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易南也走進去,坐了右側。
江老漢人一語雙關︰「這是謝漪瀾的機會,也是燕易南的機會。」
周采元握緊拳頭,深吸一口。
徹夜至關重要,一般是她的機會。
一聲鑼響之後,皇室幾位王爺、王妃、公主依次入場,人們又是一番慌亂。
謝漪瀾和燕易南卻只是站在亭子里,垂頭一揖。
錢國歷代的老規矩,神官只需向太後、陛下、皇後行大禮,其余人等無需膜拜。
自燕易南升任太常寺卿之後,天子特許他全部禮儀如神官。
這也是利便他和謝漪瀾打擂台的意圖。
皇親國戚們落座了,那邊又來了信息︰「鑾駕到了!」
因而眾人再次站起,再次膜拜。
此次是全都跪下去了。
不知跪了多久,周采元都覺得膝蓋疼了,上剛剛響起太監尖銳的叫起聲。
她和劼四一左一右,用力把江老漢人扶起來。
江老漢人連連太息︰「老了,老了……」
周采元和她咬耳朵︰「等我學好了醫術,給您保養身子。」
江老漢人一樂,捏捏她的手,表示自己曉得了。
可這還不能坐,因為太監又在替天子陛下傳話了。
說的大體是些為什麼此次要做這件事的原因,說的不是其實原因,未提到邊境的戰事。
而是說,江南天色不好,快入冬仍然暴雨連連,河堤漲水,讓謝漪瀾和燕易南展望一下,這場雨什麼時候能停。
這也是事實,但和邊境行將起來的戰事比擬,真不算什麼。
別的便是一些鼓勵的排場話。
周采元大膽地往上看去,看到天子和一個貴婦高高在上,身旁只見信陵王和各大王府、公主們,並沒有太子伉儷。
這便讓人很詫異了,適才鄒倩倩過來尋她時,並沒有提到太子伉儷情況有變更。
周采元暗暗扯了江老漢人一下,使了個眼色。
「皇後娘娘也沒來,那是蔣貴妃。」江老漢人也留意到了,神采最凝重。
她側過身子和劼四說了幾句,劼四應了。
也沒見劼四怎麼做,過了一下子工夫,便有人來回話︰「皇後娘娘偶感風寒,太子和太子妃在伺疾……」
周采元心頭一跳。
之前連續定的是帝後親臨,太子主持,信陵王為輔。
在這環節時刻,皇後突然病了,而且需求太子伉儷伺疾……
信陵王全權主持,天子又偏寵任陵王,蔣貴妃也在。
景遇是大大的不妙。
屆時,謝侯府發難,很難預料會發生什麼事。
到了此時,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信陵王一聲令下,神官宮和太常寺的比試正式開始。
還是冥想開頭。
和之前在凌霄宮比斗時差別,這一次,規矩了時間。
一個時候之內務必搞定。
周采元私下以為,應該是天子陛下忍受不了閑坐一夜等結果。
冥想一開始,全場鴉默雀靜。
所有人都盯著謝漪瀾和燕易南看。
那叔佷二人危坐在亭子里,大血色的燈籠垂落下來,將他二人面龐照得緋紅。
認真是人美如玉。
女眷們倒也罷了,美男子,誰不稀罕看啊。
男子和謝櫻這種未通人事的小孩子,肯定是不耐性的。
周采元便很欽佩天子和蔣貴妃的坐功。
大半個時候過去,那二人連續危坐著,從始至終保持一個架勢,便連表情都沒有任何變更。
反而是那些王爺、公主們,多多少少都有些小動作。
湊近規矩的時間,女眷們逐漸也坐不住了。
周采元听到有人小聲問江謝雲︰「誰會贏啊?」
江謝雲狂妄地道︰「是神官大人。」
她話音剛落,便見燕易南站了起來,轉身對著天子行了一禮,聲音疏朗︰「陛下。」
百無聊賴的人群立馬精力起來,興致勃勃地盯著亭子。
要曉得,適才神官夫人還說神官大人一定能贏呢。
天子道︰「看來愛卿經測出。」
燕易南沉聲道︰「微臣自听聞此事伊始,這幾日趁著天色晴好,連續夜觀天象。」
因此,雖說比拼結果只在這一刻,其實工夫在詩外。
及格的神官,除了要有先天之外,還要有靈敏的時勢洞察力,通常便要自制奉公,起勁研討。
天子有些欣喜︰「結果如何?」
燕易南道︰「臣對峙之前的觀點,有陛下之福運化為小將鎮守江南,這場雨多則兩日,少則一日,便能散失,更不會導致決堤之勢,江南仍然是魚米之鄉。」
天子點點頭,示意他落座靜候。
謝漪瀾連續沒有睜眼。
人群小聲地研究起來。
江謝雲急了,如坐針氈︰「會不會是他這些天身子不好,沒有好好服藥?要不我稟明陛下,給他喂藥?」
謝老夫人淡聲道︰「稍安勿躁,再等一會兒。」
江謝雲道︰「大嫂有所不知,良人這些天連續身子不女人。」
眾人全看向她,研究聲不僅沒有變小,反而更大了一些。
江謝雲被看得火大,不高興地道︰「看什麼看?神官家屬便是如此的,又不是第一天曉得……」
「咳!」謝老夫人咳嗽了一聲,拉了她一下,示意她不要再說話了。
朋友們曉得這個情況,通常並不會多想。
但此時這種情況下,朋友們便會猜,謝漪瀾是不是快死不可能了,燕易南是不是要上位了。
謝二夫人看了江謝雲一眼,眼光中隱含鄙夷,淺笑著道︰「的確,大人偶感風寒。」
江謝雲獲得增援,便朝謝二夫人笑了笑︰「便是如此。」
時間很快便要到了,謝漪瀾還是沒有睜眼。
天子坐不住了,比了個手勢。
燕易南站起來,行了個禮,拿出一片羽毛放到謝漪瀾鼻端。
羽毛「唰」地一下飛了起來。
燕易南便笑著向天子行了個禮,什麼都沒說,卻又什麼都說了——
陛下安心便是,神官大人還在世呢。
不知是誰「噗」的一聲笑出來,而後激勵了一大片輕笑。
信陵王皺眉︰「笑什麼?不可能體統!」
因而人群很快又安靜下來,民氣經散了,空氣再不如之前那般莊嚴。
燕易南適才的行為其實太損人,而且還不能說什麼。
也可以天子陛下不是這麼個意圖,但他可以說自己會錯意。
周采元忍著笑,看向一旁的謝氏女眷。
謝老夫人目視前方,臉上始終保持溫婉得體的微笑,似乎,荼毒合計庶子的女人,完全不是她。
謝二夫人將臉藏在陰影里,看不清楚表情。
江謝雲陰沉沉的,放在小月復上的雙手牢牢捏著,忽而看看燕易南,忽而看看謝漪瀾。
謝漪瀾突然睜了眼楮。
「陛下……」他站起向天子施禮,聲音沙啞︰「臣剛剛冥想,看到江南鮮花怒放,全部無虞。」
眾人歡呼起來,江南是魚米桑麻之鄉,風調雨順,錢國才有好日子過。
好些王公大臣站出來祝賀天子,高低一片歡欣。
周采元皺起了眉頭。
要曉得,謝漪瀾如此,里頭上彷佛他只是比燕易南慢了一拍,獲得的結果都是好的終局。
可明眼人卻曉得不是如此的。
因為他們展望的不是江南的雨情,而是與齊國邊境的戰事。
且,此事是有謝漪瀾挑起的,燕易南和他持相反的建議。
按理,他應該是心思克服燕易南,讓燕易南輸得丟臉才對。
可他這麼爽利便認輸,不亞于自己打臉,到底安的什麼心?
周采元想欠亨。
天子顯然很高興。
不觸踫最女人咯,而且謝漪瀾自找苦吃,便好給他捏詞。
他嚴峻地道︰「謝卿,說江南將成大禍的人是你,說不會的人也是你,你怎麼搞的?」
眾人大嘩。
神官大人不可能了?
謝漪瀾沉穩地道︰「回陛下的話,微臣當日觀星,的確看到南方有水災。神官之職便是知禍福,告知陛下趨吉以避凶,臣一刻不敢耽擱,立馬報告了陛下。
但剛剛,臣在冥想之中,出了看到鮮花怒放,風調雨順之外,還看到了一個人。
他穿銀白戰甲,宏偉健美,手持丈二長矛,將妖魔邪祟一舉擊潰,所以,江南安矣。」
天子墮入深深的思索之中。
這意圖是說,是要觸踫的,因為錢國這邊出了個雄姿颯爽、很能干的小將,粉碎了齊國的陰謀?
這和燕易南說的差不多。
兩位謝大人說的都一般,不知內情的人們愉快地談論著︰「那是什麼小將啊?」
周采元突然想到了一個人——江嘉!
他到邊疆也有好幾年了,听說英勇無比,立下軍功無數。
謝漪瀾所說的這個氣象,是很符合他。
她看向江老漢人︰「六哥是如此的裝扮嗎?」
江老漢人露出期待的神態︰「是如此,他身上的銀甲是我托人給他經心建造的,長矛是你干爹尋了許多匠人給他打造的。」
劼四笑道︰「那便是六弟沒得錯了。」
周采元皺起眉頭,謝漪瀾到底想干什麼?
忽見謝漪瀾向天子膜拜下去︰「如此,是臣不夠穩重,讓陛下憂心了,請陛下懲罰。」
態度很低,和從前的清涼不一般。
謝漪瀾這是想借機向天子示弱嗎?
隔得太遠,看不清天子的表情,周采元覺得,天子應該是很愉悅的。
邊境無戰事,又臭又硬的神官還朝他降服了。
這麼可貴的機會,天子自然是抓住機會狠狠罵了謝漪瀾一通,再把燕易南抬得高高的。
燕易南半點不見宣揚自滿,恭尊敬敬地道︰「臣無功,是陛下的福運。」
說完之後,天子陛下便想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