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地頭蛇

霍潯開始不受控制地站起來,緩緩靠近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齊沖,目光像是下了咒一樣死死地盯在她身上。

近一點……再近一點……近到能看見她震顫的睫毛。

就在這時,霍潯心里涌起毫無預兆的悲傷,像是突然決堤的河,呼嘯著沖散了他臆想中的憤怒,他听見潮水轟然落下的聲音。

真奇怪,他看見這個朝思暮想的人後,第一反應不是質問她為什麼不告而別,而是……她怎麼瘦了?

幻想的怨恨和眼前活生生的人,將霍潯心里抵死糾纏的愛與欲生生劈成了兩半。

或許刻骨銘心的愛天生就能夠戰勝無堅不摧的恨,霍潯知道,自己一輩子再也不會像愛齊沖這樣愛上什麼別的人了。

他伸出手輕輕抓住了齊沖的腕骨,細伶伶的,硌得他心口發疼︰「你……」

齊沖卻像被什麼滾燙的東西燙到了一樣,飛速地抽回自己的手,慌張地避開他的視線︰「我、我還有事……先走了……」

旋即,她的呼吸卻隨著腳步一起停住了——一只蒼白瘦削的手固執地跟了上來。

「你不想和我解釋一下嗎?」霍潯垂著眼看著僵住的齊沖,心里彌漫著無法言說的痛苦。

「解釋什麼?」齊沖回過身來直直地看著他,語調不帶一絲起伏地說,「該說的我已經托鄧芝芝轉告你了。還是你貴人多忘事,想再听一遍?」

霍潯踫到齊沖平靜如貝加爾湖的目光,心口中所有的痛苦掙扎都攪成了一團,變成一個一點就炸的火藥。

霍潯的喉嚨突然干澀起來,握住齊沖腕骨的手下意識地收緊。

齊沖深吸一口氣,面無表情地繼續說︰「霍潯,我根本就不喜歡你,那些日子不過是和你逢場作戲罷了……」

「閉嘴!」齊沖的話輕易地點燃了霍潯的怒火,他再也無法壓抑自己的聲音,劈頭蓋臉地發泄了出來,「那你當時為什麼要帶走那枚戒指!」

齊沖一滯,手不自然地撫上胸口,臉上一閃而過一絲慌亂,她硬著頭皮擠出一個滿不在乎的笑容︰「還能是為什麼,當然是為了錢啊,霍潯,你送的那枚戒指可是限量版,出大價錢搶著要的大有人在。」

「轟隆」一聲。

蜿蜒的火星點燃了他心里壓抑的黑暗,霍潯本以為那只是一簇燒過就會煙消雲散的煙火,然而他只來得及眼前一黑,一時間甚至全非,他心里在別人看不見的地方燒成了一片火海,綿亙十萬里扭曲的烈焰融入了他每一根血脈。

他心中如有萬丈深淵,是齊沖親手拉開了通往深淵的大門。

霍潯的耳畔終于只剩下了一個如雷貫耳的聲音︰她是我的!

霍潯突然一把拽倒齊沖,雙手撐在沙發兩側,爆出可怕的青筋——他把齊沖困在了沙發里。

他的心跳如隆隆巨鼓,瞳孔劇烈地發達,額角和手心沁出細密的汗,死死地盯著他魂牽夢縈的哪個人的臉、眼神、發絲乃至一切。

霍潯也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事。

就在這時,舞台中央突然爆發出了一陣熱烈的歡呼聲,大概是有什麼新奇的表演,吸引了無數的紅男綠女過去捧場。

霍潯狠狠地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滿口的血腥味,撐在沙發上的手都是麻木的。

他緩緩松開了手,這才感覺到大腦有些缺氧。

齊沖沉默地站起來,走了出去。

霍潯沒有再攔,他揉了揉太陽穴,緩緩地吐出郁結的氣。

齊沖逃似的回到了家,坐在沙發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齊小潯支著它那顆沒有拳頭大的腦子,懵懂地看著齊沖,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心情。齊沖把冰涼的手搭在了貓咪敦實的後背上,溫熱的溫度從手心傳過來,讓她找回了一點遺落在酒吧的理智。

宋達炳送完岑彰還是覺得不放心,路上給齊樂打了個電話,又折回了酒吧。

齊樂緊緊攥著已經只有忙音的手機,想起三年前齊沖對自己說的話︰「齊樂,我離開的事情與你無關,你不要多想,但是我的地址不要告訴任何人,尤其是宋達炳……」

宋達炳穿過酒吧中央亂舞的群魔,在先前的沙發卡座找到了霍潯,他掃了一眼四周,小心翼翼地問︰「潯兒,那什麼……你倆說清楚了嗎?」

霍潯低垂著眼楮,低聲說︰「沒有。」

宋達炳閉上了嘴巴,不知道如何是好。

「沒關系,」這這時霍潯突然開口說,「慢慢來,我有的是時間。」

宋達炳覷著霍潯陰沉的臉色,她從來沒有見過霍潯這樣,那種不加掩飾的勢在必得近乎于變態,光是眼神就讓人不寒而栗。

好家伙,齊沖這是插翅難逃了——宋達炳心里這樣感嘆著,預感著霍潯腦子一熱,指不定做出什麼事來。

霍潯是睜著眼楮度過這一晚的。

破曉的晨光剛露出頭來的時候,霍潯已經有條不紊地把自己收拾干淨了,絲毫看不出一夜未眠的憔悴。

戴春春打著哈欠在車旁等候霍潯,結果她一下踫到了霍潯冷冰冰的目光,剛要出口的「早上好」就給稀里嘩啦地凍成了一堆亂七八糟的廢渣。

霍潯看也不看地從她身邊經過,瀟灑地打開車門︰「還等什麼呢?」

戴春春忙不迭地甩開腿,一路小跑上了車。

小跑平穩地行駛在馬路上,戴春春用眼角的余光偷偷打量霍潯的臉色,心中不解,明明昨天晚上還好好的,怎麼一晚上過去,跟變了個人似的。

霍潯和戴春春到了目的地,萬豪早已有助理在樓下候著了。助理熱情洋溢地一路把霍潯和戴春春領到了會客室。

到了萬豪老板跟前,霍潯才像換面具一樣換上一副笑臉︰「張董,你好。」

戴春春倒吸一口冷氣,自認修煉一千年也修不出這樣的變臉神功,連忙倒騰著小碎步跟上。

張董有六十來歲,長得又白又胖,笑起來兩只眼楮眯成一道縫,乍一看,像大肚佛轉世投胎了一樣。

張董跟笑臉彌勒佛一樣親熱地拉住霍潯的手︰「真是青年才俊!好!好!」

有客自遠方來,按規矩,霍潯和張董等人在會客室聊了沒多久,就浩浩蕩蕩得奔向了本地的五星大酒店。

到了飯桌上酒過三巡,又是互相「後生可畏」、「寶刀未老」之類臭不要臉地吹捧一番,張董才開始說正題︰「小霍,你這個商業街的策劃書我看了,挺不錯,但是有個問題。」

霍潯擺出一副十足謙遜的樣子問︰「什麼問題?」

張董砸吧了一口小酒,搖晃著腦袋說︰「土地問題。」

「土地怎麼了?」

張董伸長了脖子,煞有介事地壓低聲音︰「小霍兄弟,不瞞你說,你之前給發來第一版策劃書的時候,我就動心了,建一個融合商業和住宅的新CBD這擱誰能憋得住啊。但是,老哥得給你透個底,我在G市這邊混了這麼多年,蓋的房子不說一萬也有八千,就連咱現在待的這個酒店,嘿,也是我蓋的。老哥在市政府那邊還算是說得上話,但是我說得上話,別人也說得上話啊,你相中的那塊兒地不知道是多少人眼里的肥肉呢,哎呀……反正要想順利拿下來還真不好說。」

見霍潯點頭,張董繼續說︰「咱現在最大的競爭對手就是G市市委書記徐輝的外甥,這個人呢叫李昌,年紀不大,是個有名的混不吝,強拆強佔那是常有的事,買不來的地就搶,實在搶不過了就走他舅舅的後門,總之,踫上這人啊,就是沒轍,我見了他都得繞道走。」

霍潯問︰「如果我們加錢呢?」

張董拍了一下肉敦敦的大腿︰「弟弟,你當李昌傻呀,他能不知道只要拿下這塊地,那人民幣就流水似的進口袋啊?他才不會貪眼前這仨瓜倆棗呢!」

霍潯繼續問︰「李昌這人這麼橫行霸道,就沒人舉報他嗎?」

張董比比劃劃地說︰「當然有了!有段時間,一幫被強拆的老百姓天天舉著橫幅蹲在政府大樓門口,那舉報信就跟雪片似的稀里嘩啦地往信訪中心飄啊,可那又怎麼樣,最後不還是壓下來了,嘿,誰讓人趁一當官的舅舅呢!」

霍潯沉默片刻,最後跟張董討論半天也沒得出個可行的辦法,霍潯打算在G市多停留一段時間,一定要把土地拿到手。

晚上回到酒店,霍潯洗了個涼水澡,把一身的酒氣洗了,頭發還沒擦干,就打開電腦開始搜索本地新聞。

不查不知道,原來李昌還真犯過不少事,打架斗毆那都是小事,拖欠工人工資、強佔土地、把原住民打成重傷……諸如此類的事情層出不窮,但每次李昌都能完好無損地逃月兌法律的制裁,李昌在G市堪稱臭名昭著,可偏偏沒有人能奈何得了他。

霍潯合上電腦心想,這個徐輝是把李昌當親兒子疼了吧。

這時,門鈴響了,霍潯走過去開門,門外站著的是戴春春,霍潯瞥了她一眼,讓她進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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