衍，整個人依舊沉浸在巨大恐怖之中。
「禰既為月亮女神一部分，何不讓月亮女神成為禰眾多神名之一？」
寧修遠冷笑道。
伊莎蓓爾目光稍稍一凝，隨即沮喪出聲道︰「祂不會給我機會，她可是……狩獵女神！」
當她九死一生替換特性，踏上餃尾蛇途徑，晉升神侍之時，也就是月亮女神收割「神名」之日。
面對執掌狩獵權柄的月亮女神，即便是跑到天涯海角都會被找到。
「如果真實之人願意庇護禰呢？」寧修遠又道。
「真實之人？」
伊莎蓓爾表情一凝，心中倏然升起一絲希望。
想要躲避月亮女神的追擊，要麼晉升為神？要麼獲得神靈庇護。
如果真實之人願意庇護她……
這一刻，明亮的希冀之色，驟然在剛剛在伊莎蓓爾眸中綻放。
然而她驀然又想到了什麼，臉色再次黯淡下來，甚至更加絕望，乃至面如死灰！
「我的錨定盡在埃利諾大森林，我永遠也無法擺月兌祂的鐐銬。」
真是令人絕望的局面啊！
或者說，神靈之局豈是那麼好破的？
「如果我可以讓禰暫時擁有媲美神靈的錨定呢？」
寧修遠滿臉微笑，又道︰「雖然它很虛幻，但這足以給禰爭取到重新發展錨定的機會！」
「不可能！！！」
伊莎蓓爾月兌口而出︰「錨定是超凡之基石，怎可能……怎麼可能……」
然而滿臉否定之色的她，卻在質疑中，浮現出一抹微光。
「這……這是真的？」
寧修遠一抬手，一張羊皮卷軸浮現在伊莎蓓爾面前。
「我可以幫禰擺月兌月亮女神的囚籠，雖然禰將因此陷入另一個囚籠，但至少禰將擁抱希望和無限可能。」
「冰焰之主亞弗姆扎于終北雅拉克中崛起，機械亡靈之神于舊日儀式中隕落，諾斯大陸正在回應著宇宙的混亂本質。」
「也許禰很難登神，但誰又能肯定月亮女神不會隕落？」
寧修遠聲音低沉，揭露著令人難以接受的殘忍真相，但落在伊莎蓓爾耳中，分明蘊藏著無窮希望。
識海杳杳，風暴泱泱。
她看著周圍呼嘯的碎識風暴，倏然發現，它們似乎有點……可愛。
即便目睹殘忍真相，即便墜入失控深淵，伊莎蓓爾依舊竭力發出呼救！
在那一刻，她的求生本能，其實就已經為這一刻，做出了抉擇。
她抬起指尖，在羊皮卷上鄭重簽下真名。
……
……
求生的本能，令伊莎蓓爾做出了抉擇。
比伊莎蓓爾更加滂湃而不可名狀的意志，同樣做出的選擇。
在那重合于以太風暴之眼的超維空間灰色伊卡中，在那蒸騰著灰色霧霾和閃爍著光芒的沸騰沼澤里，在那無數超月兌人類想象極限和褻瀆人類三觀的造物中。
一聲古怪的吼叫聲，從中傳來。
「Waaa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