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听完陳老師說的故事,
一股辛酸就涌上心頭,
鐘良能夠想象到,
一個男人在這樣一個幾乎與世隔絕的地方,
奉獻了自己寶貴的二十多年時間,
但是願意聆听他心聲的人,卻寥寥無幾。
陳老師說與妻子離婚十幾年,一直沒什麼事,
直到三年前,他感覺特別的壓抑,
常常在想,堅守這麼多年,最後無依無靠到底為什麼。
有時候不去想還好,一旦有了念頭,
一個人獨處的時候,就會瘋狂的胡思亂想,
剛好那段時間他生病了,發高燒,
因為學校只有他一個老師,
他要是請假,那學生就得放假,
指不定耽擱學生們多長的學習時間。
于是他強撐著上課,晚上回去,發燒越來越嚴重,
腦袋昏昏沉沉,特別不舒服,
就隨便放了首歌緩緩,
在听歌的時候,‘為什麼留在這兒’的念頭,又涌了上來。
然後他就想到了自己的妻子,自己的孩子,
覺得對不起他們,覺得自己自私,從來沒有給他們好的生活,
一會兒又開始埋怨,埋怨他們為什麼不懂自己,
作為自己的老婆孩子,理應懂自己的。
逐漸的思緒錯亂,在房間里跟著音樂亂舞起來,
直到第二天,他沒去學校上課,村里人找到他家里才發現他昏迷在地上,
緊急送醫後,醫生說再送晚一點兒,人就沒了。
最後倒是治好了,卻也留下後遺癥,
導致他一听到《Beat it》這首歌,就會忍不住跳舞,
多次到醫院檢查,也查不出任何原因,
後來他發現,只要不听到這首歌,就沒任何問題,
所以一直沒管,他也沒想到那晚會有這首歌,
要是知道,他肯定不看了。
陳老師不是很會講故事,故事也不動听,
或許是跟他長期一個人,很少與人交流有關,
僅僅簡單講述了他患病的過程和原因,
鐘良卻听出了其中的辛酸,
他發現,自己目前的狀況和陳老師很像。
也是一個人,等將來年紀大了,會不會發高燒,
也直到第二天才會被人發現,
或者,永遠也不會被人發現?
鐘良深刻地意識到練廣播體操的好處,
他決定,以後一定要多練廣播體操,
爭取練到第九層(劃掉)第九套。
一個好的身體很重要,
不然他也不會掉到河里還能生還,
但凡換了任何一個人,都不可能有活下來的可能,
青河並不是一條小河流,水流很急很洶涌。
等陳老師說完,已經到了上課時間。
鐘良去上完課回來,
跟陳老師說道︰「陳老師我略懂一點醫術,可以給你找找原因,但不一定能找到,找到了也不一定能治好。」
鐘良沒把話說得太滿,說太滿,對方也不會相信。
陳老師驚喜道︰「鐘老師還懂醫術呢,以前都沒听你提過。沒事,能找到原因最好,找不到也沒什麼關系,我該怎麼配合你?」
鐘良的醫術,當然是從系統里得來的。
他完成33場演唱會之後,幾乎解鎖了系統里面所有的功能。
君子六藝︰禮、樂、射、御、書、數。
琴棋書畫,醫卜星相……
可以說,他已經達到全能的地步,並且每一樣都精通,
而系統則被他放到收藏夾里吃灰去了。
不,也不是全能,
比如說車技,還差很多,
這些年給他開車的機會並不多,
他還需要繼續開車,才能讓技術值提升。
鐘良道︰「有的時候,其實並不是疑難雜癥治不了,而是沒找對方法,沒找對醫生,西醫不行,你可以找中醫,總有一款適合你。把手伸過來。」
陳老師聞言,把手伸過去,
鐘良為其把脈。
他煞有其事地閉上眼楮,似乎在默默地感受脈象,
沒多久,他睜開眼楮,
笑道︰「沒事呀,陳老師你這脈象很好嘛,你剛才不會是編故事騙我的吧?」
見他那嬉皮笑臉的樣子,陳老師還不明白怎麼回事?
陳老師無奈一笑,「鐘老師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皮了,連我也捉弄起來了?我還以為你真的會醫術呢。」
鐘良確實會醫術,
只是他沒料到陳老師患的是一種罕見的怪病,一種听到歌聲就會跳舞的怪病。
專業一點兒,就是精神抑郁癥的一種表現。
難怪陳老師的面容越來越憔悴,偶爾還會發愣,目光呆滯,體質越來越差,最近感覺他老咳嗽。
這種病光吃藥用處不大,得靠患者自己調節心情。
如果陳老師每天都處在抑郁當中,鐘良醫術通天也治不好的,必須得患者配合。
鐘良稍微琢磨之後,就決定不把這病告訴陳老師,
他擔心陳老師知道後,反而越來越抑郁,因此加重病情。
鐘良笑了笑,又一本正經道︰「其實我還真會一點醫術,不過你這個病得你配合才能治好,光吃藥沒用。」
陳老師擺擺手道︰「算了算了,不管是什麼病,我也懶得治了,反正年紀也大了,有病很正常。只要你別捉弄我就行,我可經不起你捉弄了。」
鐘良表示不會,那是他不知道,知道以後肯定不會再放那首歌了。
他換了個話題問道︰「陳老師有沒有什麼特別的愛好呢?」
陳老師道︰「有啊,當然有,我喜歡拍照,但是好多年沒拍照了,而且專業相機又貴買不起,荒廢好久也不想撿起來了,或許等我退休以後會重新撿起這個愛好吧。」
問題是,你能堅持到退休?
如今又延遲退休,男人要到65歲才能退休,
還有十幾年呢,你能堅持到?
鐘良一拍大腿,激動道︰「拍照好啊,陳老師,這個愛好你可一定要堅持,以後沒事兒就到山里面去,風景可美了,你看,這是我拍的。」
他拿出手機,翻出照片,
陳老師只看了一眼,就激動地把手機搶了過去,
「這些,這些都是你拍的?」
他有些不敢相信,
因為拍得太好看了,比他的拍照技術好太多。
鐘良笑著點頭︰「嗯,都是我拍的,以後沒事你可以找我交流拍照技術,我們共同進步。」
「鐘老師謙虛了,就你這個拍照技術沒有進步的空間了,已經到天花板了,我感覺我幾十年白學了,必須得向你學習。」
「沒問題。」
鐘良和陳老師的交情一直以來都一般,
但是願意幫他,源自于他的二十年如一日的堅守,
不能寒了那些在黑夜里負重前行的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