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灶火青煙已斷
仇恨和戾氣曾經沖淡牟十三的本性,變得嗜殺而不計後果。
也因此他得到了最重的懲罰,自己的二哥小妹永久的被這個世界抹除了記憶。
他感覺自己變得好可怕,可怕到自己都不敢正視。
那種心中除了仇恨已無其他的感覺,無異于一場噩夢。
他做過很多夢,但沒有一次像如此般可怕。
他曾經以為,「在不知道對手實力的前提下拼死一戰」是極不聰明吧的做法。
而現在的他,同樣這麼認為。幾次死亡回歸,幾次拼死一戰雖然極蠢,卻也給了他一個機會。
牛的出招力度和變化規律,他已經做到心中有數。
有時候不得不說,蠢也可以成就一些意想不到成就。
判官透甲錐專走人的要害穴道,別說刺傷就是踫上當場就得失去還手的機會。
前幾次雖然有潘正明的從旁協助,可畢竟是在巫法克制下,牛並不能使出全力。
而現在使出全力的牛,每一招還未完全使出,就好像已經被對手識破。他並不是輸在實力,而是對手的「先見之明」。
加上「激耀之光」和「踏破虛空」現在也差不多打了個平分秋色。
「哞。沒想道,巫族還有你這樣的高手存在。」
「你應該沒想道的不是這些。」
「那是什麼?」
「你不會想到,你這次有來無回。」
「哞。憑你還差點。」
「等你躺下,失去魂魄之前就會知道,什麼叫……恐懼!」
兩個人一來一往,嘴上說著,手上沒有絲毫停頓。
十三眼見對方右手透甲錐,朝自己心窩點來,此時青芒劍招式已老,只能側身用左手橫推出去。
哪知道,牛突然沉肩墜肘身體上棲,透甲錐自下上挑,斜刺肩胛骨。
牟十三急忙抽身,撤右手,用劍柄去磕。
沒想道牛妖錐下加腳,左腿橫踢襠部。
嚇得十三飛身上躍,跳的並不那麼利索,被牛妖正踢到左腿內側根部。距離他的寶貝疙瘩,也就一根煙的距離。
十三借勢整個人飛起。
人在空中,開啟[洞察之門]瞬間時光流逝減緩,口中大喝「叫之光!」
一條藍色長龍,自青芒而出,帶著嘶鳴聲奔向牛。
四能力神魔,分別是風、雨、雷、電。
翕茲,是閃電之祖。
他雖不如法則之力的不可違逆,卻是先自然而生的強橫。
長龍瞬間穿體而過,牛呆呆的看著,到這時才知道神魔並非完全是強橫無匹的力量,而是永存于世的意志。
你可以困住他們的真身,可以搗毀他們的塑像,可是他們的意志已與這茫茫宇宙亙古長存。
十三身在半空,青芒卻早已刺穿了他的喉嚨。
只是,他很快便不知道了恐懼,因為他的魂魄,已經被煉化成藍色的火焰。
透甲錐掉在地上,非銅非鐵,是用2000年的牛角煉化而成。
堅韌輕巧且不反光,是刺殺用的絕妙兵器,牟十三掂在手里,頓覺愛不釋手。
心念一轉,居然和青芒一樣,自動隱入胸膛。
巡防營殘部,終于撤回山口。
族人也僅僅剩余不到一半。
寨子已經成為了一片焦炭廢墟。
透過灰白色的煙霧,不遠處尸體堵塞了烏拉河。
偶爾一條胳膊或圓滾滾的腦袋,幾起幾伏,打著旋的順流而下。
映著落日的余暉,血紅色的河水一點點的漫過了堤壩,輕輕的拍擊著岸邊血紅色的岩石。
血色的河水慢慢的與地面流淌的粘稠血液稀釋、融合
……
天邊月殘,人不全。
孤兒枕著寡母眠。
灶火青煙已斷。
淚水中泛舟,
心不安。
心不安。
長河邊,尸骨難辨。
昨日青苗再難收,
明日風光給誰看。
恨不起。
心已死。
獨個兒淚水漣漣。
往往悲傷和恐懼到最後不再是仇恨,而是心中已無生機。
扇呼九撥弄著他的詰資琴,靠在殘破的聖殿廢墟上,輕聲的哼唱著。
叔招呼七叔和大嫂,用大鍋好歹熬了的點稀飯。
「再難過,活人還是要吃飯的。老九,別哼哼唧唧的扯的鬼調子。大家趕緊過來吃……」
叔招呼了半天,自己站在地上,反而大哭了起來。
這個半百的中年人,剛剛失去父親還未來得大葬,今天卻又失去了妻兒。
人生還有比他更悲慘的?
可是在場的族人,哪個又不是同樣的悲慘。
從此以後,他們也將是這世上,最悲慘的族群。
全家死光的,反而成了最不會痛苦的那些。
就連為他們痛苦的人,都沒有了。
因為所有人都在痛苦。
大嫂也不說話,只是一碗一碗的盛上,盡量的放到更多人的面前。
她當然知道這些人的痛苦。
她剛嫁過來才幾天,老大就被巫啟氏的人殺死了。
當然,他殺死了更多的人。
可是對于她,也只有他這一個依靠。
再多人的命,也不如這一個人的值錢。
「十三,我們下山一趟。」
葉化嗣看十三站起了身子,輕輕左右抹了下他的唇須,對所有人說道︰
「我們族人的命,不會白白的丟掉,我們失去的生活,也一定還可以再拿回來。我們要打起精神,因為我們是祝融的子孫,是神魔的血脈。」
「我的孩子和妻子,也是你們的孩子,你們的嫂子你們的弟妹,也葬在了追思祠。我相信我們的先祖會保佑他們,就像保佑我們所有族人一樣。」
「我們還要活下去,因為連我們都死了,誰還會記得他們,誰還會為他們報仇,誰還會為他們祈禱。活下去,活下去就有希望。」
「明天!就在明天!會讓你們看到一個不同的結局,相信我!」
「對,老四都說了。大家也都知道,他是老祭司選出的大祭司繼位人。相信大家是相信老祭司的,也應該相信我們的新祭司。事在危難之間,我們也就不再要求什麼傳度大典。現在就在祖巫祝融的雕塑前,請大祭司接受我們朝賀吧。請大祭司,登位!」
他一邊說著走到葉化嗣下首,單膝跪地手放胸前,高聲說道。
叔是老祭司的獨子,是族人心中最善良公正,和藹可親的人。也是所有族人,在面臨問題需要佔卜啟示時最放心的人。
其他族人看到叔跪下,也都紛紛聚攏過來跪倒,手放胸前,「請大祭司,登位!」.
葉化嗣掃視一遍眾人,也趕緊手放胸前,他的唇須更加的有型,更加的曲翹。
「眾位族人尊長,既然大家尊我為大祭司,我便以氏為姓。巴化嗣以神魔之血,祖巫之名起誓︰帶領族人遠離戰亂,復我巫族。」
族內大祭司可以本姓自稱,也可以氏為姓,老四用巴姓自稱,足可以表示他的決心,但也有另外一層含義,只是眼下不太方便說出來。
族人們跟著大祭司巴化嗣,一起對著殘破的聖殿,倒塌的祖巫雕像磕了頭,行了大禮。
「眾位族人尊長,快快起身把」,巴化嗣一邊說著一邊雙手攙起了叔,目光中盡是感激之情。
「聖山結界已經破壞,聖殿和追思祠,也已經被毀。我和所有族人一樣很難過,但我們活著的仍然需要活下去,山下官府大軍集結,我們不怕他們的刀槍,可是我們躲不開火炮子彈。我有個新的肯定也是最好的安排。」
說道這里,巴化嗣靜靜的看著周圍的族人,都用未知和期待的目光看著自己,便說道︰
「族人們,今晚收拾好一切物資。等著我們回來,相信明天會變得不一樣。」
「叔,」巴化嗣把叔帶到一邊悄悄的說道︰「看樣子,我們必須要遷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