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理解合作伙伴的難處，但梅院長交給的任務又必須完成，否則，要是在檢查組到來之前不能把借款窟窿堵上，一旦被上級部門追究，事情就大了。
陳耀華處于兩難境地，老徐更是不理解，「陳總，這點錢放在我們這樣的地方企業是大數目，但在你們那樣的單位，應該不叫事呀！」
「徐廠長有所不知，天晨材料研究院是部屬科研機構，我們的財務紀律非常嚴格，雖然單位不差這點錢，但都是專款專用，一分也不敢亂動。」
「專款專用，但你們521工程指揮部有生產基地，需要的流動資金應該不少吧？如果像你說的那樣只是為了應付檢查，短期平賬，這件事情就沒那麼難了。」沒給合作伙伴幫上忙，老徐覺得過意不去，他也主動幫老陳想辦法。
「徐廠長的意思，你認為應該怎麼辦呢？」
「陳總，你們521工程生產基地需要從我們這里購買原料，用流動資金付給我們原料款，這樣走賬沒有任何問題吧？」老徐經營企業多年，這方面經驗很豐富。
「用流動資金購買原料當然沒有問題，然後呢？」
「你們以購買原料的名義，給光明溶劑廠一筆原料款，在你們認為合適的時候，隨時可以把這筆錢轉走，用于填補你們內部的窟窿。為了逼真，咱們雙方可以新簽一份原料購銷合同，至于資金從光明溶劑廠到你們單位的財務名目，可以隨便編一個。」老徐想得很周到。
「這個，」陳耀華做了一番分析，「辦法是不錯，不過我得回去向財務部門咨詢一下，看看這樣做有沒有風險。另外，作為合作伙伴，我對徐廠長和光明溶劑廠是非常信任的，但要讓單位財務部門的領導放心，恐怕還需要我做些解釋說明。」
老徐也是聰明人，他知道對方有點擔心資金的安全，「陳總，我認為這個辦法可以為你們解決賬目平衡問題，如果單位領導對放在我們賬上的資金不放心，我可以跟你簽一份備忘錄。再說，光明溶劑廠跟天晨材料研究院合作，還是市領導親自牽的線，咱們是緊密合作單位，我們要是那麼不講信用，不僅將來沒法見面，我們向市領導也交代不了呀！」
「徐廠長多慮了，不是信不過你們，因為單位制度嚴，我的意思，該走的程序我必須向領導層層請示，但我一定會把利害關系跟他們講清楚，爭取得到財務部門的支持。如果有關領導同意這樣操作，還請徐廠長大力協助。」
「陳總放心，你向我借這麼大一筆錢，因為我們是小單位，沒有這樣的實力，確實幫不了你，但讓我協助一下，我絕對盡全力，需要我們怎麼做，我絕不打折扣。如果連這麼點事都辦不了，還叫什麼緊密合作關系？」老徐倒是實在。
時間過得很快，不知不覺就到中午下班時間了，老徐看了看牆上的掛鐘，「陳總，這是咱倆第一次單獨坐在一起，現在到午飯時間了，但我們食堂只有大鍋菜，白菜炖豆腐，咱倆不如到外面找一家國營飯館，今天中午我請客。」
陳耀華站起身來，連忙擺手，「謝謝徐廠長的好意，不管是單位食堂，還是國營飯館，咱們都免了。事情已經談完，我也該回單位了。」
老徐挽留道︰「從這里回你們單位，騎自行車少說也要半個小時，等你到單位，恐怕已經過了食堂開飯時間了吧？在哪兒都要吃午飯，你就留下來，吃了午飯再走，正好利用午飯時間，我想再跟你聊聊，你既是技術專家，又是領導干部，我覺得跟你聊天能學到很多知識。」
「我們單位人多，食堂開飯時間比較長，半個小時到單位，應該還能吃上午飯。徐廠長，咱們是合作伙伴，今後見面的機會一定很多，521工程指揮部隨時歡迎你去指導工作。」說完，陳耀華轉身告辭。
「陳總，你，實在不願留下來，我得送送你呀！」
陳耀華在辦公室門口停下來，轉身擋住老徐，「今後大家常來常往，咱們不搞迎來送往那一套，徐廠長何必這麼客氣？你請留步，到此為止！」
原打算從光明溶劑廠出來，再去找立新化工廠的吳廠長，但陳耀華現在放棄了那個念頭，一方面因為立新化工廠跟光明溶劑廠一樣，都是地方國營企業，雖然規模稍大一點，但讓對方一下子借給這麼大一筆錢，估計也是希望不大；另外，真要是采用老徐建議的那種辦法，通過光明溶劑廠就可以辦理，再找第二家也就沒有任何必要了。
離開光明溶劑廠，陳耀華騎著自行車往回趕，半個多小時後，進了天晨材料研究院的大門，從食堂前面經過，見門還開著，他拐了進去，大廳里已經沒有幾個吃午飯的職工了。
在窗口看了看，中午的主食一如既往，以高粱為主，憑細糧飯票供應的米飯和饅頭，早就賣光了，副食是炒土豆絲和白菜炖豆腐，但也所剩無幾。
因為開飯時間已過，陳耀華取出隨身攜帶的飯票，從還開著的唯一窗口遞給服務員，「請給我三兩高粱米飯和一份土豆絲。」
服務員認識陳耀華，「陳主任，這都幾點了？你怎麼才來吃午飯？」
「今天有點事，來晚了。」
「但是你看，高粱米飯已經涼了，土豆絲就剩盆底了，我給你熱一下吧？」服務員好心地說。
「謝謝，不過沒關系，不用熱了，你給我吧，隨便對付一口就行了。」
吃過午飯，陳耀華直接去了試驗車間，因為他還惦記著正在進行的TSMT202工業化試驗。
黃哲明和同事們都在各自崗位上聚精會神地操作，陳耀華走到跟前也沒人注意到他，看得出來，今天的試驗比較平穩，他在一旁靜靜地觀察，既然職工們能獨立操作，他就放心了。
正當老陳準備離開的時候，一名職工回頭發現了他，「主任，你什麼時候過來的？」
包括黃哲明在內的其他職工也回過頭來跟老陳打招呼，「主任回來了？」
「我也剛過來，看見你們都能熟練操作了，我就沒打擾大家。怎麼樣，今天的試驗進行得很順利吧？」
「還算順利，起碼到目前也沒出現什麼異常，這是今天的試驗記錄。」黃哲明把試驗記錄本遞給陳耀華。
老陳接過來看了看，「不錯，大家繼續吧，下午我還有點事，就不陪你們了。」
下午一點上班，大約一點半左右，陳耀華來到梅院長辦公室，把上午辦事的大致情況向他做了匯報。
「哎喲，看來我以前把這件事想的太簡單了！難道他們兩家都湊不齊這筆資金嗎？」
「梅院長，不是對方不肯幫忙，那兩家地方企業規模都不大，一個二三百人的小企業，流動資金加在一起也沒有多少，要讓他們湊足這筆錢，難度實在太大。」
「怎麼辦呢？借用科研資金的窟窿如果不堵上，要是檢查組追究起來，這個責任就得我來承擔，因為借用科研資金修建職工住宅的決定是我做出的。」梅院長略感無奈地說。
「哎喲，改善職工住房條件，受益的是全體職工，怎麼能讓你獨自承擔責任呢？另外，雖然光明溶劑廠和立新化工廠不能在資金上幫忙，但可以另闢蹊徑，讓他們協助咱們解決問題，事情並沒有想象那麼可怕。」
「依靠他們協助？他們都是沒有實力的小企業，能為咱們解決什麼問題？」
陳耀華談了光明溶劑廠老徐的建議和自己的設想，梅院長瞬間感到了希望，「這個方案倒不失為解決問題的一種辦法，只是具體操作需要謹慎。」
「畢竟轉給對方這麼大一筆資金，具體操作的每一步都需要謹慎，必須引起高度重視，為了萬無一失，咱們可以跟對方簽一份諒解備忘錄。梅院長，我覺得主要問題不在這里，現在面臨的困難是如何說服主管財務的副院長和財務處長，讓他們理解這樣做的必要性，至少不要反對這樣做，否則，這件事就麻煩了。」
「是啊，這相當于向對方支付一大筆原料預付款，說起來有點不合情理。」
「合不合情理，只有咱們內部的人知道，檢查組沒人關心這種事情，他們只檢查財務賬目是否合規，你說對吧？」
梅院長慢慢點頭說道︰「是啊，關鍵咱們內部的人要形成共識，而且不能把這些內幕往外透露。」
「所以，我說現在的首要問題是說服主管財務的副院長和財務處長，讓他們同意這樣做。」
「沒事，他們的工作我去做，就像你說的那樣，改善職工住房條件，所有人都受益，現在需要解決問題，他們不能站在旁邊當看客吧？」
「那就最好了！一旦做通了財務副院長和財務處長的工作，咱們馬上就可以著手辦這件事。」
兩天以後，梅院長打電話讓陳耀華去他辦公室商量工作，老陳進屋便問︰「財務部門的工作做通了？」
「算是通了吧，你先坐下。」
「看來財務部門的領導還是通情達理的，為了大家的事，他們也應該體諒院長的難處。」
梅院長搖頭苦笑一下，「耀華同志，你把財務部門的領導想得太好了，要是真像你說的那樣，我就不用費那麼多口舌了。」
「哦，難道在你面前，他們也敢阻擾這件事？」
「倒不是阻擾，他們怕擔責任，提出了轉到對方賬上的資金遇到風險怎麼辦？即使我一再解釋，他們也不放心，最後，我給他們寫了個字據，如果轉出去的資金遇到風險，跟他們無關，等于完全免除了他們的責任，他們這才同意你那套方案。」
陳耀華有點生氣，「梅院長，我不應該說這些話，但事實就是如此，有些人的工作作風讓人看不慣，只知道當太平官，明哲保身，處處顧及自己的安危，對工作按部就班，死守原則，不願承擔任何風險，看見利益搶著上，遇到問題躲著走。我不明白，這些人是怎麼混到現在這個官位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