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雪日

作者︰浮沉的命運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西安巡撫衙門,後園之中,細小的雪花飄落,輕柔無聲,落在地上倏忽不見,雪花慢慢變大,地面開始變白。

「……笑語盈盈暗香去。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燈火闌珊處……」

孫世馨手里捧著書卷,眼光卻沒有停留在上面,她喃喃自語,良久,才嘆息了一聲。

燈火闌珊處的意味,眾里尋他千百度的心情,自憐幽獨,傷心人別有懷抱,正如現在的自己。

「笑語盈盈暗香去。小姐雪中踏步,不是尋梅卻是賦詞,但須笑語盈盈,才能應情應景。人生沒有不散的宴席,正如燈火闌珊處,都是無奈之味。」

忽然,有一個男子的聲音從旁邊響起。

孫世馨一驚,轉過頭來,看到一個英挺的男子,雪花飄舞之中,好似也在園子里漫步。

「你也喜歡辛稼軒的詞?」

本來想問男子是誰,但看到他臉上爽朗的笑容,笑時露出的一排整齊的雪白牙齒,孫世馨心里一動,馬上換了個問法。

「壯歲旌旗擁萬夫,卻將萬字平戎策,換作東家種樹書。辛棄疾英雄豪杰,壯志未酬,引為平生之恨。小姐吟誦這一首?青玉案.元夕?,在下也是極為欣賞。但要說最慷慨激昂者,卻是哪一首?破陣子?,讀之往往讓人熱血沸騰,不能自已。」

面對眼前人淡如菊的少女,王泰收起了內心的驚訝。他最喜歡的詞家便是辛棄疾,對辛詞可以說是推崇之至,尤勝蘇詞。

更何況,眼前的少女亭亭玉立,風華已現,雖然還未成年,但卻讓人暗自驚艷,心情舒暢,這也激起了他內心的一陣騷動。

在美麗的女子面前,幾乎所有的男子都想賣弄一番,不管是欣賞還是別有用心。

「內憂外患,國事艱難,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後名,這倒是應情應景。」

想起為國事操勞,白了兩鬢的父親,孫世馨下意識點了點頭。

「望長城內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頓失滔滔。一場大雪,不知遮蓋了多少人的傷痛,又掩蓋了人世間數不勝數的悲歡離合……」

看著漫天的雪花,突然想起那些原野間斷垣殘壁和窩棚里艱難度日的百姓,王泰不由得心中感傷,自顧自說了出來。

「長城內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頓失滔滔。你出口成章,這樣說來,你也會賦詞了?」

孫世馨心中怦然一動。眼前的男子,似乎有些故事,也有些才華。

「我……」

王泰苦笑一聲,這個時候,似乎不是舞文弄墨的時候。

「畏畏縮縮,怎麼,你不敢了?」

王泰剛想再推辭,看到少女眼中的傲意,不由得月兌口而出。

「小姐,請問可有筆墨?」

「你現在就寫?」

孫世馨眼中的驚訝更甚。

這人難道是要現場臨書? 他難道真的以為,自己是七步成詩的曹子建不成?

下人拿來筆墨,王泰思慮片刻,想起了自己兩世為人,孤苦伶仃,那世的親友還在痛苦煎熬,王泰定定神,就在後園閣內的石幾之上,寫了起來。

孫世馨收起驚訝的目光,看到王泰的前幾下筆劃,不由得「噗呲」一聲,笑了出來。

王泰不由得一愣,詫異地看了孫世鑫一眼。孫世馨雖然止住了笑,但眼楮里面的笑意,卻是顯而易見。

王泰心頭愕然,眼楮看向自己所書,恍然大悟。自己這筆法,後世無所事事,整日里關起辦公室門來,練了三四年,不會這麼不入流吧?

他可是記得,自己曾經給幾個下屬、村主任、學校等留過墨寶的。

心頭雖然狐疑,王泰還是定神寫了下去。

孫世馨也是收起笑意,眼楮隨著王泰筆走龍蛇,震驚之余,慢慢讀了出來。

「殘雪凝輝冷畫屏,落梅橫笛已三更,更無人處月朧明。

我是人間惆悵客,問君何事淚縱橫,斷腸聲里憶平生……」

即便是抄襲,王泰也是臉不紅,心不跳,寫完了,他放下了紙筆,在孫世馨的目瞪口呆之中,笑了一笑。

「班門弄斧,還望小姐不要見笑。」

「你……」

孫世馨拿起紙張,輕聲讀著,眼圈一紅,眼淚不由自主流了下來。

「你這人……只怕是自哀自怨,自問自答。你有怎樣的傷心事……又怎能作……出這樣幽怨的佳句?」

孫世馨說話時,想著這些詩句,淚水簌簌,不斷滑落,難以自抑。

這人,他怎麼會有如此的心傷?

他定然是傷了自己,卻也傷了別人。

王泰見孫世馨楚楚可憐,想要上前安慰,卻又覺得唐突。

「你等一下,這詞真是你所做?」

孫世馨抬起頭來,忽然問道。

「千真萬確,確是在下所做!」

孫世馨擦干臉上淚水,看著王泰,忽然破涕而笑。

「不會是你做的,你這麼年輕,沒有這樣的傷心事!」

「小姐,世間之事,光怪陸離,說出來也沒人相信,還是不說的好。」

自己的經歷,說出來恐怕無人相信。還是不要說,以免讓人以為自己是神經病。

「你這詞自言自語,自怨自艾,自問自答,「斷腸聲里憶平生」之句,更是點楮之筆,令人潸然淚下。你才多大,怎麼會有這樣的人生感悟?」

孫世馨輕聲說道,卻是對詞開始賞析起來。

「小姐,這是有感而發,不能……」

王泰心頭一痛,編不下去。

他總不能告訴對方,自己是20歲的身體,40歲的心態和經歷。

「要讓我相信此詞是你所做也很容易,只要你能重新另賦一首,我便相信了你。」

孫世馨擦去了幾滴眼淚,重新又變得容光煥發,帶著稚氣的笑容,讓王泰難以拒絕。

「天下動蕩不安,諸事艱難,百姓流離失所,嗷嗷待哺,此情此景,你是不是要振奮些,不要自艾自憐,這才是男兒所為。」

王泰震驚地看著眼前的女子,微微點了點頭。天下之大,他可真是小瞧了芸芸眾生。

「兄台,我來給你磨墨!」

看王泰低頭沉思,孫世馨趕緊來到石幾旁邊,自己磨起墨來。

腦袋里面快速閃過後世的那些詩詞,王泰微微走了幾步,心里有了主意。

「你又要七步賦詩?」

看到王泰來到桌前,孫世馨目瞪口呆。

「紅袖添香,人生快事,不要說七步,三步足矣。」

王泰抓起筆,在紙上開始寫了下去。

孫世馨目光迷離,她抬頭看了王泰片刻,輕輕搖了搖頭,眼光收了回來,放在了紙上。

王泰寫完,放下手上的狼毫,孫世馨上前,看了起來。

「詩界千年靡靡風,

兵魂銷盡國魂空。

集中什九從軍樂,

亙古男兒一放翁。」

「亙古男兒一放翁,千古英雄無覓處,陸放翁得到兄台你如此嘉許,可謂是受寵若驚了。」

孫世馨收回目光,雙掌輕輕一擊,她看著王泰,詫異道:「兄台,你倒是奇才,七步便成佳句,堪比曹子建。不過,我想知道,辛稼軒和陸放翁,你到底更喜歡哪一個?」

王泰沉吟了一下,搖頭道:「二位先賢都是熱血男兒,卻都懷才不遇。我大明內憂外患,動蕩不安,在下只想成為自己,不想重蹈二位先賢覆轍,誤了天下大事。」

「慷慨激昂,卻不怨天尤人,說的好,小妹佩服!」

孫世馨忽然笑了起來:「我知道你是誰了,你姓王是不是?」

王泰看她巧笑嫣然,眼波流轉,令人賞心悅目,也不由得開心。

「小姐怎麼知道我姓王?」

「王泰之名,西安府人人皆知,又豈是小妹一人得知?」

孫世馨看著王泰,見他睜大眼楮看著自己,不由得臉上一紅。

「王兄,你在咸陽地面上做下了驚天的大事,墾荒屯田,興辦學堂,興旺百業,保一地平安,為國為民,劍膽琴心,小妹佩服之至!」

孫世馨施了一禮,王泰趕緊謙讓。

「小姐謬贊,王泰有愧。」

「王兄,無需多禮。我大明就是繁文縟節太多,朝堂閹黨作祟,空談誤國者比比皆是,士民尚武之風缺失,才使得流寇四起,區區東虜也敢欺凌中華。我爹說你練兵有術,是個人才,你不是這樣的凡夫俗子吧?」

「我……」

王泰大吃一驚。原以為這位偶遇的女子是個溫文爾雅的淑女,沒想到她豪爽直率,卻是個熱血女子。

「敢問小姐尊姓大名?」

「王兄,你上次留給我爹的那句「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這句是殘句。下句是什麼,能不能也寫出來瞧瞧?」

孫世馨眼楮含笑,心情似乎不錯。

「你是撫台大人的千金?」

王泰吃了一驚。孫傳庭溫文爾雅,器宇軒昂,想不還有這樣出色的女兒。

怪不得歷史上孫傳庭戰死後,兩個女兒都自盡,今日一見,果然是剛烈無比。

「小姐,捐軀赴國難,視死忽如歸。王泰一定如小姐所願,抵抗外侮,毀家紓難,不負天下百姓。」

王泰岔開了話題,正色說道,臉色凝重,孫世馨立刻高興了起來。

「王兄,一言為定。你還沒有說,哪句詩的下半句是什麼。是不是因為我爹是撫台之尊,你就誠惶誠恐,不知所措了?」

孫世馨似笑非笑,王泰臉上一紅,微微搖了搖頭。

「小姐,你小看了我王泰。」

王泰沉聲道:「那兩句只是殘句,沒有整章,當時撫台大人重壓在旁,哥哥我情急之下,只是偶得佳句而已。」

「原來又是七步成詩!」

孫世馨輕輕一笑,欠身施了一禮。

「王兄天縱奇才,小妹魯莽,只是開個玩笑,還望你見諒。」

王泰趕緊回禮。這孫世馨不愧是名門之後,還未成年,舉手投足,卻已是大家風範,讓他不由感慨孫氏的門風。

大雪紛飛,漫天飛舞,天際一片白茫茫,王泰看孫世馨身材縴細,似乎弱不禁風,不由得擔心道:「孫大小姐,天寒地凍,北風凜冽,你不冷嗎?」

「今日見了你王兄,如沐春風,那里還有半分的寒意!」

孫世馨搖搖頭笑道:「況且,天降大雪,此乃祥瑞,明年的莊稼,肯定會是大豐收,百姓能吃得飽,我這心里也是快樂!」

王泰被她的樂觀情緒所感染,也是心情舒暢。人生心里快樂,人生苦短,尤為難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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