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易南微微一笑︰「便是。」
周采元點點頭,算是把名字和人對上了。
這個蔣正喜,很有幾分蠻力,悍不懼死,為御林軍正六品司階,是蔣家和信陵王手里的一把好刀。
信陵王把蔣正喜這條惡犬放出來,預計是因為適才沒討著任何好處,想撈一點回來。
如果是搜出兵器,她身上這桶髒水少不了。
此時嘛,卻是沒那麼容易了。
這時候,周圍的人才反應過來,老實人、窩囊廢壽王居然在打人!
而蔣正喜,居然僅有抵擋之功,沒有還手之力!
蔣正喜的侍從沖上去想要勸架,壽王的侍從也沖上去︰「干什麼?干什麼?居然敢圍攻壽王殿下!」
眼看人越集越多,儼然有打群架的趨向,周采元朝燕易南使個眼色︰「你不管?」
燕易南回了她一個眼神︰「管什麼?壽王不是出手了麼?」
他二人無聲互換慣了,誰也不曉得他們在說什麼,只以為他二人在眉目傳情。
「怎麼回事?」
又一群人擠了過來,中間護持著頂天立地的信陵王。
蔣正喜的人立馬圍上去訴苦︰「殿下,蔣司階被壽王殿下打了……」
「有我。」燕易南淡淡地道。
他一講話,那些人全都不作聲了。
一人上前,湊在信陵王耳邊輕聲說了幾句話。
信陵王看看這形勢,曉得討不了好,干脆跳下馬,用力踹了頭破血流的蔣正喜一腳,厲聲喝道︰
「混賬東西!讓你辦點差事都辦不好,反而到處亂咬,還煩懣滾?」
蔣正喜先被燕易南打,再被壽王揍,何處還滾得動?
當便被人拖死狗一般地拖走了。
周采元模模下巴,她怎麼覺得,信陵王這話意有所指呢?
似乎,是在罵燕易南啊。
只見燕易南淺笑著道︰「的確,這條惡犬應該拴好,以免總是到處亂咬,害死自己不說,還會害到主人啊。」
信陵王猛地抬頭看向他,陰沉沉地道︰「本王怎麼听不懂太常寺卿的話?誰是惡犬,誰是主人?」
燕易南神采如常︰「下官說的是冥想之後得來的讖語,殿下听不懂是正常的,你不是我輩經紀。」
周采元看到信陵王的眼里似乎冒出火花來,可他剎時又抑制下去了,淺笑著道︰「如此,本王還以為是太常寺卿的咒言呢。」
燕易南厲色道︰「回殿下的話,本官從不打誑語,有一說一,有二說二。」
信陵王額頭暴起青筋,深吸一口,回頭看向一旁揍完人便沒了存在感的壽王,假惺惺地道︰「二哥,都是小弟不是,可有傷到?」
壽王雙手還在滴血,臉上卻沒有什麼痛楚的表情,反而直勾勾地看著信陵王︰「四弟,他妨礙本王實行公務!」
「呃……」信陵王干笑一聲︰「誤解!是誤解!」
「四弟,他誣害本王,非得說本王謀刺于你,居心叵測!」
壽王更近一步,還在滴血的雙手猛地向前,牢牢抓住信陵王的衣領。
「他說他要搜,你說搜不搜?來啊,搜啊!搜啊!搜不出來,看我怎麼修理你!」
信陵王嚇了一大跳︰「誤解,誤解,二哥怎麼可能做這種事呢?」
「對呀,他當眾嘲笑本王是連女人都保不住的窩囊廢!四弟你是不是也如此覺得?」
壽王雙目血紅,氣味咻咻。
信陵王從未見過壽王如此子,認真被驚著了,匆忙去撥拉他的手︰「二哥你誤解了,小弟怎麼可能如此對待你!」
「那我們一起去父皇眼前辯白辯白?」
壽王牢牢攥著信陵王的衣領不放手,手勁兒大得信陵王臨時掙不開,更是有了梗塞之感。
他突然有種荒唐的心思,彷佛,暴怒失控的壽王會將他便地掐死在這里似的。
因而他大聲喊道︰「你們干什麼吃的?還不拉開壽王!」
「走啊,我們一起去父皇眼前說說!」壽王嘶聲大吼。
臨時之間,沒有人敢上前去勸壽王。
信陵王狼狽不堪,看向燕易南︰「太常寺卿,快來勸勸我二哥,他瘋魔了。」
「正如殿下所言。」燕易南嘆道︰「以臣看來,此時萬萬不能打斷壽王殿下,否則,他有可能會癲狂。」
「亂說八道!」信陵王不由得罵了一句,威逼壽王︰「你再不放手,本王要出手了!」
壽王便是不放手。
信陵王突然覺得脖子,像是被針扎了一下似的疼。
他立馬沖著壽王一拳揮了上去。
拳頭尚未落到壽王臉上,壽王垂頭狠狠撞在他的額頭上。
壽王便像發怒的公牛一般將信陵王撞翻在地,騎上去猛揍。
燕易南看著壽王連揍了好幾下,搶在信陵王還手之前,一躍而起,將他二人火速分開。
「二位殿下息怒……」
他隔在二人中間,先撫慰壽王︰「殿下,您醒醒,醒醒!」
再搶在信陵王爆發之前道︰「殿下,您瞧,壽王殿下是魔怔了,這是被氣狠了,萬萬不能刺激!」
壽王的人一擁而上,將壽王團團圍在中間,不給信陵王動手的機會。
燕易南見狀,立馬退開。
壽王額頭青紫,角破皮流血,身上盡是泥污,狼狽不堪。
一吸氣肋骨便痛得慌,氣得只是渾身寒戰,指著燕易南︰「你……您好樣兒的!」
燕易南清靜地道︰「多謝殿下獎賞。」
二人眼光比較,都從中看到了殺意。
如果說之前是對立,那麼,從此時開始,便是不死不斷。
壽王還在那嚷嚷︰「別攔著本王,本王要入宮面聖!」
信陵王嘲笑一聲,將手一揮︰「走!」
一群人呼啦啦的來,狼狽不堪地離開。
燕易南目送信陵王王走遠,對著壽王的眉心作勢彈了一下,揚聲道︰「殿下醒來!」
壽王這才一個寒戰,愣怔好久,扶住額頭苦笑︰「本王這是……氣狠了。」
燕易南行了一禮︰「殿下,還能繼續辦差麼?」
壽王點點頭,心境很不好地示意侍衛動作。
之前有些侍衛敢不听他的話,此時是真沒人敢不听了。
誰曉得壽王會不會突然癲狂啊,他連信陵王都敢揍。
長長的隊伍,保護著周采元姐妹倆,井井有理地往外走。
燕易南連續陪在一旁,再沒有人敢過來找困擾。
不遠處,謝漪瀾與武長老立在陰影里,將這全部盡數看在眼里。
武長老皺眉︰「大薪金何要挑起這樁事,卻又不做到底?平白讓阿麟出夠了風頭。」
謝漪瀾淡淡地道︰「我如果挑起這樁事,尚能有一半的主動權。如果我看著他們循規蹈矩去做,便沒有主動權了。」
武長老最喪氣︰「可您還是什麼都沒獲得,反而讓陛下尋機訓斥了您一頓,叫朋友們以為您不可能了。」
謝漪瀾微微一笑︰「誰說我什麼都沒獲得?謝侯府不是栽了個大跟頭麼?陛下想讓我垂頭,我也低了。」
「至于不可能了,我此時的確身子狀態大不如前,可,我還沒活夠呢。」
謝漪瀾伸出手,一片玲瓏的雪花落到他的掌中,剎時化成了水。
他輕聲道︰「雪花是六瓣的,很好看,我也想要找個人陪我一起看。」
武長老半吐半吞,最終嘆了口︰「您高興便好。阿麟,越來越不像我們家的子弟了,越來越諂媚,越來越凶險。」
「不,他如此,才是我們家的子弟。你以為,先祖打宇宙的時候,是像我如此的嗎?
不是的,德長老和醫長老、智長老為什麼會選他?是因為他們覺得,他能給謝氏更光明的來日。」
謝漪瀾嘆了一聲,將一團柳絮一般的雪花握在手中,感覺著它暗暗的、細細的融化,微淺笑了。
「我覺得,如此很有意圖。」
武長老不太懂他的意圖︰「什麼很有意圖?」
謝漪瀾笑而不語。
武長老以為他不會說了,他卻輕聲道︰「看她多財善賈,看她決策精巧,看她調皮多變,時而心軟時而凶狠,很有意圖。」
武長老︰「……」
謝漪瀾又道︰「有,太後娘娘那顆貞珠,也挺有意圖的。」
周采元出來的是紅蓮,謝瑤出來的便是黑色的棉絮。
黑色的棉絮……
他想起自己越來越差的身子情況,微笑淡了幾分。
這是不是預示著什麼?
有人倉促忙奔馳而來,施禮道︰「大人,成了!」
謝漪瀾再看一眼天色,一展袍袖︰「走吧。」
武長老連忙追上他︰「去何處?回神官宮嗎?」
「不,回謝侯府。」謝漪瀾步履輕快,很快消失在雪夜里。
風越來越大,雪也越來越大。
很快,便把京城的牆頭屋頂鋪上了一層白雪。
周采元在家門口下了車,和燕易南依依惜別︰「我回來了,你如果有空,大概去替我看望一下我的義父干娘。」
從私內心來說,她很希望燕易南能和江相府搞好干系,不要再像從前那樣,和江嘉一個釘子一個眼兒的。
仇敵太多太壯大,不聯合怎麼能行呢?
要息爭,這便是很女人的機會。
燕易南善解人意地答應下來︰「你安心便是,我會照謝好他們,也會照謝好你。」
周采元淺笑︰「還要照謝好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