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試如期而至。對于李秩和洛清歌而言,期末考試還是相當輕松的,每每都是洛清歌首先交卷,然後給李秩一個眼神,他就樂呵呵地跟著交卷,于是兩人便一起在同學們的羨慕眼神中走出教室,牽著手在分外安靜的校園中散步。
冬日的暖陽下,二人的影子拉的很長,時間也仿佛變得很慢,就這麼一秒一秒地鐫刻在他們的腳印里。
這一天,是最後一場考試的日子。考試完,大學的第一學期就結束了。
上午八點四十五分,考試前十五分鐘,李秩掏出手機準備關機,手機恰好在此時響了起來,是一個陌生號碼。
李秩心中咯 一下。他深吸一口氣,按下了接听鍵。一個陌生中年男人的聲音響起︰「是李秩師弟嗎?」
李秩不安的感覺越來越重︰「是的,我是李秩。」
那個聲音道︰「師父,不太好。」
李秩騰地一聲站起︰「我這就過去。」
周圍的同學被李秩的舉動嚇了一跳,紛紛看向他。李秩看了一眼洛清歌,收拾起東西,就往教室外走去。
監考老師叫住他︰「同學,你這是要干什麼?馬上開始考試了。」
李秩道︰「老師,我有急事,不能考試了。」
老師道︰「什麼事不能等兩個小時?這樣只能算你缺考了。」
李秩點點頭︰「我懂。老師再見。」
說罷,推開教室的門,沖了出去。
突然,身後一個聲音傳來︰「等等我!」
李秩一怔,卻看到洛清歌背著書包也沖出了教室。
洛清歌跑到他身邊,挽起他的胳膊︰「快走啊!」
李秩不知該說什麼,就這樣被她帶著跑起來。
二人沖到學校門口,打了個車,就往鐘老的房子趕去。
上了車,二人這才有空喘口氣,李秩道︰「你這是干什麼?」
洛清歌理所當然︰「我不放心你,陪你一起去。」
李秩道︰「考試怎麼辦?」
洛清歌道︰「我們一起補考就是了。」
李秩又心疼又感動︰「你這樣算是放棄了國家獎學金的機會。」
洛清歌看了他一眼︰「獎學金重要,還是你重要?」
李秩沒再說什麼,只是緊緊地握住了她的手。
二人趕到鐘老的住處,發現門口已經停了許多的車。洛清歌站在門口,揮揮手︰「去吧,我在這里等你。」
李秩點點頭,趕緊向門內走去。
熟悉的院子小路此刻變得無比的漫長,李秩每走一步,都感覺自己的腳步是如此地沉重。他抬眼望去,小路的盡頭,有許多人站在那里,神情肅穆。
李秩並不認識他們,卻從他們身上感到一絲悲戚。李秩走上前,一個戴著眼鏡的中年男人道︰「你是李秩師弟吧?師父在等你。」
李秩點點頭,卻不知該說些什麼,只能跟著他走進屋內。
屋內的床上,鐘老就那麼靜靜地躺在那里,神情平靜,床前有一個中年婦人陪伴著他。
李秩心中好像被什麼堵住了,一步一步地挪到他的跟前,輕喚道︰「師父,我來了。」
鐘老仿佛听到了他的聲音,努力地睜開了雙眼,道︰「是李秩來了嗎?過來坐。」
李秩連忙坐到他的身邊,握住了他的手。
鐘老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李秩,看來你我的預感都不差,我這輩子就走到這里了。」
李秩有些哽咽︰「師父,我之前都是開玩笑的,做不得真。」
鐘老道︰「生死有命,做醫者的豈會不知?我們只不過是拼盡全力地,把人的壽數延長些罷了。直至人力窮盡時,我們應釋然,而非難過。」
李秩點頭道︰「師父說的是。」
鐘老道︰「我給你的筆記,你看的如何了?」
李秩道︰「都記住了。」
鐘老滿意道︰「你這個孩子一向讓我放心。只可惜,我沒力氣考校你了。以後讓你這兩個師兄師姐代我傳授你吧。」
中年男人和中年婦人齊聲道︰「是,師父。」
李秩連忙向兩位拱手︰「拜托師兄師姐了。」
二人回禮。
鐘老又道︰「你的針灸術還需多加練習,可讓你朱師兄帶你去多多實踐。」
李秩與中年男人點頭稱是。
鐘老似乎有些累了,不再說話,就這麼靜靜地看著窗外。
窗外是藍天,是白雲。
他的眼中似乎有太多的內容,又有太多的疲倦。
半晌,他才道︰「我死後,把我葬在後山,鐘炎墓旁。」
中年男人點頭稱是。
鐘老喃喃道︰「鐘炎他要是還活著,現在也是個耄耋老人了吧……可惜,他永遠那麼年輕,我都沒有機會看他老去的樣子。」
他回過頭,看著李秩︰「他當年就像你這麼大,參加抗戰時意氣風發,回來時,卻只剩一封家書。我救了那麼多人,卻終究挽救不了孩子的命運……」
李秩看著他已有些渾濁的雙眼,不覺間已淚流滿面。
這時,房門被從外面推開,蘇念紅著眼從外面沖進來︰「鐘爺爺!」
鐘老艱難地轉過頭,擠出一個笑容︰「小蘇念來了?」
蘇念眼淚簌簌而下︰「鐘爺爺,你這是怎麼了?」
鐘老道︰「爺爺累了,想休息休息了。」
蘇念走上前,握住鐘老的手,原本溫暖有力的手此刻卻早已經失去了原來的力量,就像一枝干枯的枝椏,曾經燦爛,卻失了風華。
她哭泣道︰「我不要你走,你要好好的!」
鐘老抬起手,模了模她的臉︰「小蘇念乖,以後李秩會替我治好你的病,你要好好配合他,知道嗎?」
蘇念抹了抹眼淚,乖乖地點點頭。
鐘老看了看他們,道︰「都出去吧,半個小時後再進來。」
眾人一驚,中年婦人急道︰「師父,你……」
中年男人面容悲戚,道︰「我們听師父的吧。」
李秩心中一沉,他似乎知道了鐘老的用意。他不想讓人看到他最後的樣子,這是他最後的堅持。
他深深地看了鐘老一眼,行了一禮︰「弟子告退。」
眾人也紛紛退了出去。
蘇念哭泣著走到門口一中年男子身邊,喚道︰「爸,鐘爺爺他…」
那男子嘆了口氣,模模蘇念的頭發,沉默不語。
李秩走到門口,洛清歌正在哈著雙手,山里的冬天有些冷,她的鼻子被凍得通紅。
李秩牽住了她的手,她輕輕地將頭靠在了李秩的懷中,二人就這麼依偎著,迎著冬天的寒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