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一章 康德授首

秦之豹和沙漠軍那邊的戰況如何了,康德已經沒有心思去看,更沒有精力去想,他目前所處的危機,要遠遠超過以往任何一次。

秦賦帶的人不多,也就兩千五百人,而康德那邊還有七千余人,兵力是秦賦的三倍,可是,戰爭往往不是單純的比人頭多寡的,最終看的還是雙方的將士的戰力、軍備、體力、素質、士氣、心態把這些東西加起來,才能決定一場戰役的勝負。

單從戰力而言,秦賦帶的這兩千余人,是要高康德軍隊一籌的,康德的這七千余人,雖然也是精銳,可是,秦賦帶的人是精銳當中的精銳。

論起軍備,雖然雙方都是輕裝簡行,但是,康德從西域聯軍大營到這里,先是和許凱歌作戰,然後又跟沙漠軍作戰,接著又跟秦之豹作戰,現如今,又要跟秦賦作戰,其軍備的損壞程度,要遠遠超過康德的預料,在這方面,秦賦又佔據了一定的優勢。

至于將士的體力、素質、士氣和心態,康德這邊都是處于劣勢的,康德唯一的優勢,是其兵力比秦賦多,而康德又是西域有名的大將軍,但是,除此之外,他沒有太多優勢可言。

雙方在遭遇之後,一言不合,直接開打。

正所謂,仇人見面,分外眼紅,西征軍和西域聯軍從交戰開始,一直到現在,仇恨之深,已經不是輕易可以化解的。

秦賦的作戰,跟秦之豹和童真很不一樣,他並沒有選擇以為的猛攻,而是采取了跟殷差不多的戰術,分而攻之。

秦賦並沒有讓騎兵和步卒直接沖鋒,而是率先拿出了八百重甲兵,當這些人馬皆是重甲的重騎兵出現之後,康德的眼皮子再次狂跳起來。

伴隨著重甲兵的出現,康德是很清楚重甲兵對普通士卒的殺傷力的,而眼前這八百重甲兵,不單單是重甲兵,而是重騎兵,馬都是十分耐操的西涼馬,甲更是精鐵打造的上好重甲,不管是士卒,還是馬匹,幾乎都被甲冑包裹起來了,他們在發起沖鋒的時候,簡直可以用地動山搖來形容。

八百人看似不多,可是,當他們筆直一線,揮舞著手里的狼牙棒,朝著康德這邊發起沖鋒之後,場面一度變得異常的慘烈。

勢如破竹!

說的就是重騎兵,他們開始沖鋒的時候,起初速度不快,可是,隨著他們距離敵人越來越近,其速度也越來越快,當他們靠近敵軍的時候,其速度只快,沖力之大,殺傷力之恐怖,讓打了一輩子仗的康德,都看的一陣心慌。

七千余人,在看到這支八百人的重騎兵之後,他們直接擺出了一個標準的防御陣型,第一排蹲下,第二排半蹲,第三排站著,呈現一個階梯形狀,每個人緊握著手里的長矛,矛頭直指這些重騎兵,而在他們身後,還有兩排弓箭手,在重騎兵發起沖鋒的時候,他們就已經開始彎弓搭箭。

被西域不斷概念的箭矢,在康城一役之後,收割了不少西征軍箭矢的性命,可是,這些鋒利無比,勢大力沉的箭矢,射擊到這些重騎兵身上的時候,除了濺起一簇簇火花之外,根本沒有給他們帶來任何的影響,甚至連他們的腳步都沒有阻擋片刻。

箭矢沒有起到作用,前面做防御的三千余人,更是心慌不已,下意識的握緊了手里的槍矛。

「咚咚咚」

伴隨著戰馬的疾馳,地面開始劇烈的顫抖和震動,而這支人人皆重甲的重騎兵,在距離敵軍還有五十米的時候,就再次加速,開始彎腰,手握狼牙棒,真正的開始沖鋒。

「砰」

雙方越來越近,眨眼之間,重騎兵就直愣愣的沖入了敵軍的陣營當中,面對擺出長矛長槍的敵軍,他們根本沒有絲毫的猶豫,直接沖了過去。

長槍長矛剛剛撞擊到了這些人身上的時候,槍尖就在其甲冑之上,劃出一道燦爛的火花,然後,槍身就彎曲如月,手持長槍的人,被巨大的沖擊力,直接撞擊的不斷後退,盡管他們牟足了力氣,想要穩住陣型,可是,在巨大的沖擊力之下,還是被逼的不斷後退。

很多人更是直接被這巨大的沖擊力,當場給撞死、撞暈,還有的人,其手里的武器,更是被直接折斷,而他們在失去了武器之後,身體下意識的前撲倒下,不等他們起身,碗口大的馬蹄,就直接踩踏在他們身上,這些人都來不及發出慘叫,就被踩踏致死。

第一排的人,在重騎兵剛剛接觸他們之後,就瞬間倒下,第二排的人,也根本無法阻擋這些重騎兵的沖鋒,也很快倒下,至于第三排的人,雖然堅持了一會兒,可也並沒有阻攔多久,很快也倒下了。

蠻不講理,以力破巧,重騎兵雖然只有八百人,可是,他們沖鋒起來之後,帶來的沖擊力,不亞于八千人,這些身穿輕甲的敵軍,在他們面前就像是紙糊的一般,原本完整的陣型,瞬間被一分為二。

重騎兵從隊伍的這一頭,一路沖到另一頭,眨眼之間,就殺穿了地方的陣營。

康德的七千余人,直接被一分為二,偌大的陣型當中,被撕開了一條十幾米寬的道路,這條道路上,全是殘缺不全的尸體。

重騎兵在瞬間沖垮了前面三排的敵軍之後,在後面的沖鋒當中,還是遭遇了不少的抵抗,各種長槍長矛,朝著他們身上致命的位置,就是一頓捅,更有甚者,有人拿著戰刀,直接朝馬蹄下手,企圖砍斷馬腿。

效果是有,卻並不大,有些重騎兵,在沖鋒的路上,被對方挑落-馬背,然後就被敵軍淹沒,有的則是在馬腿被砍斷之後,摔落-馬背,成為了孤軍,然而,面對這些簡直是武裝到牙齒的重騎兵,哪怕他們失去了戰馬,其戰力也不是一般人能比擬的,想要殺死他們,至少需要三五個人作為代價,才能殺死殺傷他們。

在依靠蠻力撞開對方的防御陣型之後,這群重騎兵就像是餓狼沖入羔羊群一般,掄起狼牙棒就是一頓猛砸,狼牙棒本身的重量就很重,好幾十斤,砸在人身上,非死即殘,更何況,這些狼牙棒上還布滿了密密麻麻,不規則的尖刺,被其砸一下,大多數人都命喪當場。

屠殺,簡直就是一面倒的屠殺,這八百重騎兵在第一輪沖鋒之後,損失不過幾十人而已,可是,康德這邊,卻損失慘重,足足死了千余人。

重騎兵在負責鑿陣沖鋒的時候,秦賦這邊的輕騎兵也沒有閑著,他們和殷一樣,一分為二,在康德左右兩翼,靳休游獵,長弓短弩,朝著敵軍就是一陣招呼,打的對方陣型大亂。

原本佔據人數優勢的康德軍隊,在這種重騎兵正面沖鋒,輕騎兵左右兩翼游獵的進攻之下,這種優勢很快就蕩然無存了。

戰場沒有什麼仁義道德可言,重騎兵在殺穿敵軍大陣之後,根本沒有停歇,在沖出去幾十米之後,他們調轉馬頭,再次發起了沖鋒。

一次,兩次,三次

這支人數不多,戰力卻極其強悍的重騎兵,在來回沖鋒四次之後,終于也到了強弩之末,不管是身披重甲的士卒,還是他們胯下的戰馬,體力的消耗都到了極點,他們不在沖鋒,而是停留在康德和沙漠軍之間的位置,擋住了康德的退路。

最輕松的還是在左右兩翼游獵的輕騎兵了,有重騎兵沖鋒,他們根本沒有什麼壓力可言,只要保證自己不墜馬,彎弓搭箭,收割人頭即可。

在重騎兵停止沖鋒之後,輕騎兵就不在邊緣游獵了,而是拔出炎刀,從左右兩翼,開始沖鋒起來。

戰場就是人形絞肉機,原本有七千余人的康德,在五次三番的幾輪沖鋒之後,最終還活著,或者說,還能站著的人,已經不足兩千人了。

雖然人數還是不少,可是,其戰力根本沒有多少了,而康德作為將領,也不可能高坐馬背,什麼都不做,他先後帶著三千余人,嘗試著從側面突圍,可是,嘗試了幾次之後,都被輕騎兵給打了回去,三千人到最後,也就剩下一千余人而已。

在戰役打響的那一刻,秦賦就展開了包圍,只是,那時候,秦賦這邊只有兩千五百人的輕騎兵,再加上八百人的重騎兵,兵力太少,包圍圈雖然形成了,可是,卻異常的單薄,不過,現在卻不同了,康德這邊的人只剩下兩千余人,包圍圈就真的成為了包圍圈,想要突圍出去,是很困難的。

康德看著所剩無幾的隊伍,他閉上眼楮,面露痛苦之色,知道大勢已去。

「康德,降否?」秦賦騎在馬背上,看著人群當中的康德,高聲問道。

西域聯軍聞言之後,一邊警惕的看著包圍著他們的敵人,一邊偷偷打量著康德,仗打到這個份兒上,只有兩個選擇,一個是投降,或許能活下來,一個就是死戰到底。

「來將何人?可敢報上名來?」康德睜開睜眼,看著對面的秦賦,開口問道。

「無名小輩,名字不足掛齒,不說也罷。」秦賦緩緩地說道。

「無膽鼠輩,可敢報上名來?」康德再次問道。

然而,秦賦卻問道︰「康德,大勢已去,可願降?」

「呵呵哈哈」

面對秦賦的詢問,康德一開始只是輕笑,隨即,就開始放聲大笑起來,狀若瘋癲,看的秦賦一陣的皺眉。

「老夫縱橫沙場數十載,大大小小戰役無數,沒想到今日,居然被一無名小輩給打敗,正是時也命也,許一凡說的沒錯,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領風-騷數百年,看來,康某真的老了。」

康德在感嘆一番之後,不在去看秦賦,而是看向身邊的士卒,朗聲道︰「西域的兒郎們,康某對不住你們,但康某問心無愧,大炎有降將,可我西域沒有,是個爺們兒,就拿起你們的戰刀,戰死沙場。」

「戰!戰!戰!」

不知道是知道康德不會投降,他們已經沒有退路可言,還是因為他們知道,就算是投降了,下場也會生不如死,在康德說完這番話之後,這兩千余人低落到谷底的士氣,驟然攀登到高峰。

老子曰︰禍莫大于輕敵,輕敵幾喪吾寶,故抗兵相加,哀者勝矣。

康德太過于輕敵了,以為他禍水東引,驅虎吞狼,狠狠地算計了一把秦之豹,沒想到的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彈弓在下,他也被算計了,雖然這是一次無心的算計,但是,算計就是算計,不分有心和無心。

在看到重燃士氣的將士,康德緩緩揚起手里的戰刀,看向秦賦,粲然一笑,張大嘴巴,厲聲吼道︰「殺!」

剛剛停下的戰役,再次打響,康德不在防守,而是選擇了進攻,以一種毅然決然的氣勢,展開了反沖鋒。

兩千人對戰兩千五百人,一場兵力沒多大懸殊的戰役,就此打響,那僅剩五百人不到的重騎兵,並沒有參戰,他們只是站在遠處,看著兩軍的沖殺。

此時,五更天即將過去,黎明即將到來,是一天當中最黑暗的時刻,然而,在這個至暗時刻,在這個貧瘠的土地上,敵我雙方,展開了一場真正的肉搏戰。

康德那邊已經沒有戰馬,他們依靠雙腿作戰,而秦賦這邊,在選擇了一輪騎馬沖鋒之後,就紛紛下馬作戰。

刀劍的踫撞,濺起一團團火光,瞬間照亮了彼此的面龐,火光驟然亮起,有驟然熄滅,待到火光消失之後,廝殺的二人,已經淪為了兩具尸體。

戰馬的嘶鳴聲,刀劍的踫撞聲,甲冑的撞擊聲,將士們的呼喝聲、吶喊聲、慘叫聲、呻-吟聲,交織在一起,奏響了一支不管對康德,還是對秦賦來說,都是悲愴到了極致的戰歌。

廝殺聲從最開始的激烈,逐漸平淡下來,直到最後消失。

當東方泛起一抹魚肚白,當老天爺把光明撒向人間的時候,這場戰役終于告一段落。

遍地殘缺不全的尸體,斷掉的刀劍槍矛,倒在地上還在掙扎著起身的戰馬,汩汩流淌的血水,無一不在告訴看到這一幕的所有人,這場規模不大,慘烈程度卻超乎常人的戰役,是何等的殘酷。

康德的七千余人,絕大多數都已經戰死,只剩下寥寥二十余人,在站立在場,而秦賦這邊的情況也不算多好,兩千五百人的隊伍,現如今,只剩下不到一千人,可是,他們終究還是勝利了,雖然是慘勝。

在黎明到來的廝殺當中,康德並沒有戰死,但是,也受傷頗重,原本威武明亮的鎧甲,此刻已經殘破不堪,渾身浴血,不知道是他自己的血,還是敵人的血。

頭盔早已經不知道去了哪里,一頭花白的頭發,隨意披散下來,花白的頭發,已經被鮮血染紅,緊貼著其面龐,變成一綹一綹的,還有鮮血順著發梢,慢慢滴落下來。

在康德周圍,已經倒下了數百具尸骸,有他們自己的人,也有西征軍的士卒,而他們就站在上面。

康德已經到了強弩之末,哪怕他是一名佛門武僧,可是,在面對大量敵人圍攻的時候,他還是力有不逮。

明明康德已經很老了,也到了強弩之末,站都站不穩,握刀的手都在劇烈的顫抖著,身體也佝僂著,可是,站在尸山上的他,卻顯得那麼的挺拔。

不管秦賦怎麼想,在看到這樣的康德的時候,他不得不承認,大將軍不愧是大將軍,無論是大炎王朝的大將軍,還是西域的大將軍,凡是能成為大將軍的,都有其過人之處。

包圍圈已經縮小到了尸山附近,秦賦這邊的人都緊握著手里的武器,可卻沒人願意,或者說沒有人敢第一個沖上去,明明知道,只要再給這老家伙一刀,他就掛了,可依舊無人敢上。

秦賦站在距離尸山只有十米的地方,微微仰起頭,看著康德,聲音沙啞的問道︰「可願降?」

康德半眯著眼楮,微微睜開,看了一眼同樣受傷不輕,渾身浴血的秦賦,緩緩地搖搖頭,然後,他抬起頭,看向東方,光明已經到來,可是,朝陽卻未曾出現,而他注定看不到初升的太陽了。

失望嗎?遺憾嗎?後悔嗎?不甘嗎?

或許都有,但是,這些都不重要了,其戎馬一生,殺人無數,腳下不知道堆積了多少白骨,今日這陣仗,並不算大,跟其以往經歷的戰役而言,簡直就是小兒科,但是,康德卻覺得,這樣也不錯。

康德無比留戀的看了一眼東方,然後,看向西方,那是南陀山的位置,他張了張嘴唇,似乎想要說些什麼,只見其嘴唇囁嚅半天,似乎說了什麼,又似乎什麼都沒說,而到了最後,從他嘴里只發出了一個音節,一個字。

「殺!」

說完,康德就率先提刀沖下尸山,直奔秦賦而去,身側的二十余人,緊隨其後。

元符十六年,六月初六,西域十八位大將軍之一的降龍大將軍康德,戰死北宛城以北三十里,斬首者是西征軍當中,名不見經傳的校尉秦賦,康德及其麾下,總計兩萬一千二百三十七人,無一人投降,皆戰死沙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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