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一章 鳳落安民

安民鎮!

自從去年冬天開始,那個十幾年如一日,坐在老槐樹下,擺著一張算命攤子的孫瞎子去世之後,那個粉雕玉琢,比女孩還要漂亮幾分的俊美少年,也離開了這里。

生老病死,對于常年生活在小鎮,大部分人連縣城都沒有去過的人而言,那是很正常的事情。

對于這個孫瞎子,小鎮的人,對他的印象不好不壞,只是一個滿口胡言,喜歡沾女人便宜,帶著一個小孩子的老人而已,生活困苦,誰家都不容易,真要說起來,每家每戶都有那麼幾件讓人心酸,不可與外人言的事情。

其實,大多數鄉鎮都是一潭死水,在沒有外力的介入情況下,它永遠都是平靜如鏡,蕩不起任何的漣漪,可是,只要有人朝里面丟一顆石子,它就會漣漪陣陣,在孫瞎子他們沒來之前,小鎮的人生活的不容易,卻不不算太過于貧苦,而在孫瞎子他們來之後,小鎮還是一如既往,該怎麼樣生活就怎麼樣生活,只是相對之前,好了不少而已,至少,小鎮的治安要比之前好很多。

當然了,這些都是一些日常瑣碎的小事兒而已,沒有人會去留心這個。

孫瞎子的到來,讓猶如一潭死水的小鎮,變得活躍起來,尤其是他剛開始擺攤算命的時候,對于很多沒有讀過書,每天面朝黃土背朝天干活兒的農民來說,對于命運和鬼神一說,還是很相信的,于是,就有不少人回去找孫瞎子算命。

起初,孫瞎子說的很多話,他們還是很相信的,覺得這老頭兒雖然瞎了,可是,說的話還是有幾分道理的,然而,當去的人多了,時間久了,人們就發現,這死老頭子對誰說的話都差不多。

比如,我觀你天庭飽滿,地閣方圓,將來必定能富裕起來,又比如,哎呀,我觀你眉宇之間有烏黑之氣,看來,近來會有血光之災

諸如此類的話,听起來玄之又玄,似乎很神秘,讓人初听起來,覺得很有道理,使得人不得不信,可是,時間久了,人們慢慢就回過味兒來了,什麼富裕起來,什麼血光之災,都尼瑪是扯淡,自己完全被對方給忽悠了。

孫瞎子給人算命,收錢也不收錢,收錢是,算一次命也就幾文錢而已,不貴,一般人咬咬牙,還是掏的出來的,不收錢,那是因為如果你實在沒錢,可以用東西當費用,什麼醬米油鹽醬出茶,都是可以的。

對于這些小東小西,人們在回過味之後,雖然覺得生氣,卻也沒有那麼生氣,畢竟,一個一看就年歲不小,而且還帶著一個嗷嗷待哺的孩子的瞎子,生活肯定不容易,被忽悠了也就忽悠了,那點兒東西,就權當做善事了,無所謂了,反正下次不去就是了。

當越來越多的人察覺到孫瞎子就是一個胡說八道,壓根就是個江湖騙子的時候,小鎮上的人,頓時不願意去找孫瞎子算命了,除非是那些家里真的出了事兒,走投無路的情況下,才會去孫瞎子哪里踫踫運氣。

還別說,平時這死老頭子不靠譜,但是,一旦涉及到人命關天的事情,他還是挺靠譜的,倒不是孫瞎子算的有多準,而是在給人瞧病看傷方面,還是有一定門道的,往往他使用一些土方子,就把人給救過來了。

然而,饒是如此,願意去找孫瞎子的人,還是不多,尤其是那些大媳婦小姑娘的,最不願意靠近孫瞎子,原因無他,主要是這孫瞎子眼楮雖然瞎了,可是,在給人算命看手相的時候,都會趁機揩油吃豆腐,讓那些婦人和小姑娘是敢怒不敢言,最後弄得滿臉紅暈,丟下幾個銅板,就氣呼呼的離開了。

這種事情,又不好與他人言說,自己吃了虧,也只能忍著,更何況,這孫瞎子雖然不正經,卻也不是真正的不正經,最多就是喜歡口花花而已,小鎮的人都比較淳樸,也不會真的跟一個瞎子過意不去。

孫瞎子來了,落腳在安民鎮,然後,他死了。

生前,他住在墳冢,死後,躺在墳冢,似乎他這輩子,都沒有離開墳冢。

相對于孫瞎子的討人嫌,那個俊美的少年,可是很討人喜歡的,尤其是那些農婦們,格外的喜愛這個孩子,長得好看不說,而且還喜歡笑,一笑臉上就會出現兩個酒窩,讓人忍不住想要去戳一戳。

小時候,這小子也不老實,不是帶著一群小屁孩去小溪里模魚、游泳,就是半夜去爬王寡婦的牆頭,幾個毛都沒有的小屁孩,卻看的津津有味,當然,在牆頭下,還有一個老不正經的死瞎子。

對于自己洗澡被偷看的事情,王寡婦一開始是很生氣的,每次發現有人偷看之後,披上衣服,渾身濕漉漉,提著掃帚就沖出來,追著這群小兔崽子就是一陣打,當然,她每次都是追不上的,自己累的滿頭大汗不說,還要重新回去燒水洗澡。

只是,一來二去之後,王寡婦也就釋然了,偷看就偷看,反正老娘又少不了一兩肉,再說了,幾個小女圭女圭能把自己怎麼樣,他們還能翻天不成,再說了,被這些小屁孩偷看,這說明自己還是徐娘未老,風韻猶存嘛。

然而,隨著王寡婦的不避諱,那臭小子反而不來了,這讓王寡婦有些郁悶,還有些小小的失望。

在許一凡長大一些之後,他就不怎麼在鎮子里亂跑了,也不願意跟那些小孩子一起玩了,他要麼是陪著孫瞎子坐在老槐樹下,孫瞎子給人算命,而他則躲在一旁看書,要麼,他就會一個人跑進長白山內打獵,每次進山,收獲都不小,打得多了,兩個人吃不完,他也會把多余的送給一些鎮子里生活困苦的人,要麼,這小子就會帶著那個黑瘦黑瘦的小丫頭,躲在桃花山上,一待就是一整天。

鎮子里,所有人都覺得,這個孩子,真的不一般,就是身世慘了點兒,有不少人都還想著,等過幾年,這孩子長大了,就把自己的女兒許配給他,反正這小子能識文斷字,還能進山打獵,雖然不能過上多余富裕的生活,最起碼也不會餓死人,只要餓不死人,那就足夠了。

只可惜,還沒有等這孩子完全長大,那個老不羞的孫瞎子,突然就死了,平日里,人們總是一口一個死瞎子的叫著,現在,他是真的死了,而那個叫安然的孩子,也在孫瞎子死後,悄無聲息的離開了小鎮,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就像當初,沒有人知道,他是怎麼來的一樣。

對于孫瞎子的死,更多人是一種冷淡,倒不是那種漠不關心的冷淡,而是一種對生老病死釋然的冷淡,而對于那個俊美少年,人們更多的是偶爾提起一兩次,猜測著這小子現在在哪,在做什麼,吃的好不好,過得好不好之類的,當然,也就是隨口一提,轉過頭就拋之腦後了。

對于那些平日里喜歡調戲少年,喜歡拿手去捏他臉蛋,戳他酒窩的夫人和小姑娘而言,覺得有些失落,她們再也看不到那個少年了,也再也看不到那個酒窩了。

不過,這些都是一些小事兒而已,對于小鎮的人來說,許一凡的離開,對他們而言,並沒有什麼影響,日子該怎麼樣過,還是怎麼樣過,只是少了一些歡樂而已。

在許一凡離開之後,小鎮上也陸陸續續走了很多人,首當其沖的就是鎮上的縣令宋洪志了,他在許一凡離開之後,也卸任離開了,據說是升官了,好像去了國都長安,其次,是鎮子上唯一私塾的那個老先生,也離開了,之後,還有很多人離開了,大對數都是人們熟悉,或者半熟悉的人,如此一來,整個小鎮就顯得愈發的冷清,愈發的寡淡起來,再次恢復如此,猶如一潭死水。

這一天,小鎮來了一群人。

人不多,卻也不少,為首的是一個穿著華麗衣裙的中年婦人,雖然,她的衣服看起來很簡單,可是,只要看一眼就知道,那衣服是用上好的絲綢,手工制造的,而婦人身上佩戴的首飾不多,可是,每一件都價值連城,這讓小鎮的人知道,這個婦人的身份絕對不簡單。

一行七人,除了婦人之外,還有一個大約五十多歲,留著短須的男人,在他們身後,還有兩個丫鬟打扮的少女,除此之外,還有兩個一看就是護衛的男子,至于最後一個人,則是一個面白無須,渾身透著一股子陰柔氣息的男子。

在一行人是清晨來到這里的,來的時候,他們是乘坐馬車來的,馬車並不華麗,十分的不起眼,不過,拉車的馬匹卻十分的神俊,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

馬車在鎮子外就停下了,婦人和兩個丫鬟從車上下來,然後,一行人直奔鎮子東邊而去。

此時,已經是盛夏十分了,老槐樹枝繁葉茂,綠意蔥蔥,在老槐樹下,坐著幾個上了年紀的老人,正坐在樹下,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著,一方面是人老了,都害怕孤獨,找個人聊聊天,解解悶,另一方面,則是屋里太熱,坐在這里,可以納涼,感覺很好。

婦人來到老槐樹下,並沒有去打擾那群正一臉好奇和疑惑打量著她們的老人,她只是站在樹下,仰起頭,看著面前這棵參天大樹。

一行七人,除了那個留著短須的男子,稍微落後婦人半步站定之外,其他人都隔著婦人三步之遠。

「唉不知不覺,又是一年夏啊。」不知道過了多久,婦人嘆了口氣說道。

男人聞言,問問點頭,說道︰「十三年了。」

「時間過的真快,轉眼十余年就過去了,真是苦了他了。」婦人道。

男子低下頭,沒有說話。

婦人低下頭,看了看樹干,剛準備轉身離開,眼角余光突然瞥到什麼。

「咦?」

婦人輕咦一聲,朝樹根走去,然後緩緩蹲,靠近看了看,不由得啞然失笑起來。

「呵呵這孩子」

婦人說完,笑著搖搖頭。

男子也跟了過來蹲下,看了一眼,也笑了笑,不過,卻沒有出聲。

原來,在老槐樹的樹干上,有人用利器在上面刻了字,是兩個名字,前面三個字是許一凡,後面兩個字是慕兒,而在中間,則還有兩個字,喜歡,合起來就是許一凡喜歡慕兒。

看到這字就知道,肯定是許一凡當初閑來無聊刻上去的,只是,兩個名字刻的很好看,一看就是讀過書的人刻上去的,而中間兩個字,就略顯笨拙和粗糙了,應該是有人後面補上的,不知道是許一凡補上的,還是那個叫慕兒的女孩補上的。

「這個慕兒」

婦人一邊說著話,一邊轉過頭看向男人。

「就是那個從小就跟著公子一起長大的小丫頭。」男子解釋道。

「她現在在哪?」婦人伸出手,一邊撫模著那幾個字,一邊問道。

「據不良人說,她被聖地的人帶走了。」男子說道。

「哦,這樣啊,聖地的人,做事兒還是這麼的霸道,我很不喜歡啊。」婦人聲音微微低沉道。

說完,婦人就站起身,對男子說道︰「走吧,去桃花山看看。」

「是。」

一行人在老槐樹下待了一會兒,就離開了小鎮,直奔桃花山而去,這讓坐在老槐樹下的幾個老人面面相覷起來,各自都十分疑惑這群人到底是什麼人。

不過,相對于那些好奇心旺盛的年輕人,這些活了大半輩子的老人,好奇心雖然有,卻已經沒有那麼旺盛了,他們沒有主動去詢問,只是默默地看著這群人來了又離開。

桃花山距離鎮子不遠,可是,婦人他們還是花了大半個時辰,才來到桃花山頂。

站在山頂,看著已經只剩下綠葉,並沒有櫻桃的桃花樹,婦人沒來由的眯起眼楮。

居高臨下,俯瞰下去,滿眼的綠色,婦人笑著問道︰「根據情報,這座桃花山是他種植的?」

男子聞言,點點頭,說道︰「是的,在他很小的時候,前來這里種植的。」

「嗯。」

婦人點點頭,沉默了一會兒說道︰「我們來的不是時候,如果早來幾個月,說不定就可以看到滿山的桃花了,想必,那畫面很美。」

「是的,每年桃花盛開的時候,公子都會待在這里,確實很美。」

婦人沒有在說話,而是轉過頭,看向不遠處的一座荒山,在半山腰的地方,有一個墳冢,那里曾經少那個瞎子和少年,生活了十余年的地方,只可惜,現在它真的成為了名副其實的墳冢。

男人見婦人遠眺荒山,猶豫一下,問道︰「要不要過去看看?」

婦人表情微動,顯然,她正有此意,但是,不知道她想到了什麼,卻搖搖頭,說道︰「算了,太遠了,就不去了。」

男人聞言,低頭,默默地後退幾步,不在言語了。

荒山距離這里,其實並不算遠,按照腳程,從這里到荒山,估計也用不了半個時辰就到了,不過,既然婦人都說不去了,那男子自然不會多嘴。

婦人站在山頂,遠眺著荒山,眼神有些迷離,表情有些復雜。

「唉」

不知道過了多久,婦人長長的嘆了口氣,然後低聲呢喃道︰「師父,你最終還是選擇讓他走上那條路,讓他做個普通人不好嗎?你這是何苦呢?」

婦人的聲音很小,而其他人又距離婦人較遠,加上此時正好又有一陣微風吹過,婦人的呢喃隨風而逝,讓人根本無法听清。

「師父,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做,會有很多人會死的,他也會很危險的,你可以不在話那些人的死活,甚至也不在乎我的死活,可是,你連他的死活都不在乎嗎?師父啊,你到底要做什麼啊」

婦人看著荒山,自顧自的在哪呢喃低語,說著自己的心里話,只可惜,無人听清,無人知曉。

這個婦人不是別人,正是孫羽墨,當今皇帝最寵溺的妃子,沒有之一,而站在她身後的那個男人,也不是別人,正是當朝一品大臣嚴曦之。

一個貴妃娘娘的出宮,按理說,依仗是極大的,可是,他們卻只有一行七人,這很不合情理,卻又十分合理。

孫羽墨在呢喃了一會兒之後,漸漸收回視線,轉過頭說道︰「乏了,回吧。」

「是。」

婦人轉身下山,再次來到桃花山山腳之後,她回過頭,看了一眼桃花山和相鄰的荒山,淡淡的說道︰「封山。」

說完,婦人轉身就走。

這一次,他們沒有經過鎮子,而是繞道而行,回到馬車,上車之後,徑直離開了小鎮。

在離開小鎮大約三里,有一支大約三千人左右的重騎兵在此等候,隨著馬車的回來,他們匯合在一起,一路南下,朝著西南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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