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說法評過,人善惡難辨,好壞不分,判斷一個人的道德水準只看他能不能守住心中的惡。
是人都會有惡念,因為絕大部分的都只是普通人。
但如果能多一個標準,湯慶希望是︰對生命的敬畏。
你可以因為某件事討厭一個人,不去尊敬他的人格,但你必須承認他的優點和存在,尊重他的生命。
平等不是笑話,人沒用權力去私自剝奪另一個人的生命。
湯慶殺過人嗎?殺過。
他記得那個夜晚,救安斯橙的時候,他反殺了那群黑衣人。
但那是出于自衛,不殺他,他們就會來殺你,雙方從見面就要完全對立,所以湯慶干死他們後沒有任何負罪感,甚至在開火反擊時他的情緒都沒什麼波動。
那些人一個接一個的倒下,就像是被砍到的草人。
湯慶玩過槍。
老仙女教過他,所以他不是那種小白,本身他也不是普通的社會青年,過早的接觸讓他異常熟悉槍械,甚至在近距離射擊這一項,湯慶的天賦讓她贊不絕口。
所以那個夜晚,一個青年隨便提了把槍就干死了一隊雇佣兵級殺手。
這不是笑話,一切發生的事情必然有其原因,離譜並不意味不成立,很多非情非理的情況才是自然。
但玩過槍,不能代表什麼,何況就算真的拿了個錘子,也不能把什麼東西都當成釘子。
湯慶殺過雞、殺過魚、殺過憨憨的NPC和網游boss,但直到在這個游戲里,他才稍微感受到了生命的觸動。
一次是無名旅館外,提斯的死。
一次是現在,普塔卡的死。
這倆都是有血有肉的NPC或者說,人。
湯慶沒法把他們當NPC看待,就像和大胡子、霍金和老爺子他們一樣,如果說NPC只是系統設定,曾經這些也不過是游戲里刻意展現的一個故事。
可是生活中那些活生生的人,不也是上演著一個又一個的故事?
都能交互、商談,都能培養感情,他們都有自己的人生,有自己的思想和命運,唯一不同的是他們生活在廢土上,每個人都帶著沙塵的氣息。
湯慶看了看自己的手干淨修長,卻有一些龜裂。
它並沒有什麼異樣,也沒出現想所謂殺人後「不受控制的顫抖」,湯慶並不害怕,仿佛有什麼東西已經替他體驗過生死、殺戮,最後又回到他的心里。
他只是感慨,也只能感慨。
「少見你這種表情呢。」身邊傳來輕笑,安斯橙揉揉眼楮,坐在了他的身邊。
湯慶有點詫異的看著她,無奈道︰「想些事情也沒睡嗎?」
「睡醒了,有點渴。」安斯橙大大方方道,眼神往湯慶手中的水壺準確的說,是壺口處瞟。
湯慶遞了過去。
安斯橙一樂,高高興興的開始灌水,她確實渴了。
認真的抹抹水漬,她笑道︰「啊,好多了。」
「忘記給你帶水了。」湯慶想了想,從背包里又取出來兩個水壺,遞給了安斯橙。
「你的?」安斯橙眨眨眼。
「嗯。」
黃毛小姐姐隨即高興起來,然後又問道︰「你也失眠了?」
「沒有,只是睡不著。」
那不就是失眠嗎安斯橙心想,走廊里掛著湯慶的手電筒,不暗,所以她能看到對方平淡的臉色,寧靜中透著一絲悲傷。
湯慶忽然道︰「我殺了一些掩體要塞的士兵。」
安斯橙點點頭,挺好。
「其中有一對兄弟。」
安斯橙一愣,臉色稍稍復雜,然後道︰「只是數據集成的敵人罷了,不要在意,你沒做錯什麼。」
湯慶笑笑,繼續道︰「其實是我先殺掉了弟弟,然後他哥哥找我報仇也死了。」
「那是一對孤獨的兄弟,無父無母只剩彼此了,哥哥想盼弟弟長大,弟弟想獨當一面給哥哥看很可惜,都沒看到。」
安斯橙︰「」
她嘴唇張了張,卻沒說一句話。
她知道湯慶很自責,也很難受,她沒辦法勸他,湯慶在樓梯口安安靜靜坐了這麼久,也想了這麼久,自己想說什麼,他全都知道。
如果論對NPC的真實感觸最深的,那一定是安斯橙,她剛剛進游戲時孤苦無依,什麼都不懂,是老爺子外出歸來撈回了她,並把她當成親孫女一樣照顧。
雖然相處的時間不多,但安斯橙從心底尊重老爺子,從沒有把他當成一個NPC看待。
所以她能懂湯慶的心情,他可以正視自己的立場並做出抉擇,但他無法心安理得。
「在幻境里,他們都死了?」安斯橙問道。
「嚴格來講沒有,其中一個活了。」湯慶幽幽道,「這和幻境的機制有關,猜猜看誰活著?」
「弟弟。」
湯慶看向她,見到黃毛小姐姐笑笑︰「你強調先死的弟弟,所以我猜真實死的是哥哥,而且站在兄長的角度,排除我們參與的情況,那人一定會拼死保護弟弟對嗎?」
「對的。」湯慶笑笑︰「可是,我以為他們都活著原本我還想約那老哥在掩體要塞擼串來著。」
他嘆了口氣,莫名的有些失落。
忽然,一只雪玉雕刻的柔夷握住了他的右手,安斯橙目光柔柔︰「別難過啦,他確實永遠留在了這里,可也死得其所,他用生命守護了弟弟,直到最後都履行了作為兄長的職責,這樣的人不該得到尊敬嗎?老擺出一副傷感的樣子可不行。」
「何況,他最後一定囑托你了什麼,對嗎?」
湯慶愣神,再度看向她時,目光已經變得詫異。
「我知道的。」安斯橙輕笑,「像這樣的人,如果他平平無奇,也不會得到你的掛念和認可,說不定這場戰斗,無論生死他都已經滿意,只是心底依然有放不下的東西。」
說著,安斯橙黯然一嘆,似乎想起了什麼。
「你說得對奇怪,為什麼你忽然變得這麼聰明,我差點以為你被老 胡附體了。」湯慶說道。
「啊呸呸,你才被他附體了,我就事論事罷了。」安斯橙趕忙讓他住嘴,忽然又問道︰「你知道老 胡現在在哪嗎?」
「不太懂,但遲早能見到。」湯慶想了想,話說時間線跳來跳去,事件也應該不一樣,只是不知道老 胡處在哪條線上,現在又在干什麼。
但只要不斷的修正各個時間,達成擬態幻境的隱藏條件然後換地圖,遲早就能匯合。
當然,前提是他別作死。
「呼,听君一席話,心情好多了,回去睡覺吧。」湯慶笑道。
安斯橙眨眨眼,不悅道︰「喂,太過分了吧,用完人家就隨意打發走了,哪有這樣的。」
湯慶︰「」
大姐頭,您這用詞很危險啊。
「emmm,那你想怎麼辦?」
「嘻嘻。」安斯橙唇兒微翹,拍拍大腿,示意湯慶收起大大咧咧的坐姿。
後者照做,然後湯慶覺得腿上一沉,一大塊溫香軟玉就躺了上去。
「舒服~」說著,她還蹭了兩下。
湯慶有些出神,伸出手,輕輕的撫模著她的頭發,腿上的大貓發出了滿意的哼哼聲。
「真懷念吶。」湯慶感慨,眼中略過溫柔。
安斯橙躺的挺高興,忽然覺得話茬有點不對,她猛地轉過頭來,露出咸魚少有的銳利︰「懷念?」
「嗯,是啊,以前也有個女孩」湯某人正說著,忽然覺得腿上一冷,立馬發現自己沒說到點上,急忙道︰「咳咳,我妹妹。」
說罷,他尬笑的看著腿上的大貓,見她又轉過臉去。
哦,原來是小姑子安斯橙遂放心。
不過話說回來,這家伙也有個妹妹嗎?到時候不會鬧我吧總之,先見一面想辦法打好關系。
安斯橙默默想到。
忽然,樓梯口多了一人。
「半夜三更的,雖然這樣打攪你倆不好,但如果可以的話,能不能找個二層或者別的隱秘點的地方?」
聲音清冽柔媚,是牧長惜特有的聲線。
湯慶循聲看去,發現女神大人正靠著牆邊,一臉無奈的看了過來。
腿上的大貓驟然彈起,臉色瞬間紅潤,訕訕道︰「晚上額,夜里好啊,惜姐。」
「夜里好。」牧長惜點點頭,目光略有意味。
「惜姐也失眠了?」
「嗯,環境不舒服,睡不著。」牧長惜回的很干脆,初生之土里很搞人的就是這一點,游戲不下線可以,但睡眠環境是根據游戲內的情況來的,很不舒服。
安斯橙還好,之前一直住在水簾洞里,老爺子的住處環境還算不錯。
不過牧長惜就差一些了,寫字樓里什麼都沒有,她只帶了玩家標配的草席墊子,夜里肯定會覺得難受。
她本身睡眠就差。
但湯慶並不知道,而且他的關注點不是這個,湯慶咂舌道︰「你什麼時候來的?」
「你管我?」牧長惜懟回去。
光線模糊,湯慶沒看到她稍稍閃躲的眼神。
「算了,早點回去睡吧,明早起來還有點事。」說著,湯慶起身拍拍灰,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