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我在等那句夫妻對拜

話說這三月十六可是安爾鎮的大事!朱府的小姐杏雪可是拋繡球招親啦!

一連幾日的小雨也在今天停了。

「可是這陰天好像看起來更詭異了啊。」少勻打開窗戶嘆氣。

「什麼時辰了?」穆嫣打著哈欠,這幾日她起的不早啊,怎麼好像天都還灰蒙蒙的,還沒亮起來。

「都巳時過半了。」

真奇了怪了。白老板和輕紗沒回來,柳世安也沒來開門營業,連陸景也不知道上哪兒去了。這大好的日子鎮上怎麼異常的安靜?

「一切都很不對勁。師傅說,事出反常必有妖。如果你覺得不對勁,一定要相信自己,一定是有奇怪的事情發生了。哎,你說,」穆嫣在桌旁做好,陷入沉思,「輕紗走之前留的肉包子還有剩的嗎?」

說到這個少勻就來氣,「還說呢,你昨晚吃個十二個,一個都不給我,還想讓我吃皮?」

「還特麼吃呢!」陸景的聲音不知道從哪兒傳來,「我衣服都要被人扒光了!被鬼!」

陸景的聲音突然被打斷,穆嫣慌忙站起,不知道他人在何處,「師兄?在哪兒?」

周圍又安靜了下來。

「咚咚咚!」街上傳來一陣敲鑼打鼓的聲音,在這安靜的上午格外刺耳,「恭喜柳世安柳大官人搶得繡球,朱府柳家永結秦晉之好。」

少勻和穆嫣互看一眼,朱小姐繡球招親不是在傍晚嗎?說起來這里的人和事,感覺最不對勁的就是這個朱杏雪了。

「朱府!」

「朱府!」

兩人異口同聲地說。

半個時辰後,他們都看呆了,整個朱府上下,張燈結彩,大紅對聯懸掛高堂,幾十個錦箱在院子里排列有序,路旁鋪灑著數不盡的玫瑰花,寒風卷著花香刺得穆嫣頭都暈了。朱父站在一旁,樂得嘴都合不攏了,女侍從們來來回回跑個不停。為首的口里喊著,「馬上就要拜堂成親了,你們幾個動作麻溜點。」

什麼?馬上就成親?

穆嫣和少勻一個侍女打扮,一個侍女,被這波騷操作驚呆了,這麼急不可耐的嗎?

管家逮住了他倆,「你們倆干啥呢,吉時快到了,趕緊的啊。」

「哦哦,」穆嫣說,正巧剛才有人把一疊布匹扔到了她手上,「小姐說這些布給姑爺送去,我剛來不久,迷路了。」

「哎呦,你們是豬嗎!」管家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直走左轉,第二間房!」說完還不忘踹少勻一腳。

少勻這暴脾氣,撩起袖子就想揍人,穆嫣馬上拉住他,「好 好 ,先找到姑爺。」

于是,他們立刻立馬上馬連滾帶爬地走了。

找這個房間倒還順利,穆嫣甚至听到了有人在里面嗚嗚嗚,發出那種想說話卻說不出的聲音。推開門之前,穆嫣停了停,「我有一種不好的預感,我覺得會有一場惡戰。」

「是嗎?」少勻手一揮,喚出他的匕首,準備沖進去廝殺一番。「那我準備好了。」

穆嫣看著他一幅沖進去想要打架的樣子,伸手攔住他,在他耳邊低語幾句,「你這樣……」少勻越听越不可思議,越听離得越遠,等她說完,滿臉的無奈、懷疑、不情願、不相信,「不是吧小爺?」

「是的啦小哥,你快去吧。」

「你搞得定嗎?你真的的搞得定?你確定你搞得定?」說著,少勻一腳把房門踹開了,而屋里的一幕,當真是活色生香。

玉簫在穆嫣手里打了個轉,她凝目一笑,「搞得定,你去吧。」

眼前,陸景青坐在桌後的木凳上,花青長衫風流倜儻,右手搭在桌上,時不時地用手指敲打著桌面,一副悠然自得的樣子。

一位白衣女子像條八爪魚似地纏繞著他,幾乎是地,坐在他腿上,一只手勾著他的脖子,一只手模著他的臉,听到了後面有聲音,才轉過臉來,濃妝艷抹,很是妖媚。

「那我可走了哦?」少勻指了指眼前的景象。

「趕緊的。」穆嫣虛踢了少勻一腳。

女人扭了扭腰身,側轉了一個身,又從陸景青的腿間轉到了他身後,兩只手纏著他的脖子,貼著陸景青的頭,扭動著身軀,說道,「小相公,你的小情人來了,可奴家還舍不得你呢。」

穆嫣一步一步上前,眨了眨眼,「我可從來沒在師兄身上這麼扭來扭去過,看著挺不錯的樣子。」

女人笑了,用手掩嘴,「你想嗎?」

「想啊。」穆嫣很認真地說,「可是,要怎麼做呢?」

「你過來,」女人朝她招招手,「我教你,你師兄,也會教你的。」

穆嫣雙手放在背後,拿著那把玉簫,一步一步走了過去,女人對她伸著手,穆嫣一笑,伸手一下子纏住了女人的手臂。女人大叫一聲,正要去抓她,穆嫣用力把她甩到了另一邊去。

陸景青忽然飛身而起,拔出背後的劍,不偏不倚,正刺中她的心髒,女人化作一團煙霧,散去了……

「這是魅。」穆嫣告訴他。

陸景青又回到石凳上坐下,「我當然知道這是魅,你又怎麼知道的?」

「你的性格脾氣,我清楚,」穆嫣追過去也到凳上坐下,「我相信你。」

魑魅魍魎四小鬼,只有這魅是女的,專門依附到人身上,吸取成人的陽氣,只要讓她踫到,她就能得到那人的功力,一直不放手,直到那人陽氣殆盡。剛才那只魅想伸手拉穆嫣,如果穆嫣踫上她的手,也會被她吸食陽氣,那她就得到了兩人個力量,就更難打過了,所以,一定要先將他們分來。

桌子上有一壺酒,還有杯子,陸景青就給穆嫣倒了一杯,給自己也倒了一杯,「我也相信,你會相信我。」陸景青點了點她的鼻子。

穆嫣飲盡杯中酒,陸景青也一飲而盡,嘆到好酒。

「你怎麼會被朱杏雪抓來?所以她到底是個什麼妖怪。」穆嫣轉了轉自己的胳臂,剛才那麼用力地拉那只「魅」,手都傷了。

陸景青看著,起身,輕輕捏著穆嫣的胳臂,剛才那一下,的確是不輕,告訴穆嫣,也許她不是妖怪,她精通陰陽變化之法,能取人生魂,可能和白老板一樣是個陰陽師。她把自己抓來,是貪圖他的美色,想把他困在這里,辛虧穆嫣來了。

「但是說來也奇怪,朱杏雪是什麼時候修煉成陰陽師的?既然貪圖你的美色,為什麼要和柳世安成親?既然這麼想嫁給柳世安,為什麼時不時勾搭你?」

「其中的目的尚不清楚。」陸景說,「但我和她交手了幾個回合,她的靈力絕不在我們二人之下。若是二對一,我們必敗無疑。」

「不會。」穆嫣說,「我已經讓少勻去搬救兵了。」

「白老板?」

穆嫣笑笑,她說的救兵自然不是白老板,這人現在還不知道在哪兒呢,說是今天回來,也不知回不回得來。

朱杏雪不是人,也不是真心喜歡柳世安想和他成親,柳世安此時必然危險,若不救他說不過去。但救他,陸景卻沒有這個信心能打贏,看來剛才是被朱杏雪狠狠地虐了一把。焦急之時,陸景想到了師傅讓嘉辰帶了一個錦囊,不如打開看看是何物。

這穆嫣自然是不樂意,師傅說了危機之時才能打開,現在還不是危機之時呢。陸景嘆了口氣,「不知里面是何寶物,嫣兒你可要好好用,我倆的命就在你手上了。」說著,握住了穆嫣的手。

穆嫣低下頭,神色不定,想了想,「算了,可能我倆的命在你手上把握更大些。」

「你是說?」陸景青問。

「好,我把錦囊給你,我們速戰速決。」

陸景青自信一笑。

穆嫣點了點頭,握緊手中的簫,眉目一緊,簫如劍鋒一般插進陸景青的胸口,他死的時候,還是一臉不相信,化作一團霧氣,消散在空氣中……

忽然,屋中結界如陶瓷般破裂,結界後的才是真實的世界。而這個真實的世界里,柳世安被拔了衣服,只給他留了一條褻褲,五花大綁地被綁在床上,嘴里還塞了棉布,見到穆嫣,眼楮亮了,支支吾吾地在呼喚~

(十)

當然,穆嫣是很不屑看的柳世安的,用劍把他手上的繩子挑斷,背過身去,挑起散落在地上那些亂七八糟的衣服,背身遞了過去。

柳世安解開手上的繩子,撤掉口中的棉布,行雲流水般地穿上衣服,有些尷尬地走到穆嫣面前,咳嗽了兩聲,「多謝了,嫣兒。」

「你有沒有看到我師兄啊?」穆嫣問他。

「你師兄?」柳世安愣了愣,走到鏡子前看著自己,又環顧身周,一口血噴了出來。

穆嫣嚇了一跳,「哇,你吐血了啊,你沒事兒吧?」

「區區致命傷,無妨。」這位柳世安繼續咳嗽。

「你腦子燒掉了吧,致命傷了還沒事兒,」穆嫣好心地幫他拍拍背,「怎麼回事兒啊,我師兄在哪兒呢?」

柳世安緩了一口氣,突然笑了笑,看得穆嫣有些覺得有些詭異怎麼回事,他說,「根據我的判斷,剛才那個假的陸景說的沒錯,朱杏雪是個陰陽師。他昨晚把陸景擄了過來,又把傍晚的繡球招親改到了清晨,對柳世安,也就是我,施了法術。我不受控制地接下繡球,今日便拜堂成親。」

「那你怎麼還在這兒?那我師兄呢?」

「說來話長,」柳世安嘆氣,無奈地擺了擺手,「你師兄太俊俏了。朱杏雪她不想和我成親了,新郎變成了陸景,他的住所現在肯定也被結界封印住了,我也不知道在哪兒。如果一間間找,恐怕打草驚蛇,我們現在寡不敵眾。今日吉時乃申時三刻,不過一個時辰了,不如到時出擊,一舉拿下。」

「好是好,「穆嫣有些猶豫,「不過,萬一朱杏雪現在就對我師兄用強的,讓生米煮成熟飯怎麼辦?」

「不會。」柳世安斬釘截鐵地說,說完又有些猶豫,「不至于吧?」

這麼說著,兩人還是趴到了大堂前的樹上,觀察著朱府的一舉一動,閑著沒事兒,也就聊了起來。剛才結界中的一幕柳世安是看見的,他生怕穆嫣認不出來,救不了他還把自己搭了進去。

「你怎麼知道那人不是陸景?」柳世安問。

「那是魑。」穆嫣告訴他。

「我當然知道那是魑。」柳世安說,「你又是怎麼知道的?」

「我師兄的性格脾氣,我清楚。」穆嫣笑笑,一模一樣的回答,只能說,那只魑裝陸景青裝得的確像。魑乃四小鬼之首,易容的本事相當厲害。魑魅魍魎小鬼,也算是修行千年的鬼靈,竟然在朱府遇見他們到不並奇怪,朱杏雪竟然能操縱兩個小鬼,看來靈力確實不低。

「他什麼時候對我這麼好過了,」穆嫣哼了一聲,「又是倒酒,又是揉肩的。」

柳世安趴在穆嫣身邊,皺了皺眉,「哦?他對你不好嗎?」

「是啊,他罵我,打我,還踢我。」

「你瞎說。」柳世安連忙否認。

穆嫣笑了,定了定神,看向柳世安。這一看,一下子就把他給唬住了,只听穆嫣說道,「你很少喝酒。」

「但並非不喝酒。」

「你喝酒的時候用拇指和中指拿杯,他卻用了三指拿杯。」

說完,「柳世安」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輕「哼」了一聲,問道,「那這次呢?」

穆嫣看了看他手中的劍,「純鈞劍,我師兄的。一定要說柳世安用了也不是不可,但他是個左撇子,你右手持劍。」

「柳世安」點點頭,心中對穆嫣的表現還挺滿意的。

是的,穆嫣看出來,柳世安和陸景青被換了生魂。也就是說,這位柳世安身體里的其實是陸景青,而陸景青身體里的柳世安現在正不知道在何處。

「那我師兄身體里的,就是柳世安的魂魄了?」

「柳世安」繼續點頭。

好家伙,原來朱杏雪想嫁的是陸景的身體,柳世安的靈魂,這下把這兩人拼在一起了。

「不過,」穆嫣問,「就算朱杏雪是陰陽師,在陽間也奈何不了活人,你們怎麼會被取了生魂?」

「說來話長……」

這個「柳世安」還沒說完,就被媒婆媽媽那一聲聲新人到給打斷了。只見朱杏雪頭戴鳳冠,臉遮紅方巾,身上穿著紅娟衫,龍鳳呈祥格外醒目繡,腳步一顛一顛的,隔著蓋頭都能感受到喜娘的喜慶。而新郎呢,也就是那個陸景的身體,像個木頭一樣,一步一步像是被人牽著往前走,沒有一絲生機。

「一拜天地。」

「等一下。」穆嫣跳了出去,一把扯下新娘的蓋頭,看著她喜慶的笑容僵在臉上,罵道,「把我師兄換回來!」

「哪里來的小王八犢子,給老娘滾。」朱杏雪倒是一點也不客氣。

周圍的人看著熱鬧,本來就知道朱小姐喜歡搶接上好看的小相公,這次有人來搶她的親了,紛紛在那里樂呵呵地指指點點。

「柳世安」也從樹上跳下來,「要不打一架?有什麼事兒是動手說不清楚的?」

話音一落,朱杏雪閃出腕中的箭光,只听得那破碎一樣的寒光穿過人群,霹靂一般疾飛向穆嫣。穆嫣手中的玉簫變化成一把凌厲的劍,手腕旋轉,劍也如同閃電般快速閃動,將對面的袖箭一一化解,然後劍身逼去,讓朱杏雪步步後退,退到搶上不可再退,奮力抵抗。

「把他們換回來。」穆嫣說。

「偏不,有本事你自己換。」

朱父朱母大驚失色,慌忙去拉那位新郎陸景,「女婿啊,我女兒鐘情與你,我們就這麼一個女兒,你可要救救她啊。」

朱杏雪的紅紗裙隨風飄蕩,忽然從腰間拿出一把銀劍,嘴角帶著一抹玩味般的笑容,那匕首竟然在她的指間旋轉起來,攪動了那彌散在天空里的聲音墜落下來,幾乎把穆嫣的手攪進去。

這時,一身紫衣從天而降,用真氣一震化解了刀風劍雨,緩緩落下,「還有哪個是陰陽師?」

是敖勤!

敖勤一落地,身周散發出強大的氣場,穆嫣和朱杏雪、柳世安都被震地退後了好幾步,還有些在場的凡人震得暈了過去,沒暈的也趕緊跑了。

「姓白的言而無信已經被我殺了!在場的還有哪個是陰陽師!」敖勤雙手握拳,目光凶惡,讓人不敢靠近。

殺了?穆嫣心里犯嘀咕。

剛才她把少勻支開,就是為了讓少勻假扮成白老板,點起天然居門外兩盞白色燈籠。那白色的燈籠很是古怪,滿排的黃皮紙燈,只有那兩盞是白色的,燈座上雕刻的是九鬼壓棺。都說每個陰陽師「開門接客」的方式不同,穆嫣想,這位白老板恐怕就是點陰燈了。

今日也是與敖勤約定兌現之日。原本,穆嫣讓少勻假扮陰陽師,把敖勤引到此處,借敖勤之力對付朱杏雪,現在敖勤說把人給殺了,難道?

「嗨。」少勻悄咪咪地滑過來拍拍穆嫣,「假死假死。」

穆嫣被嚇了一跳,好歹放下心了,但也不忘抱怨一句,「你怎麼才來?」

「我早就來了,」少勻說,「在等。」

「等什麼?」穆嫣滿臉疑問,難道還會有救兵?

「等那句夫妻對拜。」

「滾!你以為看小說呢?」

是的,一般小說里就是要到這樣關鍵的時候,在「夫妻對話」這句響起兩人還沒拜下的時候突然跳出來美救英雄,方顯得場面激烈。但穆嫣沉不住氣啊,第一句「一拜天地」就把人家禮堂踹了。

一邊,敖勤一掌打斷一顆百年老樹。他渾身散發著黑氣,披散著頭發,面目猙獰,沒往前走一步,腳邊的草木都因踫觸了他周身的黑氣枯死。只听他怒喊一聲,「還有哪個,是陰陽師!」

朱杏雪抹了掉了嘴角的血,「叫老娘干嘛?」

話音一落,敖勤反手就是一掌,將朱杏雪打倒在地。那一瞬間,朱杏雪好像變成了另外一個人,頭發稀疏,前額的頭發已經禿頂,臉就像一個壓扁了的柿子餅,眼楮如核桃一般凸出,身子也高了許多,整個人因為太高了而佝僂起來,遠遠看去就像一個長得很高的猩猩。

「啊,是付螢舟。」得,少勻又知道了,「這人在晉代名噪一時。陰陽少君沒出世之前,一直是她統領的陰陽師,後來因為長得丑陋、自以為是又小肚雞腸,兩百多年前就被陰陽少君給打壓下去了。」

付螢舟模了模自己的臉,好像感覺到自己被打回了原型,慌忙又變回了朱杏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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