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十五章 我是來殺人的

炎城。

位于大炎王朝版圖的最西方,這是一個被人遺忘的城池,不管是這里的人,還是這里的物,都在寂靜當中成長,也在寂靜當中死亡。

炎城比所有的城池都要大,也比所有的城池都要美輪美奐,這是一座被水包裹的城池,一條環城河宛若女子的腰帶,環繞著炎城奔流不息,在護城河內外,綠樹成蔭,在不遠處就是一望無際的沙漠地帶,這樣的城池實屬難得,甚至說是堪稱神跡。

整座炎城呈現紅褐色,遠遠看去,就像一座靜待噴發的火山一般,又宛如一頭待人而嗜的遠古凶獸。

炎城的建築材料,不是常見的磚石,也不是木料結構,而是取自一處叫地獄之門的火山口的火山石,逐一建造而成。

單單采集這些火山石,就需要出動無數修士,靠著螞蟻搬家的手段,一點點累積起來的。

炎城最早的時候,不是什麼城池,只是一個小集市而已,當年塔撒哈沙漠的沙人入侵,儒家弟子出現在此,雙方用鮮血染紅了這片土地,經過數十年的廝殺,最終戰爭平息,一個由無數修士和將士組成的小鎮子自然而然的形成了。

小鎮子形成的時候,最先采用的建築材料還是常規的磚石結構,然而,這種結構,卻總是給沙人可乘之機,有沙土的地方就是沙人進入的通道。

往往一棟建築才建成沒多久,就會被沙人利用他們那得天獨厚的能力,將沙土抽取,使其流逝,建築也隨即崩塌,讓所有的人的努力,頓時付之東流。

後來,人們又采用了純木料結構,可這種結構的建築,不防風,不防火,也不牢固,很容易在戰爭當中被摧毀。

當然,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這種被沙化的土地,想要建設城池,地基需要挖掘很深很深,才能奏效,而地面上的沙土,如果不經過特殊處理,極其被沙人侵入。

為了在這曾經是沙漠,現在是戈壁灘的地方,建造一座攻守兼備的城池,儒家人可謂是煞費苦心。

在炎城方圓五十里的土地,被超五境的大修士,以大神通直接燃燒炙烤了一遍,使其根本無法沙化,地面堅硬如鐵,建造城池根本無需打地基,建築的無比的方便快捷。

另外,為了有效的阻止沙人進攻和滲透,又有大修士使用了搬山倒海的大神通,從地下抽取水脈,在地面上形成一道護城河。

為了不給沙人滲透的機會,也為了炎城的將士少死人,當年的那些修士,尋找了無數材料用來建設城池,選來選去,經過一次次嘗試,最終選中了地獄之門附近的火山石。

這是已知的所有建築材料當中,沙人根本無法利用能力滲透和破壞的石材。

可以想象,那些曾經高高在上,在書院手握書籍,之乎者也的儒家弟子,一個個跑去火山口搬石頭,那種場景和模樣,是多麼的滑稽,又是多麼的讓人欽佩。

炎城的溫度很高,一方面是火山石自身就很吸熱,另一方面則是這里的氣溫一年四季都很高。

在最初的百余年時間里,很多人不是死在跟沙人的戰斗當中,而是死在了這種極端的環境當中,尋常人在這里根本無法生存,即便是那些在邊關多次歷經生死的將士,也很難忍受,甚至一些低境界的修士,也會死在這種惡劣的環境當中。

頭無片瓦,又沒有充足的水源,持續不斷的戰斗,很容易逼瘋一個人的。

為了解決這些問題,儒家當中的墨家,可謂是煞費苦心。

但是,現在的炎城,在很多人看來,是一座沙漠上的明珠城池,用許一凡的話來說,就是一個旅游勝地。

炎城的建築風格,熱烈而粗暴,這里的環境四季如春,環城湖汩汩流動,綠樹成蔭,在炎城的大後方,還能看到成片成片的農田,這似乎不像是一座用來守備和戰斗的城池,反而像是一個隱居的城池。

人的創造力是可怕的!

誰又能想到,在五百年前,這里還是一望無際的沙漠,誰又能想到,在這座美輪美奐的城池之下,埋葬著數不勝數,數以萬計的尸骸呢,誰又能想到,曾有無數鮮血染紅了這片土地呢?

整個炎城都被陣法籠罩著,陣法內跟陣法之外,完全是兩個世界。

陣法之內,是四季如春的炎城,而陣法之外,黃沙漫天,溫度高的嚇人。

這座大陣,是集結了數百位陣法大師,嘔心瀝血布置完成的,在過去的五百年時間里,又經過無數代陣法大師不斷改良修繕,才有了現在的模樣。

這既是一座攻防兼備的護城大陣,也是一座奪天地之造化,自成世界的大陣。

了解炎城的人,都說炎城是一個秘境世界,而事實也確實如此。

如果沒有這座護城大陣的出現,單單那潺潺流動的河水,就存不住三天,至于那些茂盛的樹木也不可能在此生存,而那遠方的農田,更是不可能存在。

炎城是大炎王朝最貴的城池,沒有之一,即便是國都長安都無法跟其媲美。

是的,為了維護這座大陣,其每天消耗的元石就是一個恐怖的數字。

不過,儒家之所以選擇在這里建造城池,修建炎城,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因為在炎城的下方,有一座儲量驚人的元石礦,整座大陣的運轉,完全由元石礦提供,而在沙漠當中,元氣是極其稀薄的,正常修士在這里根本無法修行。

但是炎城卻不同,炎城元氣的濃郁程度,是遠超其他地方的。

在一座元石礦上修建城池,這恐怕只有炎城才有如此的大手筆。

為了守住炎城,在過去的數百年時間里,雙方爆發的戰爭早已經計算了,而每一次戰爭的爆發,就意外著流血和犧牲。

如果說四大邊軍是替大炎鎮守國門,他們還會被人記住歌頌,而炎城的這二十余萬人,就是一群被遺忘,甚至被遺棄的人。

中原的百姓不知道他們,很多勢力和修行者不知道他們,甚至朝堂上的很多官員都不知道他們,但有人記得他們。

儒家書院記得他們,不良人記得他們,皇室記得他們,現在又多了一個,許一凡也記得他們。

在炎武帝決定發動國戰的時候,鎮北軍跟北蠻,西征軍被西域,鎮南軍跟南唐,都發生了驚天大戰,其中戰爭最為慘烈的就是西征軍了。

然而,真正慘烈和血腥的戰爭,其實是在炎城。

如果不是炎城的抵擋住了沙人一波又一波,一輪又一輪的進攻,西征軍也好,鎮西軍也罷,甚至是西北三洲,都可能成為過去式。

石族之所以要逃出塔撒哈沙漠,就是塔撒哈沙漠發生了驚天的戰爭,使得他們不得不逃離,而石族之所以能逃出塔撒哈沙漠,也得益于炎城的幫助,不然,石族估計還沒有等到天劫降臨,就已經成為滅族。

炎城有二十萬人口,人人皆是士卒,可在之前的那一戰當中,有十萬人援助這里,可最後整個炎城還剩下不到十五萬人。

看似傷亡才過半,戰死的人數還不到康城的一半,可要知道,炎城的軍隊是大炎王朝最精銳的一支部隊,這里的人,不是武夫就是修行者,當然普通人也有,可如此之多的傷亡,放在任何一個邊境,足以推平數倍于他們的敵人。

在國戰爆發之後,當西北死傷慘烈的時候,當囚犯都要上陣廝殺的時候,當邊關眾志成城的時候,很多人在不斷以自己的方式援助邊關的同時,又在質問儒家弟子在什麼。

要知道,在國戰爆發的時候,儒家弟子雖然出現在了邊關的戰場之上,可都是年輕一代的弟子,而真正能取到關鍵性作用的儒家人,並沒有出現。

口口聲聲說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可當危難來臨的時候,為何不見儒家人呢?

士農工商兵!

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

儒家把自己的地位抬的如此之高,可當需要他們的時候,他們在哪兒呢?

真正為國浴血奮戰的,還是排在最末尾的將士,儒家真的好意思嗎?

虛偽!

偽君子!

這是在國戰最慘烈的時候,很多人對儒家的最大的印象,而當初,許一凡在康城奮戰的時候,也曾這樣認為。

然而,當許一凡知道真相之後,他沉默了,他愧疚了,他臉紅了。

儒家弟子不是沒有出現,他們早就出現了,他們已經為了中原奮戰了五百年,死了五百年,只是,他們奮戰的地方不為人所知罷了,他們的犧牲也不為人所知罷了。

之前,許一凡就很好奇,儒家作為十大修行體系當中前三甲的修行勢力,又是從武朝之後就盤踞中原的勢力,培養出來的人才應該很多才對,可為何,朝堂之上,他們佔據的數人,不過三分之一而已,大部分官員都是世家弟子,這很不正常。

一直以來,許一凡都以為大炎王朝和儒家是貌合神離的關系,可當許一凡知道真相之後,才知道儒家為何在朝堂之上人才凋零了。

許一凡之所以選擇接手破劫軍,在接手破劫軍之後,他要再次回到西北,去往炎城,就是因為他覺得,儒家在炎城奮戰了五百年,也該換人去死一死了。

隨著許一凡接手破劫軍,隨著他公開表示自己要去炎城。

炎城!

這個不為人所知的城池,第一次出現在所有人面前,而世人也第一次知道儒家這五百年來,為大炎,為中原百姓做了什麼。

死守炎城五百年,死守北荒城五百年,天下之士,有誰能做到這一點?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儒家用自己的方式,做到了這一點。

慷慨赴死的不止是那些拿著軍餉的邊關將士,還有那些曾經手握筆桿子,口中之乎者也的讀書人。

許一凡從西北去往長安,途中蒙受了夫子的幫助,而許一凡在京城做的很多事情,也有書院的人在背後協助,可從始至終,許一凡都沒有見到夫子。

見與不見,或許都不重要。

夫子選擇許一凡,原因很多,可最大的原因,還是許一凡在西北為百姓做的那些事,為邊關將士做的那些事,以及為那些戰死沙場的將士做的那些事。

西涼山有碑林七十萬,那炎城呢?

在這個被人遺落的地方,在這個不為人所知的地方,是不是也該豎立起一座石碑呢?

許一凡覺得應該豎立起來!

不,許一凡在去往炎城的路上,做出了一個決定,他要在那深不可測的塔撒哈沙漠,插滿石碑,用來紀念那些戰死在炎城的將士,這不單單是為了儒家,也是為了那些默默無名戰死在這片土地的炎軍——

風沙鎮。

是過了庭洲之後,向西北再去二百里的一座城鎮。

這座城鎮曾經是儒家跟沙人戰斗的第一座城鎮,城鎮破舊無比,卻又熱鬧無比,因為這里是大炎王朝給炎城輸送物資的唯一中轉站。

每年通過這里送往炎城的物資是海量的。

當然,這里也是無數奔赴炎城將士最後一次眺望中原的地方,此去路途艱難,可能一去不返,可每年還是有無數人,前赴後繼的去往炎城。

沒有送別,沒有祝願,有的只有孤單,他們是沙漠的獨行者,也是大炎的孤勇者。

這天,在即將日落時分,有兩騎出現在風沙鎮外。

看著那豎立在不遠處,早已經被風化嚴重的石碑,石碑上風沙鎮早已經模糊不清,許一凡眼神迷離。

勒馬駐足,許一凡看了一眼天邊的夕陽,深深的呼出一口氣。

頭戴斗笠,面裹輕紗,此時此刻的許一凡,不像一個讀書人,也不像一個大將軍,他更像是一個江湖俠客。

在許一凡身邊,做著同樣打扮的,還有劍九。

從瑤台洲離開之後,許一凡和劍九就一路直奔伊洲,在伊洲停留數日,許一凡拿到了他需要的各種情報,同時也根據目前的局勢,做出了一系列的計劃部署。

在伊洲的時候,許一凡做出的計劃部署很多,其中有遞交給朝廷的,也有遞交給不良人,也有傳遞給四大邊軍的,但更多的還是給言午堂的。

這些計劃部署很多很復雜,呈現效果的周期很長。

有了這些計劃部署,即便未來很長一段時間,許一凡不在中原,言午堂也能根據這些計劃部署,展開有條不紊的運轉。

該做的,能做的,即將要做的,許一凡都做了,也計劃了,接下來中原會如此,那就看天意了。

「還有多久才能到炎城?」劍九問道。

此時的二人風塵僕僕,可謂是狼狽不堪。

在伊洲把事情處理的差不多之後,許一凡就沒有再帶著劍九閑逛,只是晝夜兼程,直奔炎城而來。

「這里是風沙鎮,再往西北而去五百里,就抵達炎城了,按照我們的腳程來看,估計還需要七天時間。」許一凡聲音略顯嘶啞道。

這是長期不飲水導致的。

「騎馬太慢了,我們完全可以御劍前去啊。」劍九悶悶道。

「呵呵!」

許一凡聞言笑了笑,搖搖頭道︰「這里元氣稀薄,御劍的速度是很快,但是對真氣的消耗也很大,騎馬雖然慢一些,可勝在安全,更何況」

說到這,許一凡看向風沙鎮的方向,繼續說道︰「而且我們這次去的不是炎城。」

「不去炎城?」

劍九愣了一下,轉過頭,看向許一凡,然後問道︰「不去炎城,那去哪兒?」

「時不我待,遠古秘境已經開啟,雖說遠古秘境當中殺機重重,把沙族的人釘死在那邊,可遠古秘境到底能拖著他們多久,現在尚未可知,如果遠古秘境太危險,他們抽身而退的話,我們就很被動了,我要在沙族不在的這段時間,先把塔撒哈沙漠給攪亂。」

「就單憑我們兩個人?」劍九斜眼看向許一凡。

許一凡搖搖頭道︰「當然不是,我要練兵,打造一支鐵血洪流,而戰爭是最好的練兵場,也是最好的磨刀石,既然來了,那重要留下些什麼吧,沙族搶我的東西,還殺了我那麼多學生,真當我許一凡是軟柿子,隨便揉捏啊,這一次,我不在塔撒哈沙漠殺一個天翻地覆,我就不是許一凡了。」

「你不去跟炎城的人匯合嗎?」劍九又問道。

許一凡再次搖搖頭,說道︰「沒有意義,他們知道我來了,也知道我要做什麼,這一次,他們需要做的,就是給我做好侯後勤保障工作就可以了。」

「好玩不?」

「嗯?」

(°°〃)

听到劍九這突如其來的問題,許一凡愣了一下,隨即笑道︰「好玩不好玩我不知道,我這次來不是來玩的,我是來殺人的。」

「哦!」

劍九深深的看了一眼許一凡,沒有再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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