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蠕動的心髒，終于不再跳動。
灰色石桌腐蝕了心髒，為它鍍上一層灰色包漿，看起來就像是一枚由玄武岩精雕細琢而出的石雕。
在灰色心髒旁邊，凌亂散落著幾張信紙。
「月亮女神的運氣是如此的衰敗！祂遇到了阿瑟斯，來自不可知之地的阿瑟斯……」
「有能力制造出感染機械亡靈神國病毒的阿瑟斯，亦有能力制造出腐化並威脅埃利諾大森林的造物，尤其是在獲得眾生之母的能力下。」
「阿瑟斯成功了。」
「面對威脅埃利諾大森林的造物，月亮神教終于決定派遣天使出手。」
「來自月亮女神的狩獵權柄，令天使鎖定了阿瑟斯，那是蟾之神撒托古亞也無法遮蔽的追蹤。」
「阿瑟斯將…兆…之夭夭……對阿瑟斯來說，獲取夢境諸神位格將是豁免追蹤的最好方法。」
「祂終將戴上雙重冠，前往卡達斯巔峰縞瑪瑙要塞。」
紙張的最後，字跡顯得十分凌亂，無數空白筆畫交疊在一起，仿佛撕裂了文字的完整。
文字至此，戛然而止。
那即將涉及奈亞拉托提普的禁區，似乎是文字的主人也不能觸踫的禁忌。
……
……
在埃利諾大森林深處一座光禿禿的斷崖邊，一場血腥祭祀正在進行。
縞瑪瑙雕琢的圖騰柱，鎮壓四方，吐著幽幽綠光鎖住一頭瘋狂咆哮的憎惡血肉。
在圖騰陣外，數名身披月亮使徒神袍的半神，拱衛著一名 足綠袍女子。
驀然，女子睜開眼楮，眸中閃過幽冷之色。
「找到祂了！」
聲落，拱衛祂的半神們，皆精神一震。
更有人急切問道︰「誰？」
「我看不清他的相貌，有人隱匿了他的行蹤！」
「不過，祂終究百密一疏，這侵吞我主森林的可憎血肉，成就了他的威名，但也鋪就了他的末路。」
「諸位且隨我先撲滅這血肉之災！」
聲落， 足女子臉上浮現出一抹復雜冷意。
自從她榮獲月亮女神眷顧以來，還從未追蹤過如此隱秘的獵物！
無數次追蹤被引入目標分身身上，甚至還有一次還指向數萬光年之外的群星深處。
結果誰能想到，肆虐的血肉怪物，霍亂埃利諾大森林，亦放大了主僕之間那一抹聯系。
正是靠著那一抹若有若無的聯系，最終被她順藤模瓜發現了凶手。
「大人，不先去殺那施疫者？」那月亮神教半神詫異問道。
「能制造出如此恐怖血肉森林之輩，不是天使，也非庸手，哪是那麼好殺的？」
「正所謂，雙鳥在林，不如一鳥在手。趁著加布里爾神甫傾巢而出的機會，將其絞殺殆盡，才是明智之舉。」
足女子沉聲道，眼眸中閃過嗜殺之色。
……
……
「嗯？」
幻夢巇罅處，寧修遠本體驀然睜開雙眼，星眸深處閃過一絲驚疑不定。
他的靈性在瘋狂示警！
他有種被狙擊手十字準星鎖定的感覺！
按圖索驥而去，分明是操控憎惡血肉的風箏線，遭到了擾動。
一如當初豐饒之神、翠綠之形，對他傀儡的擾動。
「偉大的撒托古亞，我被發現了？」
寧修遠試探問道。
「呼嚕嚕……再洶涌澎湃的海面也無法掩蓋魚線的漣漪，尤其是對于最擅長狩獵的月亮女神來說。」
慵懶的蟾之神回答道。
「月亮女神發現我了？」
寧修遠聞言頭皮發麻，體內數種力量恣意交織而起，隨時宣泄而出。
蟾之神尚未答話，寧修遠眼眸忽然亮了起來，似有無窮光芒從中閃爍。
那是憎惡血肉無數雙眼楮看到的畫面。
天黑了！
埃利諾大森林天黑了！
正在交戰的雙方，面對這黑暗統治，皆心神劇震，退避三舍。
即便是瘋狂嗜血的憎惡血肉，亦齊刷刷停下腳步。
在這不辨前後左右，仿佛連肢體都失去的黑暗中，天空倏然升起一輪皎潔明月。
它似乎早就掛在那里。
只是無人抬首，無人發現。
直到光明罹難，黑暗降臨，眾生才震驚發現，這輪明月是如此重要，如此溫暖！
這一刻，森林中無數生靈抬起腦袋，看向那輪明月。
包括那些可憎的血肉怪物。
臉上皆浮現出癲痴笑容，甚至探出靈魂想要擁抱這唯一的光明。
哦，他們擁抱了這唯一的光明！
瞧啊，月亮出現在他們眼中，真的……真的出現在他們眼中。
無數生靈可以清楚的感知到足以淨化一切污濁的光明，自雙眸中點亮，軀殼中的靈魂歡呼雀躍起來，試圖擁抱這份光明。
他們也確實這麼做了。
這一刻，一片漆黑的埃利諾大森林驟然亮了起來。
無數血肉怪物皮膚倏然皸裂，從體內噴射出耀眼光芒，那是靈魂燃燒的絢麗，也是生靈隕落的璀璨！
「吼——」
正在燃燒的血肉怪物，興奮得吼叫起來，歡呼著融入光明的恩賜！
「不……不不……」
驚恐的呢喃低語聲，從森林角落中傳來。
是克洛寧神甫！
大概是距離月亮太遠的緣故，他褻瀆的從淨化的光明中，掙月兌而出。
驚恐的伸出骯髒雙指，戳入雙眸，擁抱永恆黑暗，奪回殘存的理智。
「呼哧……呼哧……那是……阿瑟斯大人是對的……」
他猶如遭到當頭一棒的流浪狗，嗚咽哀鳴著，宣泄著無盡恐懼，在一片黑暗中，遵循著靈性本能，瘋狂向加布里爾之城逃去。
慌亂的腳步，仿佛見光尖叫的老鼠，在黑暗中惶惶不可終日。
在心跳如鼓中，他逃出來了。
幾乎一頭撞在加布力爾城牆上。
那堅硬冰冷的城牆，卻給予他一絲慰藉和安全感，令他稍稍松了一口氣。
可是一想到失去的雙眸。
恐懼還是如影隨形而至。
不料，就在這時，一股無法言喻的暖流突然從天而降，撫慰著他的身軀，亦令他重新看到光明。
「這……」
克洛寧神甫驚喜得循著這股力量看去，只見高聳入雲的城牆上，阿瑟斯大人正站在女牆邊，滿臉肅然的看向埃利諾大森林。
——是阿瑟斯大人令他重新長出雙眸。
「我的眼楮？！」
「是阿瑟斯大人！」
與此同時，克洛寧神甫亦發現耳旁傳來各種死里逃生的失聲驚呼。
放眼望去，只見寥寥十余名超凡者，皆一臉余悸未消的捂著眼楮，或下意識看向阿瑟斯，或看向周圍同僚。
唯獨不敢轉身看向埃利諾大森林！
然而他們不敢看向森林，城牆上的三位半神，卻死死盯著森林，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尤其是沃特斯牧首。
他雙手抓在女牆邊，指尖沒入附魔磚石之中，卻尤為發覺。
不。
應該說，只有城牆才能固定住他顫抖的身軀。
加布里爾完了！
數百名超凡者，經此一役，盡數隕落，只逃回來十余名，哪怕這十余名盡是高階超凡者，也很難重建加布里爾。
這不是關鍵，關鍵是，他是促成這一切的元凶。
是他堅持傾巢而出的命令！
哪怕阿瑟斯警告過他，這會引來月亮神教的誤判，最終出動更高級別戰力，比如︰天使。
但他還是被戰功沖昏了頭腦。
這一刻，難言的情緒在內心深處醞釀。
恐懼，羞愧，歉疚，憤怒，迷茫……
他甚至不敢去看身旁阿瑟斯的臉色；
亦褻瀆的生出了叛逃之心！
奈何他若五環之下超凡者，還有叛逃的可能；
已經位列半神的他，超凡儀式就是在哈靈頓執行，一旦叛逃，必將死于失控。
……
這一刻，沃特斯牧首渾身戰栗，心蕩神搖；
黛布娜何嘗又不是？
加布里爾雖然不是她的牧守之地，但她終究參與並支持了錯誤戰術的執行。
這一刻，她驀然想起臨走時黎明教宗的暗示。
——那片草場太大太貧瘠，即便守不住，主也不會怪罪禰們！
想來，阿瑟斯應該也得到了暗示。
他一直忠誠的執行著拖延戰術。
而她呢，在功勞面前，卻失去了本心。
個體力量的強大，就能代表戰略眼光的強大嗎？
黛布娜內心深處生出懷疑之色。
一時間，尷尬而令人窒息的氣氛，蔓延在加布里爾城牆之上。
許久，黛布娜聲音嘶啞問道︰
「阿瑟斯，我們……該怎麼辦？」
不等寧修遠回答，一道宛如驚雷怒叱，橫空劈落。
「果然是禰，阿瑟斯！」
黛布娜、沃特斯下意識抬頭看去，只見不知何時恢復正常的天空中，悄然出現一名 足綠袍女子。
那一身精致綠袍，令他們皆如墜冰窟，遍體生寒！
天使！
月亮神教的天使。
‘完了！’
沃特斯內心驟然一涼，現在他不用擔憂教會的詰問了。
因為能否活著走出這里，都將是未知數！
「看來，我的傀儡都是禰殺的？」
寧修遠仰頭，面無表情問道。
「沒錯，該死的瀆神者，我不僅要殺禰的傀儡，還要殺禰的本體！」
足女子聲音幽冷，綠袍在疾風中颯颯作響。
聲落，她的綠袍驟然亮了起來。
不。
應該說是她的身體在發光，即便是神袍也無法遮掩的曼妙曲線，隱約勾勒而出。
那是空間，也要垂涎的孕育。
「不好！」
「撤退！」
黛布娜和沃特斯對視一眼，幾乎想也不想，身影便消失在空中，逃向城中大教堂！
城邊十余名超凡者，亦頭皮發麻，狂奔而去。
「嗡！」
加布里爾城大教堂，陡然沖天而起一道霞光！
宛如黎明，灼燒黑暗，迎接著黎明牧犬。
鎮壓埃利諾大森林東擴的加布里爾，亦在這一刻突然熱鬧起來。
無數大樹而起。
各種野獸、怪物游走其中，咆哮嘶吼。
期間隱隱傳來，不願離去信徒們的慘叫聲。
「夢境之地？」
狂奔的沃特斯牧首，見到這一幕，頭皮發麻。
足女子竟然將夢境之地召回現實，重疊于加布里爾！
這不是關鍵！
關鍵是……
「我看到禰了，阿瑟斯！」
足女子看都不看逃跑的黛布娜等人，目光豁然落在加布里爾一隅街道上。
在那夢境之地和幻夢境的巇罅處，又一名阿瑟斯正盤膝而坐。
這赫然是寧修遠的本體！
「刺啦！」
寧修遠豁然睜開眼楮，天地驟然大亮！
是閃電！
一道仿佛要劈開天地，貫穿星球的閃電，從天而降，摧枯拉朽般落向寧修遠本體處。
這道閃電來得是如此迅疾！
似乎早有準備！
即便是黎明之光，也無力阻止它的降臨。
在近乎刺瞎雙目的強光中，「轟隆！」一聲，惡狠狠落在寧修遠的身上。
「轟！」
一時間，閃電落點處，建築坍圮，街道垮塌，塵煙四起。
哪怕是自人心恐懼中孕育而出的夢境怪物，亦驚恐得四散逃離。
這一幕，令黛布娜以及沃特斯牧首臉色驟白！
足女子寧願放過他們，也要留給阿瑟斯的至強一擊，僅僅是瞥上一眼，就令他們靈魂驚悸。
「原來，這就是天使的力量！」
在閃電四散逃逸綻放的電蛇中，一道身影平靜站了起來，語氣帶著幾分虛驚一場的感慨。
他甚至未動用野性狩獵，回溯本我。
他僅僅動用暴君的力量，便將這股閃電的力量，削弱至他可以承受的地步。
誠然這閃電經過黎明之光的損耗，力量已然泄去一半。
但這樣的威力，還是令寧修遠有種「不過如此」的感覺。
請原諒他生出如此荒誕而傲慢之感。
因為他見過比這更加恐怖的閃電！
那是機械亡靈之神的怒火，僅僅一個剎那，便將他本我化為一灘灰燼。
若非野性狩獵回溯，不，甚至那閃電延續時間再長一點，讓他連回溯時間也沒有，他也許就徹底死了。
只能依靠曾經布置的後手，嘗試復活了。
兩相對比之下， 足女子的閃電，屬實令他有種「失望」之感。
……
「這……」
終于借著寧修遠吸引注意力，逃回大教堂的黛布娜、沃特斯，皆一臉難以置信。
「裝神弄鬼！」
足女子對于寧修遠的淡然，嗤之以鼻。
她見多了戰斗欺詐。
對于寧修遠的淡然，不置可否。
她一抬手，密密麻麻的閃電從天而降。
每一道閃電，也許不如第一道，但如此密集數量，絕非一般半神能吃得消。
獅子搏兔亦用全力！
在喚出密集閃電的剎那間，她腳下，驀然冒出兩點蒼白之光。
隨著蒼白之光閃耀而起，一截比 足女子還要龐大的蛇芯子，刺破現實世界，拖拽著宛如山峰般的腦袋，降臨人間。
「嗡！」
空間在蕩漾，三維在顫抖。
一條宛如比加布力爾城牆還要龐大的藍白相間巨蛇，從未知維度中游弋而出，宛如纏繞獵物般，將加布力爾之城，環繞而起。
「這……」
正瘋狂逃向大教堂的克洛寧神甫，只覺得日月無光，天地驟暗！
他下意識抬頭環顧四周，頓時頭皮發麻亡魂皆冒。
以他視角看去，環繞在加布力爾周圍的哪里是蛇？
那分明是遮天蔽日的天幕；
淹沒城市的藍白海洋！
「完了！」
這一刻，克洛寧神甫雙腿發軟，面如死灰，甚至欲停下腳步，放棄逃跑。
「赤腳婦人，你若敢毀了加布力爾，我就敢毀你埃利諾大森林！」
不曾想，一聲怒叱突然從滾滾驚雷中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