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陳耀華的解釋，馬學遠顯然沒往心里去，「問題是我們只負責原料研制，根本不涉足TSM合成，對其中的情況一無所知，根本不可能幫你們發現任何問題！」
見馬學遠故意回避，陳耀華的一名助手看不下去了，「主任在前面已經講過，我們在組里分析排查後，沒有發現問題，才把查找範圍擴大。畢竟決定TSM材料性能的因素，除了材料合成過程中的工藝條件，還有原材料的質量問題，這正是讓大家共同查找原因的目的。」
「是啊，原料質量也是影響TSM性能的主要因素，我同意這個說法。」一向話語不多的孫良才，在技術上卻表現得極為冷靜，他實事求是，不回避存在的任何問題。
談到原料質量對TSM性能的影響，其他技術人員也覺得存在這種可能，就連剛才還想獨善其身的一組組長馬學遠，也不再認為自己只是局外人。
負責原料研制的幾位課題組長和他們的助手當然清楚，正是因為在國內買不到現成原料，確定TSM攻關項目的研究內容時，才將相當大一部分資源用于原料研制。
但是，任何一種新產品，在還未形成標準化生產之前，都存在質量不穩定，或根本不合格的可能，三個試驗組研制的幾種主要原料，當然也不例外。
「雖然這些原料也經過分析測試中心檢測過，說起來也算質量合格，但有沒有咱們自己制定的質量標準過低，達不到合成TSM對原材料質量要求的可能？」一番議論後，陳耀華提出這個問題，讓大家繼續探討。
「完全有這種可能。」陳耀華的另一位助手分析其中的原因，「畢竟溫度壓力、成分配比、催化引發和反應介質等工藝條件，我們都進行過多項對比實驗，唯獨忽略了原料純度的影響。不是我們不想開展這方面試驗，而是沒有純度更高的原料，導致我們無法開展這種對比試驗。」
短暫的沉默後，負責原料研制的科技人員秉持科學務實的態度，他們不再回避問題，全都贊同或默認陳耀華和他助手們的觀點。
「各位還有不同意見嗎？如果大家一致認為問題出在原料上，那我就向院領導匯報，爭取得到上級部門的理解和支持。」陳耀華再次提醒道。
負責原料研制的三位項目負責人各自表態，他們願意繼續改進原料生產工藝，有信心進一步提高原材料質量。
話雖如此，要提高原料純度和優化合成工藝，就需要繼續進行大量試驗，因為上級撥付的科研經費已經所剩無幾，繼續試驗所需的經費從何而來？現在後續資金成了一大難題，如果沒有經費支持，一切都是空談。
陳耀華來到院長辦公室，把TSM研究室全體科技人員的討論結果向梅院長作了匯報。
「怎麼，你們已經找到問題的關鍵所在了？」
「是的，我們認為只要提高原料純度，就能提升TSM的性能。」陳耀華顯得非常自信。
「那好啊！你們盡快開展試驗，把原料質量提上去，看看究竟能不能提升TSM性能。」
「我們做過仔細分析，問題就出在原料質量上，如果原料質量得到改善，TSM性能一定可以得到提升。」
「既然你們信心十足，那就抓緊時間繼續工作吧。」
「可是院長，」陳耀華欲言又止，似有難言之隱。
「我早就說過，咱倆是521工程正副總指揮，有事你可以隨時來找我，耀華，什麼事不妨直說，沒有必要為難。」
「院長，後續試驗還有大量工作要做，但項目經費即將枯竭，如果繼續試驗，還請院里出面，去上面再申請一筆科研經費。」
「這，」梅院長覺得除了錢，其他事情都好辦，唯獨科研經費，讓他感到頭疼，特別是這種追加經費的申請，很難得到上級部門的支持，所以，他顯得猶豫不決，「你們的經費都用完了嗎？當初預算是怎麼做的？申請追加項目經費，恐怕沒那麼簡單啊！」
「你知道我是後來調到TSM研究室的，當初預算是有點問題，做預算的人可能不夠嚴謹，把事情想簡單了，但事已至此，咱們不能讓TSM項目半途而廢呀！」
「那倒是，如果項目半途而廢，不僅有損天晨材料研究院的聲譽，也辜負了政府部門對咱們的殷切希望。只不過，你怎麼保證提高原料質量，項目就一定能成功呢？」看來，梅院長對陳耀華他們的工作，還是有點不放心。
「來你這里之前，我們召集全室科技人員開會，仔細查找原因，最後達成共識，大家一致認為，只要提高原料純度，項目絕對可以獲得成功。如果這還不足以讓領導放心，那我立下軍令狀，我以黨性和人格擔保，要是完不成任務，撤職查辦，開除黨籍和公職，認打認罰由你們！」
這番話完全出乎梅院長預料，「耀華，你年輕，有干勁，這值得鼓勵，但科技攻關不是兒戲，這樣的話不能隨便說。」
也許覺得自己剛才的話有點冒失，陳耀華急忙補充道︰「作為科技工作者，最起碼的職業操守和素養我還是有的，對待技術問題，我從來不敢掉以輕心，尤其像TSM這樣的科技攻關項目，我更不敢有戲言，如果沒有充分的科學依據，誰也不敢亂夸海口。」
陳耀華的信心和誠意讓院長動容，「那你回去準備一份經費申請報告，把理由說的盡可能充分，先讓上級部門看一看，必要時我親自出面找他們。」
得到院領導的支持，陳耀華信心十足，他熬夜兩個晚上，第三天上午，將一份「521工程後續試驗經費申請報告」呈送到院長面前，經梅院長審閱後，吩咐科研管理處立即派人將報告送到上級主管部門。
一個星期後，主管部門打來電話，要求521工程負責人前去匯報工作，梅院長和陳耀華是521工程的正副總指揮，他們立即動身前往京城，上級機構主管科技攻關的司局領導接待了他們。
陳耀華詳細介紹了他們前期所做的工作、取得的成績和存在的問題，並希望得到上級部門的繼續支持。
「你們的報告我們已經看過了，應該說前期做了不少工作，也取得了一些成績，起碼打通了合成TSM的全流程，現在的問題是TSM性能還未達標，我們想知道的是，按照你們分析查找出來的原因，也就是原料純度不夠，如果把這個問題解決了，TSM性能就一定能得到提升嗎？另外，提高原料純度，難度有多大？憑你們現有的技術力量，能不能把原料純度搞上去？」
不愧是上級部門主管科研攻關的領導，提出的問題重點突出，一針見血。
陳耀華耐心地逐條解答︰「我們用排除法，已經將有可能對TSM性能造成不良影響的其他因素都排除在外了，唯獨因為時間緊迫和經費不足，沒來得及考察原料純度對TSM性能的影響，所以，我們認為問題就存在于這里。當然，提升原料純度肯定面臨一些技術難度，但我們的科研人員已經找到了解決問題的辦法。」
「哦，你們怎麼就肯定是原料純度不夠，影響了TSM性能呢？」
「合成TSM需要十余種原料，但國內沒有現成產品，這些原料都是我們的科技人員研制出來的，因為急于拿出TSM樣品，忽視了原料質量的影響，我們有點饑不擇食，就把那些原料用上了。原料純度不夠，其中含有大量雜質，那些雜質對TSM性能必然造成不良影響。」陳耀華解釋道。
「有道理！看來你對自己的團隊很有信心？」
梅院長插話道︰「他呀，不僅有信心，還要給我立軍令狀，用他的黨性和人格擔保，聲稱按照他們的方案搞下去，如果不成功，願意接受撤職查辦，開除黨籍和公職的處罰。」
「哎喲，這也太嚴重了！科研開發，本來就帶有探索的性質，誰也不敢保證百分之百成功，不過有這樣的意志品質，確實值得肯定。」這位領導由衷地贊許道。
「但我們不是空喊口號，敢于接受這樣的挑戰，完全是基于科學務實的分析和總結。」陳耀華道。
「很好，有你們這樣的科技工作者，祖國的科研事業大有希望。」
「可是領導，我們後續試驗所需的科研經費？」
主管財務的羅司長馬上皺起了眉頭，「現在經費緊張，你們的情況屬于追加預算，得往後排。」
一听這話，陳耀華覺得情況不妙，他焦急地說︰「我們的情況確實屬于追加預算，但TSM項目已經到了關鍵時刻，推一把就上去了，如果這個時候斷了資金來源，項目將前功盡棄，實在可惜啊！」
羅司長兩手一攤，一副無能為力的樣子，「沒辦法，現在全國百廢待興，需要用錢的地方太多了！僧多粥少，有些方面難免顧不過來，我們也很無奈。」
論行政級別和資歷，天晨材料研究院的梅院長，比上級部門這位財務司的羅司長都要高一個級別，但現官不如現管，羅司長主管科研資金分配，梅院長和陳耀華現在有求于人，他不得不放段，陪著笑臉，「因為當初立項時，有關人員對TSM的技術難度估計不足，經費預算偏低，現在項目經費已經枯寂，如果得不到資金支持，恐怕試驗馬上就要停下來，請羅司長幫我們想想辦法吧。」
「梅院長，現在面臨的形勢你又不是不知道，科研資金真的很緊張，要不你們停下來等等吧，我讓你們往後排，就是這個意思，並沒說不給你們。」
梅院長了解上級部門的機構組成，主管資金分配的部門不管立項，主管立項的部門不管科研資金分配，他表情嚴肅地說︰「我理解你們的苦衷，各方面都要照顧到，工作確實不好做，但TSM是國家交給天晨材料研究院的重大科研公關項目，事關國計民生和國防建設，如果因為資金問題停止試驗，耽誤項目進度，我們跟上級部門沒法交代，要是追究下來，這樣的責任恐怕誰也承擔不起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