潰兵上前,甲冑全無,手里連兵器都沒有,人人灰頭土臉,為首一人更是粗布粗衣,一身百姓打扮。
「你們是關寧軍,是高公公的部下?」
王泰目光陰冷,面色難看至極。
「快說,盧督師是不是陣亡了? 什麼時候的事情?」
孫枝秀和王國平等人都是大吃一驚,就連一旁的文世輔也走了過來,人人都把眼光看向了幾個潰兵。
「你所說不錯,盧督師日前已經在巨鹿戰死,所部楊國柱、虎大威潰散。關寧軍與韃子血戰數日,今日也已經被東虜擊潰。正好,你帶人前去冠縣,趕緊把高公公救出來!」
潰兵臉色凍的鐵青,說話卻官威十足。尤其是看王泰甲冑一般,和一般小兵無異,更是擺起了架子。
「你們是那部的官軍,是河北還是山東? 本將是關寧軍麾下的游擊將軍孫福,你快帶兵前去,把高公公救出來,我保你個前程!」
孫福以為只是一群地方官軍,張嘴就來,
王泰臉色難看,不吭一聲,若有所思。
「兄弟,還讓你真說中了,盧督師果然在巨鹿,不過他已經戰死,咱們何去何從?」
孫枝秀心煩意亂。盧象升死了,這玩笑可開大了。看來王泰說的沒錯,東虜真要禍害山東了。
文世輔面色難看,轉過了身去。
「兄弟,韃子擊潰了宣大軍和關寧軍,咱們再向東去,有可能與東虜的大軍踫上。咱們要不要進東昌府,靜觀其變?」
孫枝秀這時候,有些患得患失起來。
「王公子,你可得救救張公子一門啊!」
張虎「噗通」一聲跪下。盧象升戰死,清軍肯定指日南下,事關濟南府安危,張府上下安危,他趕緊在一旁苦苦哀求。
對于他來說,盧象升和高起潛兵敗更好,這樣一來,王泰就只能一門心思去濟南府了。
「張虎,趕緊起來! 」
王泰上前一步,把張虎扶了起來。
「大哥,現在東虜大軍還不知道濟南城守軍薄弱,趁著他們大軍未到,咱們要搶先過去。到了濟南府修整一番,接下來,恐怕就是一番惡戰了。」
眾人都是松了口氣。據城而守,眾人還是有足夠的底氣。
「王公子,東昌府距離濟南城只有200里,小人知道近路,咱們連夜趕路,只要避開東虜大軍,定會提早到達濟南城!」
張虎大聲說道,聲音急促。
「大哥,咱們要連夜出發,不然真就要和韃子野戰了!」
王泰的話,讓孫枝秀也是無奈,只能點頭。
「兄弟,事到如今,就听你的吧。」
他奉孫傳庭的軍令,一切都听從王泰的軍令,進濟南城,憑著厚城深池,自然是不錯的選擇。
「你們還在嘰咕什麼?趕緊跟我們去救高公公,回頭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潰兵中有人不耐煩,大聲催促了起來。
「是啊,只要你救了高公公,他在聖上面前美言幾句,你可就立了大功了!」
孫福也是大聲喊道。眼前的隊伍軍容齊整,將士彪悍,若是能救了高起潛這個皇帝眼中的紅人,自己不僅罪責可逃,還有可能飛黃騰達。
「將軍說的是!」
王泰連連點頭稱是,滿臉笑容。
「敢問將軍,高公公現在冠縣何處? 小人這就率軍馬上前去!」
「高公公就在冠縣縣中,不過韃子怕是要攻城,你們還是要快些!」
冠縣距離東昌府不過幾十里路,騎兵出擊,轉瞬即到。王泰點了點頭,微微思索片刻,和張虎低聲談了幾句,對一旁的孫枝秀開了口。
「孫副將,我帶本部200騎兵去救高監軍,你帶兄弟們繼續趕路,咱們在東昌府以東三十里匯合。」
孫枝秀無奈,只好答應。
「你還是帶上所有騎兵,這樣才能萬無一失!」
孫福卻是不滿意,在一旁嘰嘰喳喳,王泰眼珠一轉,面色一板,忽然開了口。
「孫福,你說的血戰數日,我看是不戰而逃吧。」
不管是不是潰逃,穿著老百姓的衣服,上面還有血跡,怎樣得來,不言而明。再者,身上連兵器都沒有,逃的如此恬不知恥,所謂的關寧鐵騎,實在是讓人齒寒。
歷史上盧象升巨鹿戰死,幾十里外駐扎在雞澤的高起潛,至始至終,並沒有派兵前往增援,而是在撤離的過程中,踫上了清軍,被對方擊潰。
高起潛沒有救援,固然是罪魁禍首,但對把圍點打援戰術玩的爐火純青的清軍來說,高起潛即便揮兵去救,以關寧軍的暮氣沉沉,野戰對陣兵鋒正盛的清軍,獲勝的希望恐怕老天爺才知道。
況且,巨鹿之戰,清軍只出動了一半兵力圍攻盧象升部,另外一半兵力干什麼,可想而知。
實情是不是真如史書上一樣,天才知道。
「你怎麼這麼和本將軍說話? 你是那部官軍,叫你的上官出來說話!」
王泰向王國平使了個眼色,目光轉向了幾名潰兵,臉色變的鐵青,冷笑一聲。
「你這東虜的細作,全都砍了!」
王泰話音剛落,王國平上前一步,挺槍直刺,迅如毒蛇,「噗呲」一聲,戳翻了孫福。
王國平一動手,其他幾個鄉兵一起上前,把幾名倉皇不已的潰兵一起刺翻在地,血流滿地。
「一人添幾下,不能留活口!」
王泰厲聲呵斥,王國平和鄉兵們上前,向孫福幾人要害處又戳了幾槍,檢查了一下,看到死的不能再死,這才站起來。
孫枝秀震驚之余,疑惑不解,不知道王泰此舉,到底是什麼意思。
「兄弟,你這是為何,這明明就是關寧軍的潰兵。救了高起潛,咱們就是大功一件,然後去濟南城,也來得及。」
高起潛在冠縣,不過四五十里路,正如這孫福所說,救了高起潛,就是大功一件,不知道王泰怎麼想的。
「是來得及,但若是只帶200騎兵去,難免這孫福幾人從中作梗!」
王泰目光冰冷,臉色陰沉。
救了高起潛,就要確保得到足夠的好處,孫福這些要邀功的蛇蟲鼠蟻、絆腳石,自然要除去。
高起潛是崇禎帝的眼前紅人,他可不想惹這些不必要的麻煩,當前局勢下,他反而要抓住這個機會。
「王大人,這麼說來,你是打算救這個閹人了?」
一旁的文世輔走了進來,眼神里面,掩飾不住的譏諷。
「文兄,正是! 」
王泰抬起頭來,他看著眼前的好友,心中已經有了一絲怒氣。自己的好友,為什麼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戰自己的權威?
「王大人,你不願去救名滿天下的盧督師,反而要去救一個臭名昭著、見死不救的閹人,這就是你的道嗎?」
文世輔搖了搖頭,輕聲笑了起來。
王國平揮揮手,董士元趕緊吩咐下去,趕走開周圍的鄉兵。
「文公子,不要太過分了! 」
王國平低聲說道,要把文世輔拉開。
「文兄,盧象升的命是命,我八千秦兵的命難道不是命? 濟南城幾十萬百姓的命,難道不是命?」
王泰語氣平緩,盡量壓抑著心中的不快。
「盧象升遠在兩百里之外,周圍東虜大軍環伺,我八千秦兵,抵得過數萬東虜鐵騎? 高起潛在四五十里外,遠離清軍大軍,所以我要救他。」
他盯著文世輔,冷聲道:「至于我為何要救高起潛,這原因我就不說了。高起潛是不是膽小如鼠,帶兵一塌糊涂,我不知道。可你不要忘了,讓他督軍的,可是皇帝陛下。」
「你既然已經有孫撫台青眼相加,又何必再攀附一個高起潛?」
文世輔的話,讓王泰苦笑一聲,他總不能告訴文世輔,他未卜先知,孫傳庭會遭黜貶。
即便濟南城沒有被攻破,德王安然無恙,皇帝的注意力肯定會轉到清軍擄掠的其它事情上來。萬一孫傳庭和皇帝針鋒相對,難免會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況且,孫傳庭公正廉明,負氣要強,自己在他手下,怕是看不到升遷的希望。
「文兄,孫撫台在朝中得罪人太多,一味跟著他,恐怕掣肘太多。高起潛是皇帝身邊的……」
「巧言令色,道不同不相為謀!」
文世輔倔勁上來,打斷了王泰的話語,甩開了王國平,轉身就要離開。
「王大人要做什麼隨便,在下恕不奉陪,就此別過!」
文世輔要離開,王泰卻是上前拉住了他的衣袖,低聲細語。
「文兄,官職越高,責任越大。文兄想想那些流民,若是你我身居高位,是不是可以救更多的百姓,多一個百姓安居樂業,我大明是不是就能多一分元氣?」
文世輔抬起頭來,看著王泰,目光灼灼,卻恍然若失。
「盧象升和濟南府幾十萬百姓孰輕孰重,咱們有沒有能力救盧象升,救高起潛為了什麼,你再仔細想想,不要倉促做決定。要離開,也等咱們進了濟南城,救下濟南城,擊退了韃子再說。」
文世輔看著王泰,半晌,才冷聲開口。
「救了高起潛,他能讓你去濟南府嗎?」
一旁的孫枝秀是直性子,對高起潛也是沒有好感,立即插話進來。
「兄弟,文兄弟說得對,盧象升戰死,關寧軍已經潰散,你救了高起潛,就得受他節制,你可是要想好了!」
「文兄,孫副將,我自有分寸,你們就放心吧。」
王泰拍了拍文世輔的肩膀,苦笑了一聲。
「文兄,我也想救盧督師,我更是想全殲所有的韃子。可是,我就是一個小小的西安府守備、團練總兵,匹夫一個,我有那樣大的能力嗎?」
王泰上了馬,對文世輔和王國平等人叮囑道:
「王國平,游騎做好打探,尤其是會通河和大清河沿岸,看看有沒有韃子過河。文兄,孫副將,這里就拜托你們了!」
無論如何,都得穩住文世輔,不然主將鬧翻,軍心浮動,那可就是大麻煩了。
「傳令下去,全軍向東,直奔濟南府!」
王泰離去,孫枝秀再也不猶豫,瞬間下了軍令。
文世輔瞪大了眼楮。自己並沒有答應留下來,王泰卻自顧自離去。
「文兄弟,王泰為國為民,你是錯怪他了!」
孫枝秀眼神里,莫名地有些感慨。
「你也不想想,他一個陝西地方的守備,完全可以舒舒服服地躺在家里,不管河北山東的這些戰事。他帶著兄弟們,千里迢迢來到這里,難道還不是忠肝義膽嗎?」
文世輔怔了片刻,卻是傲然抬起頭來。
「孫將軍,道不同不相為謀,你和王泰是一路人,你們才是生死兄弟。在下只是個讀書人,沒有你們那些花花腸子! 等進了濟南城,韃子退兵,在下自會離開!」
孫枝秀目瞪口呆,看來,這位文典吏的心中,對王泰不止是不滿。
王泰是一軍主帥,文世輔絲毫不顧及他的面子,將士們如果發現王泰被文世輔這樣一個屬下任意頂撞,任意撂挑子,誰還會听王泰的,王泰還怎麼帶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