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霍總這是要把我拐哪去啊,還讓我收拾出三天的換洗衣服來?」
霍潯的眉尖輕輕動了一下︰「帶你去度假。」
齊沖︰「度假?」
霍潯輕而平和地說︰「金錢犒勞你不要,精神犒勞你總不能拒絕了吧。」
齊沖沒有回答,心不在焉地望著車窗外飛快倒退的景物,遠處連綿的山脈被雲霧勾勒出了若隱若現的婉約。
開了半天後,汽車終于停在了一個小村莊前。
「我還以為這次的目的地會在馬爾代夫、夏威夷什麼的,怎麼跑到小村莊來了?」
霍潯嘴角含笑地反問︰「你不喜歡?」
齊沖想了想,直接說︰「不,還挺對我胃口的。」
一對看起來五十多歲的夫妻迎了上來,女人用十分熟稔的語氣對霍潯說︰「我還以為你今年不來了呢。」
「今年有點事,」霍潯從車上拎下背包,關上了車門,「來得晚了一些。」
女人有些靦腆地打量著旁邊的齊沖︰「這姑娘是……」
霍潯沖她一笑︰「是我女朋友,小水,這是張姨和張叔,他們是度假村的主人。」
齊沖朝夫妻倆笑出了八顆牙︰「叔叔阿姨好。」
張姨一點也不見外地拉住她的手︰「哎呦,這姑娘長得忒水靈,和咱們小霍看起來可真般配。」
「確實。」霍潯一邊走,一邊懶洋洋地說。
張姨和張叔在一旁听得忍俊不禁,張叔接過齊沖手里的背包︰「誒呀,老婆子快別拽著人姑娘不撒手了,走吧,咱別在外面待著了,怪冷的。」
張姨︰「對對,走走走,姑娘,我听小霍叫你小水,怎麼叫這名兒啊?」
「我小時候女乃女乃抱著我去算命,人家說我五行缺水,」齊沖對她說,「我女乃女乃打那以後就老是水兒啊水兒啊地叫我,我爸我媽也就跟著一起這麼叫了。」
張姨笑了起來︰「哈哈好,那我也叫你小水,小水今年多大了?」
齊沖︰「再有三個月就二十一了。」
張姨感慨似的嘆了口氣︰「好好好,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級啊。不像我……」
前面的張叔回過頭來見縫插針地損了妻子一嘴︰「糟老婆子一個嘍!」
張姨笑罵著打了一下張叔的後背,然後又扭過頭來和齊沖說話︰「你和小霍咋認識的啊?」
「我們是同學。」
張姨喜上眉梢地拍了兩下齊沖的手背︰「同學好啊,這種年少一起長大的情誼最牢不可破了。我和你張叔也是打小就認識,你張叔還穿著呢,就到處嚷嚷長大了要娶我。」
齊沖笑了一下︰「您和張叔感情真好。」
張叔死性不改地再次插嘴︰「我一犯錯誤,你張姨就抽我,我哪里敢跟她感情不好啊。」
「一邊去,死老頭子。」
眾人說說笑笑地到了目的地,一個虎頭虎腦的小男孩躥了出來,摟住張姨的腰︰「女乃女乃,我想吃魚。」
張姨在小男孩後腦勺拍了一下︰「鬧什麼,沒看見有客人在呢,叫人了嗎?」
張姨沖二人笑笑︰「這是我的小孫子,叫俊俊。」
小男孩轉過身來,規規矩矩地朝霍潯叫了一聲︰「小霍叔叔好。」
然後又朝齊沖︰「姐姐你好。」
霍潯︰「……」
又是一掌拍在後腦勺,只不過這次換成了霍潯︰「臭小子,你叫她什麼?」
俊俊眨巴著大眼楮︰「姐姐啊。」
霍潯︰「你為什麼叫她姐姐?」
俊俊從兜里模出來一塊女乃糖,撕開包裝紙,塞進嘴里,一邊嚼一邊含糊不清地回答霍潯︰「女乃女乃說了,年輕漂亮的一律叫姐姐。」
霍潯繼續問他︰「那你為什麼叫我叔叔?」
俊俊一臉天真又無害的表情反問他︰「我不是一直叫你叔叔嗎?」
霍潯一噎,確實從三年前,他就一直叫自己叔叔。
張姨拎著茶壺從後面走出來,邊給兩人倒水邊說︰「那什麼,小霍,我給你留了你常住的那間屋子。就是……我不知道你今年還帶了小水來,只留了一間,現在是旺季,沒房間了……」
齊沖楞了一下,旋即裝作若無其事地問︰「房間里不會只有一張床吧?」
張姨訕笑兩聲︰「只有一張……」
齊沖︰「……」
霍潯知道齊沖在想什麼,面色不改地沖她一笑︰「要不我們就去找個酒店?」
張姨一听這話立刻急了,拿出十萬分的熱情挽留兩人︰「去什麼酒店啊,咱家雖然只有一張床,但是是三米寬的火炕,五個成年人都睡得開,小水要是覺得別扭,姨去在中間掛個簾子。」
齊沖為難地點點頭︰「張姨,掛個厚點的簾子啊。」
霍潯︰「……」
他看起來不像正人君子嗎?
張姨應了一聲就轉身去收拾房間,前廳里只剩下霍潯齊沖還有一個正叼著根棒棒糖的小胖子。
俊俊看見女乃女乃走遠了,大著膽子走上來拉住齊沖的手︰「姐姐,你吃魚嗎?」
齊沖蹲下來,和俊俊的視線平行︰「你家有魚?」
「沒有,但是後面的魚塘里有,我想吃,女乃女乃嫌麻煩不願意釣。」
齊沖覺得好笑︰「你女乃女乃不願意釣,我就願意釣了?」
俊俊點點頭︰「我覺得你願意。」
「為什麼?」
「因為你長得像仙女,神話故事里的仙女都是很善良的,肯定不忍心看著我這麼小的小孩子想吃魚卻吃不著。」
霍潯︰「……」
小崽子哄人還一套一套的!
齊沖捏捏俊俊肥嘟嘟的臉蛋︰「那行吧,我勉為其難答應了。」
霍潯慢條斯理地說︰「你瞎答應什麼,這大冬天的,魚塘都結冰了。」
齊沖︰「鑿開不就行了,對吧俊俊。」
俊俊點點頭。
齊沖跑去二樓找到張姨︰「張姨,俊俊想吃魚,我去帶他釣魚去。」
張姨忙著鋪床單,頭也沒回︰「釣魚?小兔崽子又瞎攛掇。俊俊你給我過來。」
俊俊縮在齊沖的背後,不敢出聲。
齊沖攔住張姨︰「張姨,我從來沒釣過魚,讓我釣一次試試吧。」
「行吧,讓小霍帶你們去吧,他以前冬天來的時候就老是去釣魚,這一套他都熟門熟路啦。」
剛才還義正言辭地說冬天魚塘結冰不能釣魚呢,原來偷著沒少釣啊。
齊沖欣然應允︰「好。」
「俊俊別亂跑啊,要听小霍叔叔和姐姐的話。」
齊沖領著俊俊找到正和張叔聊天的霍潯,說明了來意。
霍潯無奈地嘆了口氣︰「明天再去吧,今天太累了。」
晚上,齊沖又清點了一遍第二天要帶的東西,確認沒有遺漏後才窸窸窣窣地爬上火炕。
霍潯的聲音隔著簾子傳過來,張姨不愧是個靠譜的人,她挑了一塊巨大的羊毛毯子掛在了火炕中間,霍潯的聲音顯得有點悶悶的︰「你挺興奮啊?」
齊沖爬進被窩里,她從來沒有睡過火炕,第一回知道火炕原來這麼暖和,齊沖伸展開手腳,擺成一個極為囂張的「大」字,閉著眼楮回答霍潯︰「當然了,這可是我第一次釣魚。你呢?」
「我?霍世明從來不帶我搞這種娛樂活動,他只會帶我參加宴會、打高爾夫,我只是這兩年總來張姨這里釣一釣。」
齊沖︰「話說,你和張姨一家怎麼認識的?」
「幾年前,霍世明帶我來這里談合同,他想買下張姨家的地,就是這麼認識的。」
齊沖在那頭咯咯地笑了起來︰「那張姨沒拿掃帚把你們攆出去?」
霍潯听見這話也笑了︰「沒有,不過也差不多,她拿的是雞毛撢子。」
「那你後來怎麼和她們關系這麼好了。」
「張姨他們人很好,知道霍世明的決策跟我一個小孩沒什麼關系,怨氣也只沖著霍世明一個人撒,後來有一年,我偶然開車路過這里,他們竟然還記得我,我就留下住了一宿,往後每年冬天都會來這兒待幾天……小水?」
霍潯听見毯子那側的呼吸變得均勻綿長起來,知道齊沖是睡著了。
他伸出手輕輕掀起毛毯的一角,齊沖的半張臉埋在枕頭里,閉上那雙透著靈光的丹鳳眼後,整個人顯得異常柔軟。
霍潯放下簾子,躺了回去。
他是屬于那種自有一套生物鐘的人,什麼時候該起床,什麼時候該睡覺,用不著鬧鐘就能做到分秒不差,但是如果第二天有事情要做,他就會提前醒來。
霍潯在凌晨四點的時候醒了一次,冬天的黑夜格外長,村子里沒有二十四小時常亮的路燈,外面還是漆黑一片,他索性又閉上了眼楮,這一次睡著之後,霍潯開始做夢。
他的夢境支離破碎、雜亂無章,一會兒夢到自家後院的游泳池,一會兒夢到漫天的大雪,一會兒夢到扭曲如毒蛇的藤條……東西大不相同,但無一例外夢里的天空都是昏沉沉的。
霍潯難受地在床上動了動,卻沒有醒來,他的夢里沒有吃人的巨獸,沒有深不見底的裂谷,也沒有讓人窒息的深海。所有出現的一切都是真實存在的東西,那些痛苦、委屈、掙扎也都是他擁有過的感覺,霍潯就這樣被困在真實的夢境里。
齊沖的鬧鐘響了,霍潯大汗淋灕地坐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