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被送去了寢宮,杜正才回過神來,請中書令謝長紳安撫文武百官。
「謝相,」杜正道,「這樁事萬萬不能傳出去,魯王尚沒有被抓到,如此一來政局不穩,大齊的江山堪憂啊。」
謝長紳已經是年邁的老臣,跟隨先皇身邊親眼見到大齊建朝,還以為大齊從此之後國運昌盛,卻沒想到還會有這一日。
謝長紳想到這里,目光一深,緊緊地盯著杜正︰「中官與我說實話,皇上的病到底要不要緊?」
杜正露出艱澀的神情。
謝長紳已經知曉結果,臉上露出怒容︰「我听到消息之後,就問過你,你說不礙事……皇上在宮中到底如何,我們不知曉,你難道不清楚?你是放縱皇上不顧龍體,還是另有別的心思?」
杜正听到這話,神情更加惶恐︰「謝相,奴婢對天家忠心耿耿……有些話不是奴婢不想說,而是天家不準奴婢說啊,奴婢是知曉一些內情,可每日都在勸說……天家一門心思想要子嗣,奴婢又有什麼法子?」
謝長紳深深地吸一口氣。
杜正接著道︰「不管天家如何思量,眼下這個局面,謝相您為了大齊和天家著想,無論如何也要撐過去。」
讓他撐過去?謝長紳道︰「那麼皇上有沒有提及,到了關鍵時刻,誰能進京幫忙穩住政局?」
魯王謀反,現在剩下的只有祁王,雖然祁王世子在宮中,但皇上這樣每日寵幸宮中嬪妃, 急于讓嬪妃誕下皇子的模樣,可不像對祁王有半點的信任和托付。
大齊江山, 楊家血脈, 除了先皇本來還有廣陽王,廣陽王雖然與先皇隔得遠了些, 但輪起來好歹也算是旁系……
廣陽王過世之前,還一直願意輔佐先皇和太子,沒想到死在高豫手中。
廣陽王怎麼死的,朝廷中沒有人敢議論, 但蕭興宗在大牢里說的那些話,再加上魯王的檄文、廣陽王的郡主寧可在陳家村隱姓埋名, 也不敢回到京中……種種跡象都指向一個結果。
廣陽王是被皇帝謀害的。
自己斷送自己一條臂膀, 謝長紳每次想起來, 情緒都在胸口翻涌, 鬧到這地步, 誰又能力挽狂瀾?
謝長紳看向杜正︰「好好侍奉皇上, 只有皇上龍體康健,才能穩固政局, 除此之外沒有別的法子。」
杜正何嘗不知曉,皇上真的有事, 那就是頭頂的天塌下來了, 求誰都沒有了用處。
看著杜正離開, 謝長紳看向朝堂上的文武官員︰「皇上龍體欠安,今日朝會到此為止, 諸位各自回去吧!」
大殿上一陣議論之聲。
謝長紳接著道︰「皇上只是略有小恙,今天大殿上看到的事, 不需要鬧得人盡皆知,諸位心中都要有個思量。」
說完這話, 謝長紳先一步向外走去,不出所料的話,現在宮外就听到了消息, 祁王有心思謀得皇位,現在就是最好的動手時機,皇上病重,祁王卻正值壯年,還有兩個皇子傍身。
魯王的家底幾乎都敗盡了,就算不死,恐怕也沒有實力與祁王一爭。
要亂了, 謝長紳腳步愈發沉重,大齊要大亂了, 大齊能否傳承下去,他都不知曉。
……
徐皇後匆匆忙忙趕到皇上寢宮。
御醫正在給皇上診脈。
徐皇後看向不遠處的唐玉生,唐御醫正在與同僚商議脈案。
听到宮人的稟告, 眾人立即上前向徐皇後行禮。
徐皇後的目光卻只落在唐玉生身上︰「唐御醫,本宮記得你說過,皇上的身子沒有大礙, 現在是怎麼回事?」
唐玉生躬身道︰「是微臣的錯……」
唐玉生話還沒說完,一直溫婉的徐皇後忽然厲聲道︰「自然是你的錯,這些日子給皇上診脈的人是你,開藥方的人也是你,若是皇上有什麼閃失,本宮絕不會放過你。」
唐玉生臉上露出惶恐的神情︰「微臣定然盡心竭力治好皇上。」
「只能有這一個結果,」徐皇後道,「沒有別的路可走。」
唐玉生應聲︰「微臣知曉了。」
看似戰戰兢兢,但徐皇後卻知曉這個唐玉生一點都不慌張,敢在皇帝身上打主意的人,生死對他來說,早就算不得什麼了。
內室里傳來微弱的聲音,徐皇後立即快步走上前。
躺在軟榻上的皇帝睜開了眼楮,嘴唇開啟,不知在說些什麼。
雖然皇帝目光以及渙散無神,但能醒過來還是讓所有人松了一口氣。
「皇上,」徐皇後聲音沙啞,「您現在感覺怎麼樣?哪里不舒坦?」
皇帝望著徐皇後,想要說話,卻半晌發不出聲音。
徐皇後湊過去,听到皇帝不停地重復一個字。
「許……」
「許……」
許美人。
這半年來,皇帝留宿許美人宮中時間最久,眼下皇上暈厥之後喊許美人,並非帝王有多深情,而是皇帝盼著許美人懷上龍嗣。
如今後宮之中,許美人是承受皇帝雨露最多的嬪妃,自然她也最有可能傳來喜訊。
許美人與廣陽王妃有些相似,真的能生下皇子,皇上再歡喜不過,但誰又知道許美人是什麼思量?
皇上病倒,也該是揭開這一切的時候了。
「妾身立即讓人將許美人傳來。」徐皇後看向身邊的宮人。
宮人應聲立即下去安排。
「再讓御醫給您看看,」徐皇後低聲與皇帝道,「您哪里不舒坦都告訴御醫。」
太醫院的李院使就要上前,豈料皇帝口中又說出一個字︰「唐……」
徐皇後心中一片冰涼,事到如今皇帝還是相信唐玉生。
從來沒有阻攔過的徐皇後,此時此刻卻強硬起來。
「皇上,」徐皇後道,「李院使父子在太醫院多年,您能醒過來還是李御醫用的針。」
徐皇後說著看向杜正。
杜正也忙上前道︰「皇上,皇後娘娘所說千真萬確,您就听皇後娘娘的吧!」
徐皇後用帕子擦了擦眼楮,眼角落下的淚水冰涼,沒有半點的溫度,他們夫妻這些年,最終還需要一個閹人為她證明,她的話都是實話。
杜正輕輕地拉住皇帝的手臂,皇帝仿佛明白了些什麼,沒有再堅持,讓李御醫上前。
半晌,李御醫挪開了手,與皇後一起出了暖閣。
到了僻靜之處,徐皇後看向李御醫︰「皇上的身子到底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