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踫撞

作者︰孤獨麥客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邵樹德爬上了一側的小山坡,俯瞰山谷和湖泊。

三百年前的遺跡已經難以尋覓。

慕容寶在此葬送八萬後燕精銳。

傻兒子如此無能,逼得慕容垂在第二年抱病出征,大破北魏拓跋虔,攻佔其都城。但在經過參合陂的時候,他做了一件大錯事,那就是前去祭奠去年戰死的將士。

參合陂內尸骨累累,曝于荒野。軍士們看到自己父兄的慘狀,放聲痛哭。自家傻兒子的鍋,老子也得背啊,慕容垂慚愧不已,氣急攻心,吐血病倒了。

老子英雄兒狗熊,慕容垂之事,當引以為鑒。

教育子女,與政治軍事同等重要。而今年年出征,與孩兒們相處的時間太少了,更別說教他們什麼了。

自己活著時,朔方軍上下一心,無人敢質疑自己的命令,即便有不滿也得藏著掖著。但死後,若出了個傻兒子,將士們還認嗎?

天空傳來一聲鷹唳,邵樹德伸起左臂,金雕順從地落在上面。

罷了,想這麼多無用,還是去「會獵」吧。

四月初,鐵林軍萬人進至旋鴻池。當此時也,旋鴻池一帶已有鐵林軍天雄軍天柱軍三部兩萬兩千人。在西南邊的鹽池之畔,有新到的鐵騎軍萬騎(五千戰兵),即將準備南下,而在他們之前,契苾璋率領的陰山蕃部一萬七千騎已經南下,準備深入朔代嵐一帶襲擾。

南邊燕昌城一帶,還有飛熊軍全部一萬三千騎(六千戰兵)。

善陽關那邊,楊悅已經令新至的平夏黨項四千余騎為先鋒,自領新泉軍及陰山蕃部步卒近四萬人東行。

在更遠的勝州一帶,各路大軍漸次雲集。

以涼州嗢末為主的五千騎兵平夏黨項五千步卒義從軍八千步卒橫山黨項步騎萬人以及充當輔兵的夏鹽靈會豐勝六州的土團鄉夫萬余人,規模宏大,聲勢驚人。

這是一次全面戰爭動員,以後會越來越多地遇到這種場面,算是一次提前演練吧。

蓋寓之前勸李克用,趁著朔方軍尚未集結完畢,先行掩護安金俊撤退,其實是對的。

十幾萬軍隊,有步有騎,有戰兵有輔兵,有鄉兵有民夫,集結很慢的。若不是可以利用水運便利,根本不可能現在就進入鹽池旋鴻池一線。

李克用現在走,還不算晚,就看他如何抉擇了。

「大帥,高台已築好,就等會盟了。」臧都保牛禮李唐賓封隱符存審等將紛紛前來拜見。

「義兄怕是不會來了。」邵樹德讓眾人坐下,道︰「不過高台也不會白築,李克用不來,自有其他人會來。」

諸將听了若有所思。

邵樹德笑了笑。他記得後世耶律阿保機崛起後,屢次南下劫掠幽州。劫完幽州後還不過癮,于是向西橫掃整個草原,打到陰山內外,大掠河套諸部而返。

甚至還帶著胡漢大軍南下雲州擄掠,李克用集結主力北上,最後都沒敢打,阿保機與李克用結為兄弟,然後返回草原。

這是讓義兄提前二十多年感受了一把耶律阿保機給他帶來的沖擊。

從某種程度上而言,阿保機也算是被李克用以及歸順于他的蕃部聯合逼退的。

返回草原之後,阿保機專心經營遼東,實力日漸強大。不過其時中原藩鎮武力仍在,幾次南下都被北方軍閥給趕回去了,更是留下了皇帝騎駱駝跑路的黑點。

此時的李克用,能召喚到韃靼奚室韋回鶻吐谷渾之中的任何一部來援嗎?

陰山北面就有韃靼部落,有人過來了嗎?

大同軍以北還有黑車子室韋,有人過來了嗎?

雲州蔚州以北的草原上還有奚人部落,有人過來了嗎?

吐谷渾就更不用說了,赫連鐸敗亡之前,李克用是沒法吞並的。

也就見錢眼開的回鶻人可能會替李克用打仗,但這次他們沒敢來趟這個渾水。

契丹人的崛起,其實是幫了李克用大忙啊。

草原諸部人心惶惶,要麼降服契丹,要麼逃走。但李克用若沒法吃下大同軍,可就接收不到這份紅利了。

管他呢,李克用接不了,本帥來接,保護你們不受契丹人的欺負。

「赫連鐸的使者在哪?」邵樹德突然問道。

「回大帥,就在營中,可要將其帶來?」臧都保答道。

「不用了。」邵樹德擺了擺手,道︰「問問他可知室韋韃靼和奚人的草場在哪,若知曉,選幾個能說會道的人,去請各部頭人過來會盟。契丹日漸強大,各部苦不堪言,我也看不下去,請他們過來商議下如何遏制契丹人的野心。」

「遵命。」

******

溪畔,一名銀槍都士卒栽落馬下。

安元信收起角弓,抽出短槊,看了一下遠方的戰團,恨道︰「邵賊從哪找來那麼多替死鬼?」

酣戰完畢的親兵渾身浴血,道︰「應是回鶻人無疑了。軍中有回鶻人,認出了這幫朔方軍的殺才。」

河東鎮,若論軍中蕃人來源,李克用未來之前,當以沙陀第一,昭武九姓第二,回鶻人第三,其他各部要少一些。

李克用來了之後,基本還是這個格局,只不過沙陀和昭武九姓胡人的數量更多,加起來已經超過了其他部族。

此番北上的五將,康君立安元信史儼祖上都是昭武九姓出身,後被沙陀收編,李嗣源說不清楚自己的族屬,但目前算是沙陀人。就一個李承嗣,河東出身,巢亂後,李克用被短暫任命為忻代觀察使時加入的。

河東騎兵大舉北上,應該是出乎朔方軍預料的。

不過他們的斥候散布得很廣,非常機警,遠遠地就發現了這支從雲州北上的部隊,沒起到突襲的效果。

突襲不成就硬打!邵樹德就在北面,看你敢不敢放我們過去!

應該說,河東騎兵確實模準了銀槍都的心理。

漢軍北上草原,匈奴人散開馳射,漢軍的騎馬步兵「下馬地斗」,被動無比。可一旦模到了大人物甚至是王庭所在地,匈奴人就沒法游斗了,只能放棄自己的優勢,用短處去拼漢軍的長處,如此焉能不敗?

我有強弩,你沒有。

我有鐵箭,你還在用骨箭。

我有鐵甲,你連皮甲都沒,還是皮裘。

我不用干活,經常訓練,你還要為生計忙活。

來和我打!

銀槍都是離合之兵,按理來說沒有義務正面對抗敵方的沖擊騎兵,至少在他們的槍術練好之前沒必要。

但王崇確實不敢放人過去,他怕萬一。

不過草原騎兵也不是一點肉搏能力都沒有。在歸順邵大帥之前,回鶻人就普遍使用馬刀鐵骨朵鐵劍長矛之類的雜七雜八的近戰武器,此時長槍用得不順手,還可以拔出這些副武器作戰。

河東騎兵,五米長的馬槊也很少,多是兩米短馬槊,即李存孝那種放在大腿旁邊的「髀槊」,此外還有很多人使用鐵撾(zhu )鐵 馬刀。

放棄五米長馬槊,換來了馬上開弓的機會,如何抉擇,全看你自己。北魏鼎盛時,軍中有四十萬會騎馬射箭的人,憑此大殺四方,國朝太宗也非常重視「馬射」,他的親兵要考核四次騎射,過關才能入選,因此很多人是舍不得丟掉弓箭的。

銀槍都使用在很多人看來「易斷」「劣質」的細長輕便長矛,外加弓箭,試圖兼具兩者優點,但終究還沒練成。

戰斗還在繼續。

李嗣源一馬當先,揮舞著鐵撾,擋者披靡。

他身後跟著兩匹空跑的戰馬,坐騎乏了,立刻換到另一匹上面,再行廝殺。

再後面是數百精騎,人人皆著重甲,馬槊長槍連刺,銀槍都的輕甲騎兵抵擋不住,紛紛向兩側繞去,使用夾射戰術。

「將那人殺了!」王崇手握長槍,帶著三百余名槍術還算合格的銀槍都軍士,直接迎了上去。

北風咆哮,戰馬狂奔。

王崇一馬當先,找準目標,誓要將這個破壞力巨大的敵將刺殺。

雙方的親兵拼命催馬,試圖給主將創造機會。

近了……

王崇的長矛異常平穩。槍槊,他都玩過,從小就玩,早就練過無數遍了。

戰馬交錯,長矛刺出。

李嗣源在電光火石的瞬間一躲,將王崇的長槍夾在腋下,然後揮舞著鐵爪子就砸了過去。

王崇也算機敏,沒刺中的瞬間就矮身躲到了馬月復下面,鐵撾從他頭皮上空掠過,差一點就被打落馬下。

戰馬交錯而過,王崇抽出一把環柄刀,將迎面而來的河東騎兵斬落馬下,但心中仍有余悸。

剛被他斬落的河東騎兵用的也是鐵撾。河東怎麼那麼多人喜歡用這種奇怪的兵器?

听聞他們有一員勇將名李存孝者,就喜歡揮舞鐵撾陷陣,還有一人名喚周德威,亦喜鐵撾。

都他媽是一群怪人!

「嗖!嗖!」兩軍整體交錯過後,各自死傷不少,然後又將兵器插入馬鞍旁的套中,紛紛抽出角弓,回身連射,竟是一點不放過殺敵的機會。

安元信在一旁看得有些心驚。

剛才那人想必是朔方軍的騎將了,身手還是可以的。李嗣源這招奪槊之術雖然比不上軍中一些精于此道的老手,但也有幾分火候的,居然讓他憑借著打小練成的精妙騎術躲過去了。

不過這波人應該是朔方軍中最精于近戰搏殺的騎卒了吧?才三四百人,這可不夠!

太陽升起,陽光有些刺眼,安元信正準備繼續投入搏殺,眼角似乎瞥到了一絲銀甲的反光。

西北邊的小土坡上,一隊又一隊的騎士正在上馬。

他們笨拙的身體需要靠兩名輔兵協助才能爬上去,然後又接過輔兵抬過來的沉重無比的超長馬槊,感受了下平衡點後,緊緊夾在腋下。

鼓聲響起,鋼鐵洪流席卷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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