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陽城,夜色漆黑,大多數人家已經熟睡,城中打更的聲音傳來,此時剛剛過了三更。
北城曹府門外,十幾條黑影來到牆邊,他們疊起羅漢,很快一個個翻過曹府的圍牆,進入府中。
黑影們貼著牆壁潛伏而行,似乎對曹府的情形十分熟悉,他們黑衣蒙面,與夜色完美融為一體,極難分辨。路過幾間呼嚕聲大作的房間時,他們點起迷煙,輕輕吹了進去。
突然,前方亮光出現,一個打燈籠的婢女打著哈欠而來,看她的樣子,似乎是出來小解。
嘴被捂住,陰森森的短刀架在了脖子上,手中掉下的燈籠也被人接住。
「想活命,就別吭氣,我問你答,听清楚了嗎?」
劫持者冰冷的話語傳來,婢女嚇的六神無主,渾身發抖,那里還敢說不,只是點頭答應。
「曹掌櫃在不在,那個房間?」
「回……英雄,在……他的……房間!」
黑影遲疑了一下,轉過頭對著其他幾人。
「你們去後院的地窖,我帶幾個兄弟去找曹掌櫃。」
幾人分開,一些人向前,一些人去後院。
迎面兩個家丁而來,看到幾個黑影,都是一驚。
「你們……」
一個家丁下意識喊了一聲,話還沒有說完,對面兩個黑影疾步向前,長槍猛刺,一把長槍正中喊話家丁的咽喉,戳穿了脖子。另外一把長槍扎在另外一個家丁的胸部,血光迸濺。
兩個黑影抽回了長槍,兩個家丁的尸體被拖到一處牆角,輕輕放下。被劫持的婢女臉色蒼白,緊緊閉住了嘴巴,又開始發起抖來。
一行人挾持著婢女來到一間屋前,婢女哆哆嗦嗦指向了房門,隨即被一名黑衣人打昏,放在了一旁的隱蔽處。幾個黑影聚在門前,一個黑影輕輕用刀撥開了門栓,眾人模了進去,門隨即被關上。
曹樸從睡夢中驚醒,感覺到脖子上刀刃的寒氣,睡意全無,冷汗一下子流了出來。
「不許說話,不然就是死!」
曹樸連連點頭,燈亮了起來,看到眼前的幾條黑影,心里更是害怕。
「知道為什麼找你嗎?」
當先的一個黑衣人在桌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聲音倒是年輕。
「英雄,有話好說,有話好說!」
曹樸旁邊的小妾也醒了過來,驚恐地坐了起來,靠近了曹樸,露出白花花的半邊身子。
房屋里,粗重的喘息聲響起,黑衣人天天呆在一群大老爺們中間,猛一看到眼前如此白女敕的女人,鼻血差點流了下來。
董士元心里暗嘆,這老家伙眼光毒辣,年過半百,還有這樣的艷福。
「兄弟們半夜前來,只為求財,你不會讓兄弟們失望吧?」
「好說,好說!」
曹樸使了個眼色,小妾穿好衣服,下了床,在牆上一幅山水畫後的暗格里,端出一個小箱子來。
董士元擺擺手,兩個黑衣人接過箱子,里面裝滿了大大小小的金錠,大概有十一二塊,足足有三四百兩。
「只有這麼多嗎?你不會拿我們兄弟當叫花子吧?」
曹樸正要回話,門口響起了輕微的聲音。
「三哥…,在里面嗎?」
董士元輕聲應道:「沒事了,進來吧。」
門被推開,一群黑衣人進來,手里提著大大小小七八個布袋,沉甸甸地,很是有些分量。
「三弟,得手了!」
趙應貴指著每個人手里的布袋,低聲道:「金錠、銀錠三百多塊,怕是有上萬兩銀子! 兄弟們順手牽了幾匹馬,可以用來馱銀子!」
曹樸看著眾人手里的布袋,臉色煞白。從這響聲和凹出的形狀,他已經知道,自己的藏貨被掏了。
「這狗日的東西,藏了這麼多銀子,還要害人,老子卻吃不飽,要去討飯!」
趙應貴看著滿屋的奢華,床上曹樸的一張白臉,心頭怒火中燒,上前一步,就要動手。
「大哥,你忘了咱們的軍規?」
董士元低聲呵斥道,趙應貴臉上陰晴不定,手臂無力軟了下來,終于退後。
鄉兵的軍規,再加上王泰出發前的交待,即便是趙應貴這樣火爆的性子,也是選擇了服從。
「軍規?」
曹樸狐疑道:「你們難道是官軍?」
「曹掌櫃,不要管我們是什麼人,多謝了! 咱們就此告辭!」
董士元話音未落,眼看著多年的心血要被搶走,曹樸再也忍不住,大聲叫了起來。
「你們這些畜……」
話未說完,身後的漢子狠狠一刀,曹樸的聲音戛然而止,脖子上的鮮血如噴泉般射出,染紅了床上床下。
曹樸的小妾咬緊了牙關,用手掩住了臉,瑟瑟發抖,不敢發出一言。
「走,馬上離開!」
董士元也不再糾纏,擺了擺手,眾人紛紛退出了屋子。
眾人出了屋子,和外面等待的鄉兵匯合,向著後門而去。
幾個曹府家丁迎面而來,鄉兵們長槍頻刺,幾個家丁紛紛倒地,發出淒厲而短暫的叫聲。
「快點離開!」
鄉兵們打開了後院的大門,眾人出了院門,紛紛上馬,打馬而行。馬蹄聲陣陣,家家戶戶卻是關緊了屋門。一些百姓膽戰心驚,大多數的人卻是沉浸在夢里,並未被吵醒。
這年頭,比這還大的陣仗,不知見識過多少。再說了,能被搶劫的,大多是為富不仁之徒,又何必大驚小怪。
和土匪搶劫擄掠「怡情苑」的做法幾乎一樣,鄉兵們紛紛闖過了城牆,把咸陽城拋在腦後。
眾人打馬而行,人人臉色通紅。二十幾個兄弟,讓曹府的銀子幾乎都歸于囊中,唯一有些遺憾的,就是事情做的不太完美,作案手法上,還有待提高。
咸陽縣,渭水南岸,黑夜,張家莊。
王二藏在一處河渠之內,凝視著眼前的高牆壁壘,不發一言。他身旁的一眾黑衣人也都是看著前方,寂然無聲。
張家莊,子夜時分,巨大的莊子寂靜無聲。顯然,經過一天的炎熱和忙碌,所有人都已經沉睡。
王二微微擺了擺手,旁邊的溝渠中,幾十條漢子一躍而起,人人黑巾蒙面,個個手持利刃,直奔張家莊的圍牆。
梯子搭了上去,幾個黑衣人很快爬上了三米多高的牆頭,隨即跳入了院中,莊門很快被打開。
王二翻身上馬,一馬當先,十幾個騎士打馬跟隨,眾人如旋風一般,奔進了張家莊。
清脆的馬蹄聲在莊子里回響,莊子里的人們從睡夢中驚醒了過來,他們手忙腳亂,紛紛穿上了衣服,拿起了刀槍。
這年頭,土匪可不是什麼新鮮事。
「快去稟報老爺,土匪殺進來了!」
張彪穿上衣服,拿起長刀,大聲指揮著家丁,一群人奔出了房門,只見院中男女老少狂呼亂叫,狼奔豕突,亂糟糟一團。
「鬼嚎什麼,跟著我殺賊!」
張彪大聲疾呼,身旁很快集結起了二十多個家丁,一群人舞槍弄棒,大踏步向前,氣勢洶洶。
「嗖」的一聲,剛到前院,還來不及拼殺,一支羽箭呼嘯而至,正中張彪胸口,直接把他射翻。
火把熊熊,院中有如白晝一般。無數條黑衣人惡狠狠撲了上來,那些個家丁,瞬間就被刺倒幾個,滿地的鮮血和傷者。
「快放下兵器,不要反抗!」
早已被驚醒的張國威心驚肉跳。對方一看就是訓練有素,自己那幾個家丁,根本不值一提。
廝殺那里能說停就停,轉眼間,地下又倒下幾名傷者,對方顯然留了情,並沒有痛下殺手,否則,此時已經是尸體一片了。
張家莊的所有人都被集中在了院中,男女老幼,二三十人。一個年輕女子牽著一個十一二歲的男孩,和張國威的妻子站在一起,臉色惶恐。
「張老爺,我們南山的兄弟們到此,就是沖著你的萬貫家財來的,弄不到銀子,莊子里雞犬不留!」
王二坐在馬上,故意嘶啞了聲音,火光搖弋不定,讓他的身影更難分辨。
而所謂的南山匪盜,也是魚目混珠,混淆視听。
「好漢,家里開銷大,沒有多少銀子,好漢看上的東西,盡管拿去!」
張國威連連作揖,叫起苦來。
「張國威,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再敢裝神弄鬼,砍了你的狗頭!」
看張國威不老實,王二使了個眼色,朱應旺大聲呵斥了起來。
張國威還要狡辯,朱應旺上前,一把拽過他旁邊的孩子來。
「張國威,這是你的寶貝孫子吧,你不想要他的命了?」
朱應旺的長刀,架在了小孩的脖子上。
「再不給銀子,全家一起去見閻王!」
張國威臉色煞白,旁邊的妻子大聲哭喊了出來。
「張國威,你這老不死的,你不要孫子,我還要!」
「你個臭娘們,你再胡咧咧,老子休了你!」
張國威還要恐嚇妻子,一名鄉兵上前,一槍桿把張國威砸的「噗通」一聲倒在了地上。
「張國威,你再放屁,老子馬上剁了你!」
朱應旺冷聲喝道,長刀一橫,嚇的小孩「哇哇」哭出聲來。
王二嘶啞著聲音,擺擺手。
「告訴他們,再不說出銀子藏在那里,全家都去見閻王,老子可沒有耐心!」
朱應旺領命,大聲恐嚇,張家大院所有人都是驚慌失措,哭聲一片,張妻趕緊擺著手,顫聲喊了起來。
「好漢,我知道銀子在哪里,跟我去取銀子,不要傷害我的家人!」
「你這老婆子、蠢貨,你這是要了我的命啊!」
張國威低聲嚎叫,捶胸頓足,想要撲上去,卻被旁邊的兩個下人緊緊拉住。
「要錢不要命,真是個守財奴!」
王二冷冷看了一眼張國威。這為富不仁、要錢不要命的老小子,今天算是要傾家蕩產了。
成袋的銀錠堆放在桌上,王二也是震撼不已。王家不窮,但是和這些富戶比起來,還是太單薄了些。
「我的銀子啊!我的銀子啊!」
張國威痛哭流涕,想要搶上前去,卻被家人死死拉住。
「金銀帶走,把百姓的借據欠條都燒了!」
王二看了看癱坐在地上,捶胸痛哭的張國威,本來想痛下殺手,最後還是忍住。
有時候,拿了這些家伙的錢財,比殺了他們,還讓他們難受!
縣里縣外,一連幾處大案,咸陽縣人心惶惶,驚動上官。按察使司衙門責令咸陽知縣張名世嚴查各案,一時矛頭指向南山群匪和地方衛所的軍士,西安府上下皆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