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苦撐

作者︰浮沉的命運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崇禎十四年二月底,中原大地,河南府和開封府交界,古崤關西,蒼茫寥廓,枯枝冷木,春寒料峭。

殘雪消融,麥苗青青,活水順著水渠緩緩流入田間,「汩汩」聲響,承載的都是希望。

張二狗抬起手臂,用破舊露出棉絮的衣袖,擦了一把黑臉上的汗水,目光看著田間的綠黃,眼楮里面都是欣慰。

只要沒什麼冰禍,即便是天災也不怕。最起碼,今年能吃飽肚子。

張二狗身旁,七八歲的孫子張國安蹲在水渠旁,用手舀著渠水玩耍,絲毫不懼渠水的冰冷。

驚天動地的聲音響起,地面似乎都在顫抖,張二狗心中一驚,趕緊拉起孫子,緊張地向著聲音傳來的東面看去。

田間忙做的農人也都和張二狗一樣,紛紛抬起頭來,向著東面的方向看去。

遠處的地平線上,密密麻麻的鐵甲猛士一個個出現,黑壓壓一片,旌旗飛舞,連綿數里,緩緩而來,不知多少。

大軍徐徐而來,張二狗等人也看的清楚,官道之上,鋼鐵洪流,源源不斷,千軍萬馬,腳步聲整齊劃一。更有火炮無數,寒光幽幽。

張二狗臉色煞白,只感到呼吸困難,兩條腿發抖,恨不得就要跪下,來釋放心里的懼怕。

「爺爺,你怎麼了?怎麼會有這麼多的官軍?」

孫子張國安年齡雖小,卻絲毫不怕,反而有些興奮盎然。

有些農人心中懼怕,就要向回跑,卻被旁人拉住。

「不用怕,這是王大人的衛所軍!」

王大人的衛所軍!

張二狗心中一震,心頭的壓力莫名散去,他睜大了眼楮,向著官道上的官軍看去,「王」字大旗烈烈作響,清晰可見。

果然是王大人的隊伍!

「乖孫兒,爺爺心里高興。這是王大人的衛所軍,不用害怕!」

張二狗心中的恐懼消失殆盡,轉眼間,眉頭又是一皺,心里又有了幾許擔心。

听說李自成在豫西攻城拔寨,所到之處平城毀鎮,鬧得很大。這些衛所軍西去,顯然是要和李自成大戰一番了。

也不知道,到時候又是個什麼局面。

百姓七嘴八舌,興奮不已,紛紛站到了官道旁,想要一睹衛所軍的陣容。

衛所軍在河南除暴撫民,對付豪強官紳毫不手軟,大殺四方,就連藩王也是不留情面。再加上他們興修水利、墾荒賑民,屯田營田,從來不欺負窮苦百姓,所以在河南地面上,王泰的名頭如日中天,百姓是只知有王泰、而不知有崇禎,只知有衛所軍、而不識官軍。

如果是流寇經過,或者是官軍,百姓恐怕早就逃之夭夭了。

「終于要到河南府了!」

中軍大 之下,劉朝輝輕輕吐了一口氣,前面就是古崤關,也就是世人皆知的虎牢關,這里已經是河南府的地面了。

北臨黃河,南倚懸崖峭壁,隔絕東西必經之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為歷代兵家必爭之地。

想當年,李世民和竇建德大戰虎牢關,李世民三千鐵騎縱橫,一戰定乾坤,成就了以少勝多的軍事神話。

滄海桑田,歲月變遷,隨著黃河的不斷沖刷,崤山的北部逐漸坍塌,古崤關,也就是虎牢關,慢慢地毀圮,消逝于滔滔河水之中。

襄陽城一戰,劉朝輝違抗軍令,帶部下眾軍在城牆上開炮,百姓死傷千余,張獻忠和羅汝才部卻全軍覆沒,幾乎無一逃月兌。

果然,戰後王泰並沒有責罰劉朝輝,當然也沒有犒賞。不過他們的功勞,自然會被王泰和楊嗣昌上報朝廷,這也不用他們操心。

大軍在襄陽只休整了兩日,便揮師趕往洛陽和開封。洛陽城激戰正酣,由不得眾人不快馬加鞭。

襄陽距離洛陽七八百里,大軍帶有炮車輜重,每日不過能行五六十里,最快也是到二月下旬,才趕到了河南府。

「古人不見今時月,今月何曾照古人。」

劉朝暉看著化為黃丘的雄關,悠悠地發出一聲嘆息。

「大人,想不到你還會作詩,真是文武雙全啊!」

楊當國縱馬上來,滿臉賠笑,恭維起了劉朝暉。

劉朝暉眼楮一瞪,立刻懟了回去。

「你小子就知道溜須拍馬! 這不是我做的詩,是唐人的!」

這小子,如今也是指揮同知的高位,整天就喜歡喝酒吹牛,就是不知道好好讀書,將來想要再向上一步,恐怕難度不小。

「大人,唐仁是誰,南陽衛還是其它各衛? 比王大人厲害? 」

果然,楊當國又開了黃腔,讓劉朝暉又是一陣頭疼。

「是唐朝的詩人,不是什麼唐人宋人!」

劉朝暉沒好氣地回道:「趕緊去看一下,前軍的哨探回來沒有?」

七八百里回援,現在還不知道洛陽的戰況,他是不由得心急。

看到衛所大軍過來,百姓們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計,站在道旁或是田間,把官道讓了出來。

看到大軍滾滾而過,腳步齊整,目不斜視,寂靜無聲,張二狗暗暗詫異,衛所軍如此雄壯,那些個流寇,恐怕難有勝算。

大軍走了不到十里,數十騎縱馬自遠處匆匆奔來,馬上騎士風塵僕僕,幾人渾身都是血跡。

「大人,踫上了董大人部下的斥候,他們有洛陽的戰報!」

還沒有到跟前,馬上的騎士有人大聲喊了起來。

「快說,洛陽軍情如何?」

劉朝暉臉色鐵青,大聲問了起來。

「大人,洛陽失守,前方十里,我軍正在和流寇大戰!」

前來搬救兵的哨探滾落馬下,臉上還有傷痕和血跡,顯然經過一場場惡戰。

劉朝暉大吃一驚,厲聲喝問了起來。

「大軍傷亡如何?」

「回大人,我軍三天前從洛陽城撤出,連番血戰,傷亡兩千余人,流寇追兵數萬,我軍還有5,000余人。軍中現在急缺糧草,從昨天夜里,軍中已經無糧,幸虧遇到了大人!」

哨探的臉上,浮起一絲期望。

劉朝暉心里不由得一沉。從昨晚到現在,董士元部將士滴水未進,流寇窮追不舍,看樣子是要窮追不舍,滅了董士元部啊。

「命令全軍,打起精神,快速行軍,馬上就有一場大戰!」

「楊當國,派人向開封府和後軍稟告軍情,其他兄弟,準備迎戰!」

劉朝暉怒聲吶喊,傳令兵紛紛打馬,在眾軍之中來回馳騁,傳達軍令。

整個南陽衛大軍,立刻都快了起來。

「大人,要不要等後軍上來?」

楊當國心頭忐忑。流寇數萬,南陽衛作為前軍,只有5,000多人。顧絳和趙應貴等人的上萬大軍,最多半天的路程。

「軍情如火,刻不容緩。等後軍上來,不知還要死多少兄弟! 還不快去!」

劉朝暉的話,並沒有嚇住楊當國,他拽住了劉朝暉的馬韁繩,急道:

「大人,你再想想,你這是去送死啊!」

「你他尼昂的太高看流寇了!」

劉朝暉不屑地看了一眼楊當國,眼楮一瞪。

「董士元是要顧及百姓和那個狗屁藩王,所以才不得不撤軍。老子五千多兄弟,足當流寇十萬。老子要讓流寇看看,我河南衛軍,不是好惹的!」

劉朝暉馬鞭抽下,楊當國趕緊放手,劉朝暉打馬向前,頭都不回。

楊當國無奈搖了搖頭,帶領一隊騎士離開。

距離古崤關西十里,一處巨大的斜坡處,5,000衛所軍和數萬百姓形成一個橢圓圓圈,衛所軍居于外圍,百姓居中。

而在橢圓圓圈的周圍,無數的流寇形成一個更大的包圍圈,正在從東南西北四個方向,向衛所軍一方舍命進攻。

三天過去,死傷了兩千衛所軍,火炮基本上已經停止了轟鳴,火銃彈藥也寥寥無幾,震天雷更是用的干干淨淨。火器,基本上已經毫無用處。

比這更糟糕的,是軍中缺糧。三日的糧草已經用完,過去了一天,將士們沒吃沒喝,多場戰斗下來,都是精疲力盡,體能和耐力,就要到了極限。

「殺官兵!」

「殺狗官啊!」

密密麻麻的流寇如潮水般涌來,前面的許多流寇面黃肌瘦、蓬頭垢面,衣著破爛,有些人腳上連鞋子都沒有,猶如乞丐一樣。他們雙目赤紅,嗷嗷叫著,聲嘶力竭,猶如發瘋了一樣,舉著刀槍棍棒,漫山遍野沖來。

段二面色凝重,緩緩抽出自己的長刀,向空斜指,厲聲喝了起來。

「射擊!」

軍令下達,震耳欲聾的火銃聲響起,硝煙彌漫,火光乍射,奔涌向前的流寇一片片栽倒,血腥味和慘叫聲在天際間蔓延。

前排的火銃兵射擊完,立即將手中的火銃交給後排,再從後排接過裝填好彈藥的火銃,繼續射擊。

軍士們持續射擊,流寇們一排排倒下,沖擊卻不曾停止。一些流寇奔跑途中被打翻在地,痛苦嚎叫,流寇們心驚肉跳,卻硬著頭皮繼續沖擊,不敢停下。

董士元在千里鏡中看的清楚,流寇中的精騎或老營精銳,他們許多人張弓搭箭,或手拿長刀巨斧,對著沖擊的流寇們虎視眈眈,只要有人敢臨陣月兌逃,立刻就會痛下殺手,當場格殺。

這也是這三天以來,流寇們一直使用的戰術。他們讓饑民和步卒們連續沖擊衛所軍的大陣,一有人逃跑,立刻斬殺。在他們的血腥恐嚇下,流寇們付出最少萬余的傷亡,讓衛所軍也損失了兩千人左右。

看來,流寇這是想留下衛所軍呀!

董士元看了看天色,暗暗心驚。要是到了晚上,流寇偷襲,恐怕傷亡更大。再加上沒有了糧草,恐怕用不了多久,將士就要崩潰了。

「上刺刀,準備!」

射擊了兩輪,段二一聲令下,所有的火銃兵抽出腰間的刺刀,卡在了火銃上。

彈藥所剩無幾,這也是沒有辦法,只能刺刀見紅了。

刺刀雪亮,寒光閃閃,火銃兵大陣凜然不動,刺刀斜指,和外面洶涌的流寇人潮,狠狠地撞在一起。

血肉橫飛,刀槍入體聲不絕,流寇一層層涌入,火銃大陣中,不斷有人倒下,不斷有人補上,火銃兵們,只是機械地刺出手里的刺刀,一刺一收,循環往復,毫不退縮。

眼看著一個又一個的將士倒下,董士元面色凝重,心如刀割。這樣下去,不知又要死傷多少勇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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