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催個屁催,老子的腳扭了!」
官道上,王二滿頭大汗向前奔跑,看到坐在路邊的董有為,大聲催促,卻被對方懟了回來。
「你小子,肯定又在裝!」
王二氣不打一處來。這些個偷奸耍滑的老油條,肯定是借機偷懶了。
「信不信算球,老子的腳真扭了!」
「老子看你就是裝的,趕緊起來,否則軍法處置!」
二人爭吵不休,王泰從後面跑步跟了上來。
「怎麼回事? 想要再多跑幾里嗎?」
看著鄉兵們亂哄哄的一團圍觀,王泰微微皺起了眉頭,厲聲喊了起來。
鄉兵們趕緊排好隊伍,繼續向前跑去。
「公子,他偷懶!」
王二指著地上的董有為,紅著臉說道。
「練總,小人的腳真扭了!」
董有為忍著痛站了起來,額頭的汗水密布。
「王二,回歸隊伍,繼續跑步!」
王泰臉色一板,王二趕緊進了隊伍,繼續向前,一邊向前一邊向後偷看。
「董有為,坐下來。」
王泰扶著董有為坐了下來,自己也蹲了下來,查看董有為的腳腕。
「董有為,好些了嗎?」
這樣的腳腕扭傷,他後世踫到過不少,所以很有些經驗。王泰給董有為按摩了一會,想起可以用冰敷處理,但卻沒有冰塊。
「公子,好多了,小人可以繼續訓練了。」
董有為想要站起來,卻被王泰摁住。
「董偉,你的腳腕受傷了,不能亂動,否則以後會留下禍根。回去讓郎中再看一下,休養兩天,就沒問題了。」
董有為心頭一熱,趕緊點頭稱是。
「騎我的馬回去,路上小心點。」
「公子,多謝你了!」
王泰擺了擺手。這些老鄉兵,只有董有為和其他十來個鄉兵留了下來,絕大多數人都受不了苦,逃之夭夭。董有為訓練刻苦,他也是看在眼中,自然也會給他一次機會。
「放開些,楊貴和你不是一路人,路是自己走的,你可自己要想清楚了。」
王泰面色凝重,鄭重其事。
「公子,蓬生麻中,不扶自直,白沙在涅,與之俱黑。咸陽縣就這麼大個地方,小人這也是沒有辦法,只能隨波逐流,自生自滅。」
「哦!」
王泰驚訝地看了一眼董有為,顯然沒有料到,這個粗豪的漢子,竟然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這可真應了那句話: 高手在民間。
「董有為,咸陽縣雖小,但你不會總呆在這里。君子藏器于身,待機而動,如今天下大亂,正可以做一番事業。你耗子尾汁吧。」
「以後,還得王公子多多提攜才是。」
董有為離開前,鄭重說道。王泰也是點了點頭。
「都看齊了,腳步一致!」
鄉兵們正在跑步,氣喘吁吁,回頭一看,王泰又跟了上來。
「听我口令,一二一,一二一……」
隨著王泰的口號喊起,隊伍立刻變得整齊了起來,迎著朝陽向前跑去。
訓練雖然艱苦,鄉兵們也是牢騷滿月復,可看到王泰每日里跟著一起訓練,從不偷懶,即便是那些叫苦連天的刺頭們,也把埋怨咽回了肚子里面。
也有人受不了自動離開,王泰也不會強求。人各有志,人的身體素質也有差異,凡事總有例外,不能強求每一個人。
練兵營中的軍令十分嚴苛,其中最重要的一條就是不得擾民。由于軍紀森嚴,營中倒是沒有發生軍民沖突。明末民兵軍紀敗壞,王泰訓練下的鄉兵卻令人耳目一新。
尤其是處理楊貴等人糟蹋婦女殺人一事,更是讓咸陽鄉兵名聲在外,前來「從軍」的人擠破了門檻。
「王泰,要從軍的流民是絡繹不絕,你說,咱們到底是招還是不招?」
張元平坐在凳子上,喝著茶水,臉上曬的紅黑,不過整個人倒是精神了不少。
王泰處理楊貴等人,果斷狠厲,讓張名世是大為贊賞,張元平也是佩服的五體投地。眼看著鄉兵訓練日新月異,他也是振奮異常,連自己的兩個家丁也拉了進來。
「最多也只能再招一兩百人。咱們手頭的錢糧有限。你也知道,修水車,挖井開渠,我已經搭進去了不少,馬上就要囊中告罄了。」
王泰臉膛發黑,人卻顯得精神了許多。
一個多月的訓練下來,事無巨細,他都要親力親為,著實辛苦。
「公子說的是。咸陽縣里有那麼多富人,他們一人再出一點,就足夠用了!」
王二的話,讓一旁的張元平搖頭晃腦。
「光是這一團鄉兵,富戶們已經是叫苦連天。讓他們再出錢,恐怕比登天還難! 」
「招那麼多人干啥,五百人足夠了! 招的人越多,吃喝拉撒,咱們掏的銀子更多。王公子,還是省點銀子吧!」
張元平的家丁張豹搖頭大喊了起來。
王泰苦笑一聲。一分錢難倒英雄漢,如今處處用銀子,才知道錢的重要性。
王泰拿起桌上的一把銹跡斑斑的火繩槍,仔細打量。
「這火銃,還能用嗎?」
仗著張名世的支持,咸陽縣庫房里的二三十支火銃都被拿了出來,就連虎蹲炮也給搬來了兩門。但火繩槍質量差,火炮也是經年未用。
看起來,大明的地方官兵們,還是喜歡刀槍弓弩這些冷兵器。
「打響可以,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傷人?」
張元平哈哈笑道,卻招來王二的一陣白眼。
「好好的鳥銃,愣是讓你們爺倆個弄的不成東西,還好意思笑!」
張元平一陣尷尬,臉上的笑容戛然而止。
王二轉過頭來,滿臉賠笑,低聲道:
「公子,你要是真要鳥銃,可以去西安府試試,秦軍中有不少火銃兵,打仗的時候我見過。」
「鳥銃,火繩槍……」
王泰看著桌上的火銃,眉頭緊皺了起來。
看來這火器,要訓練上手,可不太容易。
「那幾門虎蹲炮怎樣? 還能用嗎?」
王泰放下了火銃,想起了那幾門小炮。
「虎蹲炮倒是能用,但是沒有彈藥,也沒有炮手,現在也就是個擺設。」
張元平臉上更紅,卻是不藏著掖著。
「縣里有人會打……開炮嗎?」
「文典吏大小火炮都會使,不過縣里只有他,似乎人手不夠用。再加上文典吏為人孤傲,恐怕不太容易屈尊過來。
張元平的話,讓王泰微微一愣。
「文典吏會使火炮?」
「文典吏不但會使炮,使鳥銃,還熟讀兵書,排兵布陣,有些本事!」
王泰點了點頭。看不出來,這文典吏文世輔,竟然是一個經綸滿月復的能手,自己當真是小看他了。
「公子,你要是想要火銃,想叫鄉兵們訓練火銃,你應該去西安府找軍中的將士來訓練此事。那個孫副將,說不定就能幫忙!」
「王二,你說的沒錯!」
王二的話,讓王泰一下子高興了起來。
孫枝秀是軍中將領,讓他派些使用火器的軍官,自然是不在話下。
家丁進來稟報,說是縣中的幾個富戶前來拜訪。
王泰一頭霧水。無事不登三寶殿,這些家伙找自己,難道是有什麼事情?
大堂之中,幾個衣衫華貴的男子在椅子上坐定,低聲交談。
「各位,王泰有失遠迎,還請各位見諒!」
王泰進來,笑容滿面,向豪強地主們連連作揖。
說起來,他也是同道中人。
「王公子果然是賢良之後,不辱我士門之風呀!」
「就是,就是! 王公子儀表堂堂,果然是人中龍鳳,他日必成大器!」
「怎麼會是他日,王公子現在所做,已經是震驚世人了!」
幾個豪強都是人精,說出來的話,讓王泰也不禁有些飄飄然,滿面笑容。
「各位過譽了,過譽了!」
王泰苦笑道:「各位叔伯今日前來,恐怕是有事相商吧。」
無利不起早,這些個士紳地主,怕是有事相求。
「賢佷,我們也不瞞你,看到你地里的麥苗長勢好,我們幾個也想來,借你的水一用。」
幾個豪強對視了一下,一個五旬左右、身穿青袍的儒雅男子先開了口。
果然是無事不登三寶殿,還想空手套白狼。
「各位叔伯,不是小子不願意,這些水井和水車,小佷也是花了大量的錢財,要是貿然放水給大家,似乎……」
王泰頓住,眾人也是一愣,隨即哈哈大笑。
「賢佷,地下的水,流也流不完,你豪爽義氣,眾所周知,你就幫幫大家吧,不過是順水人情,叔伯們一定會將你的好處記在心上!」
「各位叔伯,既然你們的田地缺水,完全可以自己打井或是建造水車。小佷的水量,也只能灌溉自己的田畝,小佷就是想幫忙,恐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自己的200多頃土地,和開墾的將近300頃荒地,前後足足造了將近百兩水車,50多眼水井,不但空手套白狼的一萬多兩銀子花個精光,自己還搭進去了2000多兩。
自己花費巨萬,搞下這水利設施,如果是周圍的窮苦百姓田地缺水,他自然義不容辭,這些個腰纏萬貫的大佬們,他們也想分一杯羹,還不想掏銀子,真是老太婆喝稀粥,無恥下流。
「賢佷,現在打井造水車,時間上也跟不上。」
停頓片刻,另外一名綠白長袍的中年男子開了口。
「還望賢佷看在是鄉黨的份上,借水一用,我們幾人感激不盡。」
「賢佷,天不等人,救苗如救火,還望賢佷看在我等與先父的交情上,施以援手。」
好家伙,連自己父親的名頭諱都搬出來了,就是不說給不給銀子。真當自己是傻瓜嗎?
「各位叔伯,小佷會全力以赴,幫助各位叔伯! 你們多少掏些銀子,也好讓小佷弄點稀飯錢。」
王泰客客氣氣地把搖頭晃腦的幾個富戶送了出去,看著他們離開的背影,王泰若有所思。
「公子,你真借水給他們了?」
王二急不可耐,疑惑不解。
「反正水有富余,可以顧及,就給他們吧。他們多產些糧食,糧價也不會太過離譜。」
「公子,多少銀子一頃地?」
「一兩銀子一頃地。」
「這麼便宜?」
王二一下子急了起來:「公子,一兩銀子一頃地,這不是等于白送嗎?」
「哪有那麼便宜!」
王泰微微笑道:「現在便宜,到了緊要關頭卡他一卡,想要多少還不是隨咱們。到那個時候,他們就是想自己打井造水車,也沒有時間了。」
王二恍然大悟,狠狠地往地上吐了口痰。
「狗日的,空手套白狼,找錯人了!」
「王二,你又隨地吐痰! 馬上去禁閉室,自己關上一個時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