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不斷加碼

作者︰孤獨麥客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靈昌縣城外發生了一次小規模的沖突,前去征糧的飛龍軍士卒遇到了鄉勇民團的抵抗。

夏軍將士們不想與他們糾纏,因為會浪費太多的時間。

最後,非常離譜但又在情理之中的事情發生了。鄉勇民團獻糧百斛、騾子十匹,夏軍退走。

契苾璋對此表示滿意,眼下他正督促著大部隊清點物資,準備轉進他處。

他們已經在靈昌縣休息兩日。

器械修理得差不多了,馬蹄修剪的修剪,釘掌的釘掌,騾馬驢的數量已經增長到約1.2萬匹。

很多人出發時攜帶的肉脯、干酪、女乃粉還沒全部吃完。梁軍的速度太慢了,兵也太少了,以至于他們都能在一個地方停留一天以上,用繳獲的糧食做飯,舒舒服服睡個好覺。

說好的圍追堵截呢?

原本大伙可是很緊張旳,打下一地之後,慌慌張張清點物資,補充食水,然後火速跑路。可現在看來,大可不必這麼慌。

隨軍攜帶的糧草仍維持在十天左右,比之前略有減少。但問題不大,河南人口太密集了,農業恢復得不錯,可以很容易地收集到糧草。

最絕的是,最近陸續有三三兩兩的汴人過來投靠,還是自帶武器那種,有人還騎著馬兒。

都是一幫賊人,或者干脆是犯了事的逃兵,毫無節操,想跟著飛龍軍一起發財。

契苾璋將他們單獨變成一個營,目前有兩百來人,打起仗來非常凶悍,當然軍紀也十分差就是了。

「據你所說,朱珍已遣騎卒東出,一路追來?」靈昌縣衙之內,契苾璋大嚼著羊肉,問道。

「回將軍,朱珍所遣騎卒自鄭州出發,分南北兩路,一路沿黃河東進,一路走汴州,兩路包抄而來。」

「還有人從曹州方向過來。我離鄉之時,听很多人說,德勝軍賀德倫在征集百姓馬騾,克日北上。」

「應該也有步卒出動,謹守橋梁、軍鎮。」

說話的幾人都是自帶干糧、武器來投的賊人,其中一位還是開小差的軍士。他們掌握了一些契苾璋難以知曉的消息,還是能提供很多參考的。

契苾璋讓人攤開地圖,仔細研究了起來。

朱珍派了多少騎兵不知道,最多兩三千騎,還兵分兩路,其實威脅不算很大。

賀德倫的左右德勝軍比較麻煩,有足足三千騎,正面廝殺的話,飛龍軍並不怕,麻煩在于如果他們一路緊緊盯著,然後配合地方的步軍前後堵截,那就非常麻煩了。

河南這地方,可不是你想往哪跑就往哪跑的。事實上有很多阻礙騎兵行軍的障礙,比如河流、樹林、低矮丘陵、城池、關隘等等。

最麻煩的其實是河流。

河南水系發達,雖然大多是人工修繕、疏通的,但水深足夠,必須通過橋梁,或者自己造浮橋。

前者如果有重兵戍守,只需將你稍稍阻遏一會,讓追兵圍上來的話,基本就跑不掉了。

後者同樣需要時間,也有被包圍的風險。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如今梁人最缺的就是兵力。步騎配合圍追堵截,在這麼大的地方上,沒個幾萬人能行?

契苾璋不信朱全忠還能拼湊幾萬大軍,黃河防線不用守了?而既然兵力不足,那就別想圍住我。

「我意已決!」契苾璋將割肉刀甩在桌案上。

鋒利的尖刀釘入案板,兀自震顫不休。

正吃得滿嘴流言的將佐、親兵們用茫然的眼神看著他。沒頭沒腦的,什麼「我意已決」?

「先去滑州!」契苾璋油膩膩的手指在絹帛地圖上滑來滑去,留下了大片難看的油漬,就如同這片區域即將被他的大軍「污染」一樣。

「滑州應有一些兵,但不會太多。咱們作勢攻打,稍稍等一等,讓梁人往這邊聚集一下,然後——」契苾璋粗大油膩的手指又往東一劃,道︰「去濮州,到朱瑄家借些箭矢、軍資。有受傷的兄弟也順便安置一下,隨後借道鄆、兗,突入宋州。」

眾人听了一點都不意外。

往滑州方向運動,本來就做好了一旦戰事不利,就往濮州撤退的打算。

朱瑄、朱瑾兄弟而今是什麼態度,不好說,但他倆還不至于與朱全忠站在一起。大軍借道過路,提供點物資補給應該不難,還可以好好休息一下,恢復精力。

而且,追兵根本不知道他們下一步的動向。弄不好,他們還以為飛龍軍是前往鄆、兗增援二朱的呢,這並不奇怪。

「就這麼定了!」契苾璋不給其他人插嘴的機會,定下了下一步的行止。

拓跋仁福、李仁欲二將也在二朱的地盤上,但听說他倆不干人事,根本不願和朱全忠的人死拼,消耗實力,居然跟著朱瑄的人去劫掠德、淄二州了,實在過分。

此番若能遇到,當把這些人召集起來,一起行動。

若拓跋仁福、李仁欲不願的話,也沒什麼好說的了,那就是想造反自立,自有手段對付。

三月初十,契苾璋下令棄城,往東北方七十里外的滑州理所白馬縣而去。

與此同時,河陽一帶也有些動靜。

歸德軍使符存審率步騎兩萬余人南下,攻梁人設在大河北岸的據點。

高仁厚又遣飛龍軍五千人至獲嘉縣,尋機渡河南下,打算往河南投入第二波襲擾縱隊。

朱全忠不願現在就撤兵,那就給你再施加點壓力,看誰先熬不住。

……

「嗖!」一箭中的。

「嗖!嗖!」連續數箭飛出,除一箭月兌靶外,其余八箭全數射中了目標。

圍觀的軍士們發出了震天的喝彩。

邵樹德翻身上馬,繞著靶場轉了一圈,期間連射五箭,三箭中靶,兩箭不中。

軍士們的神情更加癲狂。

「射鹿子!」「射鹿子!」

他們以槍桿擊地,有節奏地呼喊歡呼。

馳馬騎射,五箭中三,此神技也!

邵樹德將騎弓扔到李忠手里,哈哈大笑著下了馬。

在新兵們面前露一手,有助于提高士氣。

這年頭的武人,尤其佩服比他們強的人。

你武力強,就容易得到他們的擁護,不知道可以省掉多少權謀手段,不知道能省掉多少賞賜拉攏。

開國皇帝的威望,就是從這些小事一點一滴來的,這是守成之君所缺乏的。

我就要去打獵,誰敢嘰嘰歪歪?不但不敢嘰嘰歪歪,還屁顛屁顛跟著一起分享獵物。

「大帥,河陽那邊動了。高仁厚將飛龍軍分成兩批,目前已經第一批已經南下,在滑州一帶活動。」陳誠屁顛屁顛地湊了上來,道︰「大帥今日獻技,將士信服,異日與賊大戰,又多幾分勝算。」

「他們還只能打打順風仗,其他不行。」邵樹德低聲說道︰「高仁厚太保守了,飛龍軍一萬人該全部撒出去,朱全忠能有幾個兵?」

天雄軍、義從軍已經退到了新息縣以北區域,褒信縣被強行遷走了萬余百姓,目前正在淮水北岸整修城池。

主力大軍,終于安全地撤了回來,這讓邵樹德松了一口氣。

接下來,他進可攻退可守,朱全忠想要重創乃至消滅他的部隊,可就要想想別的辦法了。

「穩妥一點好。」陳誠說道︰「萬一搶不到糧食,可就只能殺馬充饑,潰回北岸了。」

邵樹德點了點頭,算是勉強認可了他的說法。

當年在河南府,就是因為人煙稀少,補給困難,導致騎兵的活動距離十分有限。後來梁人完善了防御體系,就更難了。

最近兩三年,折宗本南下襄陽的小江口之戰,以及邵樹德親自坐鎮微操的河清之戰,應該是具有里程碑意義的決定性戰役。

前者開闢了南方戰場,後者吞並了河陽,兩者都可以繞過地形崎嶇、荒涼難行的崤函谷道,從南北兩個方向襲擾梁人。

戰爭進行到第五年,朱全忠終于體會到了月復地千瘡百孔的難處。如果說之前夏、梁雙方還處于拉鋸相持階段的話,到了乾寧二年的今天,戰爭勝負的天平已經發生了明顯的變化。

戰略相持階段結束,邵樹德要開始戰略進攻了。

「折從古傳回消息了嗎?」邵樹德又問道。

「還沒有。」

上一次傳回消息還是兩天前了,折從古率兩千騎兵運動到了潁口附近,見梁人大寨法度森嚴,守御嚴謹,便撤了。

他膽子很大,借著便進入了潁州境內。倒不是為了打擊什麼目標,而是進一步深入偵察,看看能不能找到梁人的部隊。

「武瑜還是不肯來嗎?」校場上的軍士們又恢復了訓練,邵樹德不再觀看,轉頭問起了另外一件事。

當初,因為武瑜這人實在不可靠,私下里接觸楊行密使者,同時為了甩鍋,在安州士民面前詆毀夏軍名聲,邵樹德便召他來淠水——其實也不算詆毀了,因為索要糧草是真的,武瑜也就是添油加醋了一番。

與此同時,天雄軍使臧都保悄悄出城,到了城外大營之中,免得被武瑜取了首級,那也太冤了。

如今看來,武瑜這人確實心里有鬼,竟然不來了,征糧也停了下來。未必就叛了杜洪,但觀望之意確實非常明顯。

典型的擁兵自重的小軍閥!

「大帥,武瑜之事可先放在一邊。」陳誠說道︰「時瓚所部萬人大軍已至商州,糧草也快抵達彼處。沒了安州糧,也不至于餓著。」

邵樹德不置可否。長途陸路運糧的損耗就不談了麼?不過現在不是考慮這些的時候,他遙望了下淠水對岸,說道︰「給沒藏結明傳令,其部退守白狗城、新息縣,不要過河。」

白狗城在淮水北岸,在真陽縣西南七十里,緊鄰蔡州到申州的大驛道。

梁為白狗堆戍于此。故後魏(北魏)將堯雄曰︰「白狗,梁之北面重鎮。」

城不大,之前已半廢棄,最近已在重新修繕。從蔡州搶掠來的糧草,也囤積了不少于此。

新息縣,春秋時的息國,為楚所滅。縣南五里就是淮水,亦可駐扎幾千兵馬。

邵樹德讓義從軍不要退過淮河,分據白狗、新息這兩個北岸據點,這是有想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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