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少年跟著大少年眼神所至的方向望去,也學著他露出鄙夷的眼神,「一個傻子,怎麼可能會做得出這麼好看的車。」
井甘對堂屋里的熱鬧沒興趣,由阿蘭推著在西廂廊檐下躲清閑,正好將兩個少年的對話听在耳朵里。
她剛睡起來慵懶的眼神慢慢清明,帶上一絲冷意,朝兩個少年靠近。
「你們喜歡這輛車?」
輪椅滾動的聲音不小,但兩個少年認真欣賞漂亮車子,根本沒注意到身後的動靜,井甘突然出聲把兩人嚇了一跳。
兩人像受驚的麋鹿一下子跳起來看向她,緊張地不自覺朝後退了兩步。
稚女敕年紀的少年最是不懂得隱藏情緒,兩人好奇打量的目光大喇喇地落在井甘腿上,顯然知道她是誰,臉上並無迷茫。
井甘的名聲在下坡村並不小,一年前與雙生哥哥一道溺水,救上來後一個成了傻子一個成了癱子。
因為他們與孫老太爺的關系,那段時間兄妹倆這樁事可是下坡村最大的談資。
而之後井甘突然開竅,帶著孫小娟做生意,如今已經在縣城里開了鋪子,搬到了縣城里生活。
大家私下議論起來都說孫小娟好福氣,因禍得福,苦盡甘來。
兩少年一看井甘坐著輪椅就知道她是家里人說的三曾爺爺的外孫女,那個很會掙錢的姑娘。
井甘又重復了一遍,「你們喜歡這輛車?」
小少年諾諾地點了下頭,表情怯怯地,把半個身子藏在大少年身後。
大少年開口道,「你的車很漂亮,我們只是好奇看一下,沒有亂踫。」
大少年以為她是不喜歡別人踫她的車,率先解釋。
出門前爹娘可叮囑過他,來三曾爺爺家要老實點,不準調皮搗蛋,更不準惹事,否則回去就把他皮給扒了。
井甘笑了一下,「你們是誰家的?」
大少年道,「族長是我的曾祖父。」
原來是族長家的孩子。
她不過才十三歲,比大少年還要小,說話的姿態和語氣卻像長輩詢問晚輩一樣,兩個少年竟也沒覺得不對。
不過認真算下來,井甘確實算是他們的長輩。
孫老太爺在孫氏一族內輩分比較高,年逾九十的孫氏族長與他是同輩,這兩少年又是族長的曾孫,可不就比井甘矮一輩。
「我也喜歡我這車,這是我大哥做給我的,你們若喜歡我讓他給你們也做一輛。
平日他可不隨便給人做東西,我來說情他定不會拒絕。
看在大家都是親戚的份上,給你們一個親情價五十兩就行了,你們覺得怎麼樣?」
兩個少年呆在原地半天沒出聲,大少年愣了一下,慌張地連連擺手,「我們沒想要,只是看一看過過眼癮。」
小少年咽了下口水,呢喃般地道,「五十兩銀子當我爹三年的工錢,我們家哪兒買得起車。」
「是嗎,我大哥隨便打幾樣家具一年都能賺五十來兩銀子,我以為你們比我大哥厲害才會那般看不起他,原來你們根本買不起啊……」
話到此處,大少年如何還不明白,她這是听到了他們方才嘲笑井和的話,來給井和出頭的。
「我大哥腦子雖不靈光,但手藝可是一頂一的,你們日後賺夠了錢想買車,盡管來我們家找我大哥,他心性純良,不會因為別人說過他壞話就惡意抬價的。」
大少年已經被井甘接連陰陽怪氣的語氣臊得臉漲紅,連著說了兩聲對不起就帶著小少年逃也似地跑了。
阿蘭感受到井甘不悅的情緒,安慰地從上至下順著她的頭發,好一會,井甘終于被她逗小貓小狗似的動作弄笑了。
「走吧,推我出去轉轉。」
阿蘭勾了勾唇,屋內昏黃的燈光打在他的側臉上,給他籠罩上了一層柔和的煙火氣息。
一個俊美少年一個輪椅少女的組合格外吸引眼球,幸好此時已是夜晚,鄉間小路上除了偶爾遇到兩個飯後出來消食的村民,顯得十分幽靜愜意。
井甘指引著阿蘭將她推上一個光禿禿的小土坡,讓阿蘭在一塊大石頭上坐下。
兩人並肩而坐,仰頭賞月。
夏夜清涼的風吹拂在臉頰上,帶著鄉野間獨有的清新香氣,讓人不自主放松下心神,感受著天地的一草一木。
蚯蚓在土里翻動著啃噬根睫,青蛙呱呱叫喚著吸引伴侶。
夜貓子隱藏在黑暗中伺機而動,似乎下一刻就會朝田間的地鼠伸出尖銳的爪子。
麥苗在夜色中滾動著麥浪,帶著田埂邊被無數次拔去又無聲無息倔強生長的雜草一起舞蹈。
整個天地似乎都充滿了生命力,一株蒲公英,一只飛蟲,一顆野果,都有自己的呼吸。
井甘閉著眼,與無數的生命一同沐浴著月光的恩澤,那般自由、怡然,卻又透著一絲潛藏的危機。
井甘陡然睜開眼,臉上的愜意消退殆盡,眼底漆黑一片。
她急聲道,「快回去,快!!」
阿蘭從未見她這般驚慌激烈過,頓了一下,立馬推著她往回走,速度比出門時快了許多。
兩人剛到孫家院門口,井甘就已激動地大喊起來,「大家都快出來,馬上就要地動了!」
她的聲音很大,在本就寂靜的夜晚顯得格外有穿透力,整個院子安靜了一瞬,而後便有點點嗤嘲聲傳來。
井甘根本懶得去理那些嘲笑的聲音,快速來到堂屋,對孫小娟道,「娘,你們快抬著外公一起離開這。」
孫小娟從未見她這般鄭重肅然的模樣,全身都崩直了,「小甘……」
她一張嘴才驚覺自己竟然在膽戰地顫抖。
「別浪費時間了,動作快點,什麼都不要拿,逃命最重要!」
井甘整張臉緊繃成一團,本來高座在堂屋主位上的孫氏族長拄著拐杖走過來,雞皮樣的臉上凝聚著懷疑和憂心。
他嚴肅地問道,「小井甘,你說馬上就要地動了,你如何知道的?」
「我方才發現了一些地動的征兆,最多只有一刻鐘地動就要來了,大家趕緊遠離房屋和山脈,去地界開闊的地方。」
「哼,什麼征兆,普天之下有誰敢大言不慚說自己能夠預知地動,她一個黃毛丫頭的話你們也信。」
「小丫頭別在這嚇人了,還是快些去睡覺吧。」
「小孩子都喜歡胡說八道吸引大人注意力。行了行了,時間也不早了,大家都散了吧。」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倒是都三兩結群地回家去了。
井甘才不管別人,反正已經預知過大家了,他們信不信、能不能躲過這一劫就是各自的造化。
孫氏族長和自家的兩個孫兒兩個曾孫還沒走,看著井甘不停催促著井家人離開,心里也沒來由地緊張起來。
莫非小井甘說的是真的,地動真要來了?
這個小姑娘這一年來的巨大改變他也听說過,莫非突然開竅的同時還有了什麼特殊能力,才會預知到地動?
從這一年來她的行為來看,是個聰明穩重的孩子,應該不會拿這種事情危言聳听,而且對她也沒什麼好處。
不管真假,謹慎些總是沒錯的,萬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