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機會

作者︰浮沉的命運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崇禎十一年十二月十一日,河北、巨鹿、蒿水河邊、宣大軍營地。

日近黃昏,帳外雪花飛舞,寒風凜冽,宣大總督盧象升的中軍大帳內,火盆熊熊燃燒,盧象升坐在椅子上,麻衣白網,對著桌上的輿圖,仔細觀看。

良久,他才抬起頭來,微微嘆息了一聲。

韃子入塞,燒殺搶掠,官軍積弱不堪,諸地糜爛,國事難為。

自崇禎六年起,他因剿滅流寇有功,升任右副都御史,總理河北、河南、山東、湖廣、四川軍務,兼湖廣巡撫,後升任兵部侍郎,再遷兵部左侍郎,總督宣府、大同、山西軍務,因戰功卓著,先後擔任兵部尚書、宣大總督。

自天啟二年進士,到今日入衛京師,一晃已經十八年。歲月荏苒,時光如梭,他也從當年風華正茂的毛頭小子,到了今日的華發早生。

十八年來,他曾創立大明官軍的精銳天雄軍,也是他任宣、大總督、入衛京師的主力。

天雄軍以火器、弓弩和戰車結合,鐵甲護身,配長槍和火銃,遠近結合,適合野戰,又以父子兄弟親朋建軍,凝聚力強,戰力驚人。他正是憑借此軍,在中原一路披荊斬棘,大敗流寇,名噪一時。

一次追擊流寇的過程中,他的額頭被對方弓箭所傷,血流滿面,他依然不管不顧,提刀殺敵,流寇聞風喪膽,他也因此落了個「盧閻王」的綽號。

放眼大明境內,也只有他的天雄軍,孫傳庭的秦軍,以及遼東鐵騎可以稱得上大明官軍的精銳了。

他也曾在剿殺流寇之時,洞察「饑民為寇」的緣由,提出「因糧」之策,即根據貧富差距納稅,農民在交夠5兩銀子的賦稅後,不再承擔增加的攤派,而由富戶和豪強官紳承擔。此舉不但可保證朝廷的賦稅,也可使百姓吃飽穿暖,杜絕了百姓從匪的可能。

「因糧」之策在他擔任宣、大總督時得以大力推行,一舉解決宣大地方的糧餉問題,也使他得到皇帝的嘉獎,簡在帝心。

可惜幾個月前,也就是崇禎十一年秋,清軍入塞,攻城略地,大肆殺戮,京師震動,正在丁憂的他被朝廷奪情入衛京師,督各鎮援兵,他披麻戴孝,腳穿草鞋,召對于武英殿,後在京師郊外誓師,隨即會同高起潛帶兵南下,尾隨清軍大軍,伺機而動。

賜尚方寶劍,賞三萬兩國庫銀,犒勞部隊,賜給一百匹御用馬匹和一千匹太僕寺養馬,五百條銀鐵鞭,皇帝對他盧象升無條件支持,可謂是皇恩浩蕩,恩寵有加。

因清軍兩路南下,一沿山下,一沿運河,他上書朝廷分兵,宣府、大同、山西三部歸自己指揮,山海關、寧遠等的關寧軍歸宦官高起潛指揮。

因新的宣、大總督陳新甲軍情傳來,山西有清軍入侵,大同巡撫葉廷桂,山西巡撫宋賢先率四千部眾回防山西,後又派大同總兵王樸率部八千回大同駐守,以防清軍入晉。

而他如今的部下,也只剩下了宣化和山西總兵楊國柱、虎大威,以及他麾下的標軍,共一萬五千部眾左右。

讓他一直惴惴不安的是,他率大軍尾追清軍南下,卻一直未能弄清清軍主力行蹤、人馬多少,反而被拖的有精疲力竭之感。

好不容易查到清軍一部主力在萬人左右,追至巨鹿蒿水河,對方正好渡過漳河,一場中等規模的騎兵對決,雙方各投入騎兵五千左右,清軍被擊退,雙方各自損失了五百騎左右,算是不分勝負。

清軍大概20個牛錄,一色騎兵,都是正白旗和瓖白旗的奴眾。看來,這是一路清軍的主力了。

盧象升抬起頭來,看了一眼旁邊的衛士。

「楊主事回來了嗎?」

在得到衛士否定的回答後,盧象升不由得暗暗搖頭,覺得頗為惋惜。

若是沒有高起潛的關寧軍參戰,憑他宣大軍一部,想要全殲這部清軍,恐怕不太可能。

不過,即便是沒有高起潛部關寧軍,他宣大部,也能對付眼前的清軍。

「督師,巨鹿生員姚東照送來米糧700斛,正在帳外等候。」

衛士進來稟報,盧象升大喜,站了起來。

「快快請姚義士進來!」

大軍一路南下,沿路為清軍殘破,軍中糧草不濟,這姚東照來的正是時候,正好可以補充軍中所需。

「學生姚東照,見過督師!」

兩個頭戴方巾的儒生進來,一起上前見禮,三旬微瘦的姚東照首先開口。

「姚義士,你真是雪中送炭! 本官代軍中的上萬將士,多謝你了!」

盧象升滿面笑容,有這些仁人志士,抗擊東虜大軍,也讓他多了幾分信心。

「督師率大軍抗擊東虜,學生義不容辭。」

姚東照肅拜了一下,言詞懇切。

「督師,近日巨鹿、隆平、南宮等縣頻遭韃子禍害,韃子大軍達數萬之眾。學生代我河北父老,懇求督師不要和韃子硬拼,退軍巨鹿城中,或是廣平府、順德府一帶,借民眾之力,抗擊東虜大軍。」

盧象升吃了一驚,他看著姚東照,月兌口而出。

「姚義士,你怎知有東虜大軍在側?」

「督師,近日縣中各地逃難的百姓不絕,學生也是從百姓口中得知東虜大軍情形。百姓雖然眾口不一,但東虜大軍似乎人多勢眾。督師身負天子重托,天下重任,還請慎之。」

盧象升臉上一紅,軍中斥候沒有偵查到的敵情,卻是來自一個地方的生員。

準確地說,是來自于那些劫後余生的百姓。

他微微沉吟片刻,緩緩開了口。

「姚義士,你的好意我心領了,此事我會慎重考慮。」

盧象升不置可否,姚東照和旁邊的高胖儒生對望了一眼,高胖儒生肅拜了一下開口。

「盧督師,在下李應薦,東昌府恩縣人,曾官授御史,後因言獲罪,被削職為民,現寄居濟南城。」

盧象升還了一禮,點了點頭。

「李御史,你此番前來,是有要事吧?」

一個濟南府的前御史,他來找自己,究竟所為何事?

李應薦從懷里拿出兩封信來,肅拜道:

「督師,在下月前販糧來巨鹿,本應早早回歸山東,受濟南府張名世張公所托,在此等候盧督師多時。所有相干事宜,督師看了書信便知。」

「原來是張名世張公!」

盧象升恍然大悟。張名世和他算是同年,只不過張名世中舉的年歲較晚,仕途坎坷。而他,自然是青雲直上,兩者的交集就少得多了。

不過,二人有過交情,對彼此的印象也不錯。卻不知道,這位舊識如此處心積慮,到底是為了什麼。

衛士呈上書信,盧象升仔細看了起來。

看完張名世的信,盧象升面露驚愕之色,微微搖了搖頭,沉吟片刻後,他跟著打開了另外一封書信。

「黃口小兒,不知所雲!」

看完了另外一封信,盧象升面色通紅,重重把書信拍到了桌子上。

「李御史,你可知這王泰是何方神聖?」

「回督師,在下只是受張公所托,送書信于督師。至于這王泰,在下只知他是張公的世佷,張公對此人錯愛有加,他具體是什麼來頭,在下一無所知。」

李應薦看著滿臉怒色的盧象升,心頭也是忐忑不安。他應張名世之托,送書信于盧象升,其他事情一概不知。

盧象升按下心頭的不快,對李應薦和姚東照溫聲道:「二位義士,韃子環伺在側,二位還是先回巨鹿。至于移兵之事,容我和眾將商議後再說。」

姚東照還要再勸,盧象升臉色鄭重,婉拒了他的建議。

「姚義士,軍國大事,須得仔細斟酌,否則一旦走錯,萬千將士生死是小,君王所托,朝廷厚望,干系重大。姚義士還是先請回吧。」

姚東照和李應薦告辭出去,宣化總兵楊國柱和山西總兵虎大威走了進來。

「督師,怎麼臉色這麼難看,說來听听。」

楊國柱和盧象升相處時間久了,他看盧象升眉頭緊鎖,又看到桌子上的兩封書信。盧象升臉色如此難看,一定和這兩封書信有關。

「你們看看,這是西安府守備王泰給我的書信,說是韃子會在巨鹿城外糾集大軍,對我軍合圍。」

「王泰,西安府守備?」

楊國柱一驚,拿起書信看了起來。

「據張名世張公所述,王泰是他咸陽任上時的鄉兵練總,而後孫傳庭推他為西安府守備,團練總兵。此人年方弱冠,在咸陽縣墾荒賑民,活民無數,乃是陝西巡撫孫傳庭孫撫台的愛將。」

盧象升緩緩道來,似乎怒氣已經平息了下來。

「督師若不移師巨鹿城中,韃子兩路大軍齊至,星夜合圍,圍城打援,高起潛必不敢救,督師猶豫不決,必將喪師毀身,誤國誤民……」

楊國柱和虎大威對望了一眼,都是震驚不已。

蒿水河距離巨鹿城不過9里地,全軍開拔,一個時辰就可趕到。憑借巨鹿城牆對抗東虜大軍,怎麼也比在蒿水河邊和清軍野戰強上許多。

況且,韃子大軍南下,並沒有攜帶重炮,攻城拔寨,並非其特長。巨鹿城,確實是上上之選。

只是,京師遭韃子荼毒,各州縣淪陷,大軍毫無救濟,如果再退入巨鹿城中,難免落個消極避戰的惡名。

這惡名,可不是誰都能背得起。

「這王泰,怎麼知道韃子人馬多少,行軍途徑? 他又怎麼知道我軍會在巨鹿駐軍,讓人在此等候? 他又怎會得知高起潛會作壁上觀,見死不救?」

楊國柱指著王泰的信,驚訝地說道。

「是呀,楊軍門說的是!難道說,這王泰真有未卜先知的能耐?」

虎大威也是驚愕失色。這些軍國大事,一個遠離作戰區的小小地方武官,他又怎會知道的一清二楚?

「什麼未卜先知,不過是巧言令色的神棍而已!」

盧象升冷冷說了出來,心里的怒氣卻已經蕩然無存。

「本督承陛下錯愛,督兵馬殲滅東虜大軍,若是只憑黃口小兒的危言聳听,就輕言移師,任憑韃子燒殺搶掠,禍害百姓,如何對得起君王所托,又怎麼向天下的百姓交代?」

楊國柱和虎大威面面相覷,誰也不敢吭聲。

君王讓盧象升督師殲敵,對他寄予厚望,若是宣大軍撤入巨鹿城中,消極避戰,又如何面對君王和朝臣的悠悠之口?

要知道,朝廷大軍一直尾隨東虜大軍南下,而不是主動圍剿,其中最大的戰果,也不過是大同總兵王樸在涇陽(滿城)的斬首20級而已。

何況,那王泰所說,畢竟是猜測誰又知是真是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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