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拽著喜耳要把他扶起來,背上被那回過神來的殺手狠踹了一腳,身體前撲,直接把剛坐起來的喜耳又撲倒了。
「剛好一塊解決。」
殺手的刀再一次舉起,這次砧板上的魚變成了兩條。
井甘心中大喊著蕭千翎,期望蕭千翎能趕過來救他們。
但理智上她明白,這是不可能的。
蕭千翎此時被六七個殺手包圍著,她就算武功再高強,一時之間也難以月兌身。
這些殺手只分了一個人來殺井甘和喜耳兩個,也真是看他們不起。
事實表明,了結她們這兩個弱雞,一個人確是夠了。
井甘回扭過頭望著那把鋒利的刀刃,時間似乎一下子恍惚地回到了三年前。
她被狀爺劫持,利用她截殺範進舉。
那時她還是個癱子,身體無法動彈,只能眼睜睜看著那把刀朝她刺下。
場景再次重現,這一次她還要任人魚肉嗎?
現在她的身體是完好的、健康地,她可以自由支配自己的每一個部位和器官,她還沒到絕境。
求勝欲有時是個極其可怕的東西,當它被激發的時候,平日再弱小的事物,那一刻,似乎都充滿了無窮的力量。
井甘之後回憶起來也完全想不起自己到底做了什麼,她只記得自己當時只有一個想法。
活!
她想活,她不想那麼屈辱、且莫名其妙地死去。
等她醒過神來的時候,那個殺手已經跪著死在了自己面前,那把刀從胸前直插出後背。
她的雙手鮮血淋灕,掌心的刀口疼得她手指控制不住地抽搐,全身都在顫抖。
喜耳被那殺手的血濺了一臉,呆怔地躺在地上久久回不過神來。
「我……殺人了。」
井甘唇色慘白地盯著自己血流如注的雙手,腦子感覺暈地厲害。
她殺人了,!
「井甘小心。」
一聲尖銳的大喊將井甘的思緒拉了回來,一抬頭就看見又一個殺手朝她們沖了過來。
井甘強迫自己打起精神,握住插在死人胸口那把刀的刀柄,想要把刀抽出來。
可顫抖的手單單一個握拳的動作就讓她渾身發抖,根本使不上力拔出刀來。
她喊著發愣的喜耳,「快,快幫我,快啊——」
喜耳一個激靈坐起來,愣了一瞬,立馬顫抖著手來幫她拔刀。
兩人艱難地把那把厚重的刀從死人胸口抽出來,舉在身前,如臨大敵地等待著又一個敵人的到來。
井甘視線虛地厲害,眼楮出現重影,雙腿也軟地有些站不住。
她啞著聲音喊蕭千翎,像是臨死前最後的呼救。
她知道自己是沒法再爆發一次,將沖過來的那個人也放倒的。
她已經看不太清楚人了,喜耳蒼白的面龐也漸漸變得模糊。
無數畫面走馬燈似地在腦中閃過,她發現自己想的最多的,最後停留的那張臉……居然是王澧蘭。
她恨他,怨他,怪他。
但終究也是愛他的吧。
她知道他有苦衷,嘴上說的那般瀟灑霸氣,但內心實則早就原諒了他,只是撐著面子放不下吧。
她覺得自己真TM沒用,唾棄自己一萬遍,但第一萬零一遍卻又是想要原諒他。
她突然有些後悔,自己跟個瘋子較什麼勁呢。
她那麼灑月兌的人,偏偏在他的事情上那般固執,何嘗不是一種深深在乎的表現。
如果他在身邊就好了,她願意告訴他那一句他等了許久的話。
「阿蘭,我原諒你了。」
蕭千翎發現圍繞著自己的那些殺手一個個都跑了,等她正暗喜想要抽身去救井甘的時候,發現從自己這跑了的殺手,全部被殺死在了院子里。
八具尸體以各種詭異、痛苦的姿勢分布在院子各處,且每一具尸體都沒能保持完好尸身。
各個部位的零件四分八落,整個院子飄蕩著令人泛嘔的血腥味,場面慘不忍睹。
饒是蕭千翎這樣當了數年捕快,見慣死人的人,此時也一個忍不住大聲狂吐了起來。
而目睹了全過程的喜耳早已吐無可吐,一個白眼暈死了過去。
蕭千翎突然有些羨慕他,要是自己也能這麼暈過去就好了。
戲樓的護院和五城兵馬司的人是一道趕來的,兩撥人一進院子也被眼前的地獄場景嚇地面容失色。
所有人都注意到了院中間那個一身紅衣的男人,艷麗的紅衣被血染出了一塊塊深色的痕跡。
他白地反光的肌膚襯著那紅,越發顯得妖冶、詭異,透著一股森寒之氣。
他的臉上也濺滿了血漬,擁抱昏迷少女的手卻白淨無垢。
垂著眼瞼,一點一點,極溫柔極仔細地拭去她臉上的血漬。
而後掏出白淨的帕子給她包裹血淋淋的雙手,看著那傷口的眼神似在噴火,眼眶一片血紅。
這一刻的王澧蘭沒有人敢靠近,他就如地獄歸來的閻羅,身上全無‘生’的氣息。
所有人都遠遠站著不敢上前,直到王澧蘭出聲命令,「把這收拾了,別聲張。」
五城兵馬司的人如遭雷劈,瞬間驚醒,一一行動了起來。
王澧蘭則抱著昏迷的井甘從後門離去,還不忘撿走那本厚重如磚頭的詞典。
蕭千翎醒過神來,大喊著王澧蘭的名字追了上去,大朗也慌慌忙忙緊追而去。
家主方才那樣子是暈過去了嗎,手上、身上到處都是血,不會有事吧?
大朗很擔心井甘的情況,所以也跟了去,路過喜耳身邊時不小心踩到他的手,這才發現喜耳在這。
大朗趕忙讓護院將喜耳送回房間,叫郎中來看。
等他再追出後門時,哪兒還有王澧蘭和蕭千翎的蹤影。
「王澧蘭,你抱著井甘去哪兒啊?現在得給她找大夫,也不知道除了手還有沒有傷著哪兒。」
蕭千翎追著王澧蘭的步伐喋喋不休,看著井甘越發慘白的臉色,擔憂不已。
王澧蘭抱著一個人步子卻一點都不慢,蕭千翎還得小跑著才能追上。
「問你話呢,你傻了,現在給井甘治傷最重要,你要往哪兒跑?」
前面的方向也不是回井家,不是找醫館,甚至不是回大長公主府。
王澧蘭這是發什麼瘋。
蕭千翎急得不行,恨不得把井甘搶過來,卻被王澧蘭冷冰冰地看了一眼。
僅僅一眼,蕭千翎感覺自己全身都被冰凍住了,無法動彈。
她看出了王澧蘭冰冷眼神下的擔心,甚至是害怕。
她緩了緩態度,開口勸道,「你、你也別太擔心,老師向來運氣好,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不會有事的。我們還是先找大夫給她……」
她話沒說完就發現王澧蘭突然在一座不起眼的府邸前停下,踏上台階不客氣地直接一腳把門給踹開了。
蕭千翎愣愣地看著門口那斷裂的門閂,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門房正縮在屋里睡覺,听見巨響猛地驚醒,提著棍子趕出來,就見到凶神惡煞、滿身是血的王澧蘭。
用盡所有自制力才控制住自己沒有喊出聲。
「你、你們是何人,大半夜強闖……」
「閉嘴,帶我去見院判!」
王澧蘭一開口,像是能讓八月飛雪,冷得人直打哆嗦。
門房瑟瑟發抖卻強撐著道,「知道這是院判大人的府邸還敢放肆,夜闖朝廷命官的府邸可是……」
「不想死就領路。」
王澧蘭聲音低啞,全無情緒,輕飄飄的幾個字卻讓門房感受到了強烈的威壓。
橫在自己脖子上的匕首更是讓他兩股戰戰,支撐不住癱坐在了地上。
蕭千翎見此情形趕忙插到了中間,將王澧蘭手里的匕首撇開。
「別別別,不必這麼極端。你早說是來找院判大人,我也不會擔心一路。我來和他說。」
蕭千翎不敢耽誤時間,每浪費一點時間對井甘而言都可能是多一分危險。
她直接揪著門房的領子把人拽起來,一字一句道,「這位是大長公主之子王澧蘭,有人受了傷,我們等不及就直接登門來找院判大人,多有失禮之處日後自會向院判大人謝罪,現在還請帶我們去找院判大人,人命關天。」
王澧蘭那名聲這種時候最好使。
門房听到王澧蘭的身份,果然被嚇住了,頓了好一會,還是老老實實領著他們進了院。
大長公主的兒子啊,那可是閻王,誰人敢惹。
門房慫兮兮地把人領進了正院東邊的藥房里,立馬便去叫後院睡下的老爺。
門口那麼大的動靜也早驚醒了府中下人,瞧著正院里的幾個不速之客都如臨大敵,護院手里個個拿著兵器。
院判從床上被吵醒正氣憤,听說來人是王澧蘭,瞌睡一下就嚇跑了。
「他、他來干啥。」
院判回想著自己好像不曾得罪過這位閻王吧,這大半夜闖他府邸,怎麼看都沒好事。
「是有人受了傷,王公子抱著傷者來找您治療,同行的除了他們還有個姑娘。」
「是來治病的啊,嚇我。」
院判稍稍松了口氣,卻是更加愁苦起來。
跟王澧蘭有關的事他是一點不想摻和。
院判倒是想把人請走,但他目標明確地找上門,怕是輕易擺月兌不掉。
而且要把這閻王得罪了,日後還不知會惹來多少麻煩。
今天是踹門闖府,誰知道日後還會做什麼?
「我去看看,替我更衣。」
院判認命地去了正院,認出傷者是井甘後,右眼皮一陣猛跳。
這事怕是大發了!
堂堂朝廷命官重傷昏迷,大晚上被大長公主之子抱著闖入院判家中求治,明兒一早定會在朝堂上掀起軒然大波。
「還愣著干什麼,快過來啊!」
王澧蘭全沒有指使人的謙遜,火急火燎地粗著嗓子吼人。
院判抹了把額上冒出的密汗,快步走上前,仔細給井甘診看。
雙手明顯被刀劃傷的傷痕很深,此外背部也有大片瘀傷。
院判將井甘手掌纏裹的已經染紅的帕子解開,重新清理縫合,上藥包扎。
最後拿了一小瓷罐的傷藥給蕭千翎,讓她們涂擦背部,便提著藥箱出去了。
蕭千翎掀開井甘的衣服給她上藥,王澧蘭沉著臉追著院判出了屋,詢問傷情。
院判道,「手上的傷口很深,日後怕是會留疤痕。」
然後像是生怕王澧蘭發瘋,趕忙跟著解釋,「不過若有皇宮專用的玉肌膏,即便留疤也會很淡,不怎麼看得出來。」
王澧蘭臉色陰沉的可怕,雙眼猩紅,像是吸了血一樣,看地人心驚膽戰。
垂在身側的雙手也緊握成拳,冷聲問,「那背上的傷呢?」
「背上的傷還好,只是腫了,擦擦藥就行。」
「還好?」
陰惻惻的目光陡然射在自己身上,院判身體一僵,趕忙改口。
「雖、雖無大礙,但一弱女子傷成這樣肯定很疼,還是要悉心將養著,切不可大意。」
院判感覺那吃人的視線終于轉開,緊憋著的一口氣這才松了下來,驚覺後背竟都濕透了。
王澧蘭氣場低迷壓抑地站在廊檐下,靜看著黑漆漆的院子,不知在想些什麼。
院判也不敢走,就那麼安靜地站在邊上,感覺呼吸都不敢大聲,憋得難受得要死。
許久,才听那渾身冒殺氣的人再次開了口。
「她何時能醒?」
院判小心回答,「井大學士應是失血過多才會昏迷,我開個方子喂下,最遲明早應該就會醒過來。」
院判邊回答邊觀察著王澧蘭的表情,見他沒有之前要把他家拆了的架勢,心一點點放下。
「回去後再加以食補,慢慢修養著不會有大事的。」
「嗯。」
王澧蘭淡淡應了一聲,看來情緒徹底緩過來了。
他看著漆黑的院子又發了會愣,突然回頭看院判,「還站這干嘛,不說寫方子嗎,去寫啊,趕緊叫人抓藥煎藥,給小甘喂下。」
「啊,喔,是,這就寫。」
院判心里淚流成河,想他好歹也是太醫院的首席院判,結果淪落到被個毛都沒長齊的臭小子頤指氣使的份,偏偏還不敢反抗。
窩囊啊,可憐啊!
一肚子委屈的院判憋屈地寫好了藥方,然後親自在藥房的藥櫃里抓好藥,交給下人煎煮。
漫漫長夜,王澧蘭親自喂井甘喝了藥,便坐在床邊守了她一夜,順便翻了翻那磚頭般的書。
這就是天書,這麼厚?
沒想到竟是詞解之書,詳細地解答詞意,當真是好書。
王澧蘭看了一會就放下了,一整夜都緊握著井甘的手,看著她無甚血色的臉龐,心如刀絞。
是他動作太慢,是他去晚了,才讓她身陷險境。
看見她恐懼又柔弱地舉著刀面對殺手,如同被逼上懸崖的羊,弱小且無處逃月兌時,他恨不能將那個凶惡的狼碎尸萬斷。
他也確實那麼做了。
他慶幸自己沒有晚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他終究是把她平安救了下來。
幸好,她還平平安安地。
否則,他不知道自己會成什麼樣,他想不到,更不敢想。
墨發散落在枕頭上,井甘被污血染髒的臉蛋已經擦洗干淨,連衣服也都從里到外換得干干淨淨。
因為後背有傷,她只能趴伏著睡,整個人毫無活力,這副樣子讓他想起她徹底昏死前喃喃的那句話。
她說,「阿蘭,我原諒你了。」
听到那句近似于無的聲音時,他心尖激動地發顫,手指都止不住地發麻,且那種麻意轉瞬間便蔓延了全身。
他迫不及待想等她醒來听她親口再說一遍,確定自己沒有做夢,不是出現了幻听。
那句他渴求已久的話,是真的等到了。
這一晚的院判大人過得提心吊膽,心煩意亂,回了臥房也睡不踏實,半夢半醒地歇了歇,天一亮就爬起來去看那幾個不速之客的小祖宗。
王澧蘭眼圈發黑,眼楮紅得更加厲害,顯然一萬沒休息。
蕭千翎知道井甘沒什麼事,倒是安安心心在客房歇了一晚,倒是忘了給井家報信了。
井甘昨夜一夜未歸,凌梔戲樓又發生那樣凶險的事,娟姨還不知道多擔心呢。
蕭千翎拍了一下自己的腦門,暗罵自己豬腦子,推拒院判大人留飯的好意,讓王澧蘭照顧井甘,自己連忙跑回井家通信。
院判大人見她自己跑了,也不把另兩個祖宗帶走,嘀嘀咕咕地很是不痛快。
好歹把那兩個也帶走啊,沒了中間幫著打圓場的蕭千翎,他反而更緊張了。
院判讓府里下人做了早膳,敲了下門,給王澧蘭送進了屋里。
王澧蘭像是根本听不到其他動靜,始終看著床上的人,一個眼神都沒給端飯進來的院判。
「這是飯和藥,你記得給井大學士吃。我還要上值,就先走了,你們若要走和管家說一聲便是,不必客氣。」
那話中的潛意思,你們吃了飯吃了藥可趕緊走吧,最好在我下值之前消失,別讓我再看見你們了。
說完也不奢望著王澧蘭回應,輕手輕腳地就要退出去,王澧蘭卻突然回頭喊住他。
「小甘要是沒醒怎麼辦,你不準走。」
井甘一刻不醒王澧蘭一刻不安心,院判必須留在家里,以備萬一。
院判關門的動作僵住,心里一萬句罵人的話想說。
面上努力保持和藹的笑意道,「王公子放心,井大學士沒有大礙,今日必然會醒。而且井大學士若在我家里有個三長兩短,我這幾十年的太醫也白當了,所以你大可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