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傍晚，暮色漸濃，落日的余暉也在天邊逐漸消弭。
街頭人來人往，車輛川流不息。
林雙手插兜，懶散地靠著路邊的電線桿，眯著眼楮打量附近經過的路人，就像是搜尋新玩具的孩童一般，嘴上還碎碎念著︰
「牛……豬……馬……雞……貓……狐狸……青蛙……魚……狗……貓頭鷹……癩蛤蟆……天鵝……蛇……狼……」
片刻。
叮的一聲忽然響起，林掏出手機看了一眼，是備注為‘債主’的短信消息——
我已經到香橡咖啡屋了。
林的嘴角微微翹起，也沒回消息，只是收起手機，就轉身朝著人流漸密的娛樂商城走去。
不一會兒，他便來到了一間僻靜的咖啡館門前。
咖啡館內的客人並不少，但此時大多數客人們落座的位置，卻幾乎都集中在靠近落地窗的那片區域，而其他區域卻是只有零零星星的少數幾人，還多是女生。
林目光一掃，立刻就明白原因了。
最靠近落地窗的那張小圓桌前，正坐著一個非常漂亮的女生。
夏天的較量已經開始，這女生也換上了短裙，展露出極為吸楮的雙腿，冷白皮加上細長勻稱的腿型，很容易讓人滿腿子都是腦。
殘存的夕陽光芒穿過落地窗，灑在咖啡館內，也均勻地落在了那女生恬靜的側臉上，恰好在她美好的輪廓上鍍了一層微光，讓人更難移開目光。
附近幾張圓桌的男客人們，膽子小的只敢用余光偷瞄，膽子大點的則是拿著手機，自以為很隱蔽地悄悄欣賞記錄，而膽子更大的，自然不會滿足于此，而是去搭訕了。
但從那女生還是單獨一人的結果來看，顯然是沒人成功。
畢竟，單單是她擺在桌上的名牌包以及腕上的那款昂貴手表，就足以讓很多人望而生卻了，再加上她的衣著色調也是更顯清冷的冷色系，讓她看上去就像是一只高貴驕傲的白天鵝，恐怕有勇氣搭訕的人都少之又少。
閃閃發亮的寶石固然會吸引人，但太過耀眼的驕陽，卻沒多少人敢直視了。
「竟然選了這麼一個地方……」
林有些無奈地拍了一下腦門，但還是在一道道目光中走到了那女生所在的小圓桌前，伸手敲了敲桌面，開口道︰「我沒來晚吧？」
周圍幾桌的男客人頓時把目光投了過來，那眼神中充滿了‘不是吧，又一顆好白菜被豬拱了’的意味。
而那漂亮女生聞聲抬起頭，看了林一眼，隨即微微蹙眉，用鼻腔發出了一聲質疑︰
「嗯？」
「不認識我？」林挑了下眉毛。
「我為什麼要認識你？」那漂亮女生毫不客氣地反問了一句，驕傲的樣子像極了我不叫喂。
林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好吧，我把你當成她了，原來她還沒出來啊……」
雖然他背對著周圍那幾桌客人，看不到那些人的表情，但卻能听到周圍有毫無掩飾的笑聲響起，還伴隨著種種獸類的叫聲。
盡管事實上文明禮貌讓這些客人都忍住了，並沒有笑出聲，這聲音只有他自己能听到，但用膝蓋想也知道，這些人肯定是把他當做搭訕失敗的小丑看待了。
「當成她？」
那漂亮女生有些好笑地看著林，語氣冷淡地說道︰「你該不會是想說，你只是認錯人了，說我和你前女友長得很像之類的理由吧？2021年了，能不能換點新鮮的說辭？」
她這話說完，林的背後就響起了一聲輕笑，這次就不光是他自己能听到了，顯然是有人忍不住了。
「太新鮮的我怕你接受不了。」林搖了搖手指，「我要找的也不是你，虛假的白天鵝。」
「你說什麼？」那漂亮女生微微一愣。
林沒有回答她，而是壓低聲音說道︰「你已經害我丟臉了，要是再不出來見我的話，我就不還錢了，丑小鴨。」
下一刻，眼前這個女生那雙注視著他的剪水雙眸中，那原本疑惑的眼神逐漸變得茫然空洞。
隨即，又恢復了原有的神采。
只是……那更深處似乎有了些許變化。
「別生氣嘛，人家只是和你開個玩笑啦。」
那漂亮女生一手托腮，歪著頭，笑眯眯地望著林。
之前眼中的冷漠之意已經蕩然無存，她反而咯咯地笑了起來，語氣中還帶著撒嬌的意味，全然不復剛才清冷驕傲的形象。
「這玩笑可不好笑。」林瞥了她一眼，在她對面坐了下來。
周圍的男客人們頓時愕然看著這一幕。
雖然他們沒听清這男的說了什麼，但轉眼間，這漂亮女生就從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模樣，變成這幅笑意盈盈的撒嬌樣子了。
不用想也能猜到，這倆人明顯是熟識，說不定還是情侶。
敢情……之前只是鬧著玩的？
本來還以為這男的要鬧出一場搭訕失敗的糗事呢，結果……小丑竟是我自己？
雖然周圍比較安靜，沒什麼人說話，但林卻是清楚地听到了一陣磨牙和吞咽口水的動靜，空氣中還能嗅到一股子只有他能聞到的檸檬味。
林掃了周圍一眼，眼角略微抽搐了一下，又看向對面的漂亮女生，建議道︰「我們換個地方聊吧？」
「為什麼？」漂亮女生笑吟吟地望著他，同時胸口貼近小圓桌，俏臉幾乎是湊到了他的眼前，低笑著問道︰「難道你不喜歡被圍觀嗎？不享受男同胞羨慕嫉妒的目光嗎？你們男的不就喜歡這樣嗎？你要是說不喜歡，那就太虛偽了。」
「當然喜歡。」
林看著這張近在咫尺的精致臉蛋，略顯苦惱地說道︰「但是被一群正吃著檸檬、磨著牙、還流著口水的野獸圍觀，就算知道它們不會撲上來咬我，也會讓我感覺不太舒服的。」
漂亮女生微微挑了下精致秀氣的眉毛，看了一眼周圍的男生，旋即笑道︰「你這個比喻很形象嘛，我發現你真的很喜歡用動物來形容別人。」
林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轉移了話題︰「聊聊正事吧，你上次借我的二十萬，我已經湊齊了，現在還你？」
「其實你不用還的。」
漂亮女生雙眸注視著他，身子緩緩朝著他湊得更近了些，小巧的鼻尖幾乎都快要踫到他了，她才停了下來。
然後，只听她聲音略微沙啞，帶著一絲誘惑︰「反正安然不知道，認識我的人也只有你一個……只要你多陪陪我，這錢就不用你還了，怎麼樣？」
林微微後靠，看著她精致宛如人工雕琢的面容，忽然笑道︰「安然，你靠這麼近，就不怕你花了幾十萬做的鼻子踫壞嗎？」
漂亮女生微微蹙眉。
但並不是因為他說她的鼻子是整的，而是因為‘安然’這個名字。
她注視著林修，緩緩道︰「別叫我安然，我還是喜歡我原來的名字，雖然土了點，但也是爸媽起的。」
林聳聳肩，說道︰「好吧，安小薇。」
安小薇這才舒展眉頭，說道︰「怎麼樣，要不要考慮一下我的建議？我說的陪陪我，也包括你腦子里想的那些過分的事情哦。」
林笑了，「我腦子里想的比你想象的還要過分一百倍，你確定？」
「你該不會是變態吧……」安小薇一臉詭異地看了林一眼，下意識地往後縮了縮，又咬了一下嘴唇，低聲道︰「那我勉強接受吧。」
這也接受？抖M嗎？林有點無語，隨即懶洋洋地說道︰「我不是告訴過你嗎？我已經有人了。」
「我知道。」安小薇一听他說有人了，反而來了精神，故意把臉湊了過去，輕咬著下唇，明擺著誘惑起來︰「我只是讓你陪陪我嘛，又沒讓你分手，白送上門的大美女你不要嗎？」
林不為所動地聳聳肩，「要不起。」
「我又不是對A。」安小薇故意雙手抱臂，在林的眼前托出了肉眼可見的規模，低笑道︰「看到了吧？這是天然的哦，雖然這張臉是整出來的，但整得這麼自然，一般人也看不出來，身材更是貨真價實的，腿你也看到了，而且還有馬甲線呢，你不想試試嗎？」
林打量了她一眼，「我知道你想報復安然，上次安然當眾出丑就是你在搞事，但也不用這樣吧？」
「你管我，我就是看她不爽。」
安小薇哼了聲，嘟囔道︰「我給你發福利你還說我？要不是只有你懂我，我也不想認識其他男的，我找你干嘛？」
她壓低聲音︰「悄悄告訴你哦，安然至今都沒談過戀愛，還是個女孩兒呢，我把這個大好的機會送給你，也算是我給你的禮物，正好還能報復安然，這不是一舉兩得嗎？」
「沒談過戀愛？」
林不由得打量了她一眼。
「當然了。」安小薇點了點頭，「她花費這麼大的代價整容，又成了小有名氣的網紅，一直不願意把自己送出去，就是想以此為籌碼，所以這兩年都在待價而沽。」
「那我就更沒興趣了。」林索然無味地擺擺手。
「哈？」
安小薇一臉古怪地看著他，「你是不是有什麼大病？喜歡別人幫你開路？」
林一臉深沉︰「魯迅曾說過，有些地方即使有了他人的足跡，但還是我所向往的。」
「別扯。」安小薇翻個白眼。
「主要是太危險了。」
林認真地解釋道︰「如果我開闢了道路的話，等安然醒過來，她就會感覺到傳說中‘撕裂般的疼痛’和‘渾身酸軟’等現象，甚至有可能因為潛意識的抗拒，導致她提前醒過來，萬一她發現是我做的，報警怎麼辦？」
「……說的也是。」安小薇嘆了口氣，「算了，還是回頭我找根筆自己戳破吧。」
林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這種多重人格的精神病人，還真是可怕。
但他也做不了什麼，只能盡量避免她傷害自己。
「你也是夠離譜的。」
安小薇一臉詭異地看著林，忍不住說道︰「我都這麼主動了，你居然還能拒絕？真是驚到我了。」
「謝謝抬愛，讓你受驚了。」林抱了抱拳，想了下，又補充道︰「我說的是驚訝的驚。」
「就會口嗨……」安小薇嘀咕一聲，又打量了林一下，嘖嘖嘆道︰「不過，沒想到新聞里說的居然是真的，你還真是個好男人啊？」
「男孩，謝謝。」林糾正了一下她的稱呼，又問道︰「你上網查我了？」
「閑來無事，隨便查查。」安小薇笑眯眯地說道︰「看不出來嘛，你在本市居然還小有名氣，不僅是最年輕的心理學專家，而且是青城公安最年輕的顧問？」
「這些名頭都是媒體封的，媒體就喜歡夸大而已。」林隨意道。
安小薇好奇道︰「網上爆料說，去年的一次重大銀行劫案里，一個年輕的女性實習警察挺身而出，她為了救你，好像還受了重傷？你真的寸步不離地照顧了她半年嗎？我看了好幾篇稿子，都在夸你們是真愛呢。」
林聞言，不由得微微皺眉，冷哼道︰「這些媒體，真是什麼事都要用來博眼球。」
「你不方便說就算了，我只是隨便問問。」安小薇連忙擺手。
「……是真的。」林沉默了一下，說道︰「她為了救我，被……嗯，應該算是歹徒吧，被‘歹徒’重傷了，不過比新聞上報道的還要嚴重，人生都已經差不多被毀了。」
「還要嚴重？」安小薇吃驚地看著他。
她看過那實習警察之前的照片，雖然談不上特別漂亮，但那雙眼楮很有靈氣，整個人也很有活力，可是……人生就這麼被毀了？
林嘆了口氣，說道︰「她崩潰了大半年時間，現在整個人性格都變了，你就知道對她的打擊有多大了。」
「對不起……」安小薇低聲道。
「不說這個了。」
林搖搖頭，說道︰「我先把錢還你吧，你可別說送我，萬一安然發現錢少了，只要調查一下資金去向，很容易就查到我這里來了，萬一她報警，那我就麻煩了。」
說話間，他便拿出手機，當即把錢給安小薇的賬號轉了過去。
「唉，那我也幫不了多少嘛。」安小薇嘆了口氣，也拿出手機，「算了，我先清理一下轉賬記錄，免得被安然發現了。」
「不管怎麼說，還是多謝你。」林對她笑了笑。
「沒什麼，你能想到‘找副人格借錢’這種事，也是你的本事。」
安小薇微微搖頭，收起手機之後，單手托著腮，歪著腦袋望著林，低聲道︰「說起來，當初你見到我的時候，一開口就說我不是安然，當時真是嚇到我了呢，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就算是心理學專家，也不至于這麼容易看出我是安然的副人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