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五章 先知

夜涼如水,西北的晝夜溫差極大,每當到了晚上,寒冷總是如期而至,在沙屋的火堆旁,圍坐著四個人。

三男一女,除了石安懋和石昊之外,還有兩個人,一個是許一凡之前見過的少-婦,還有一個則是一個只有八九歲的孩童。

讓人感到意外的是,此時,坐在首位的,不是年齡最大,輩分最高的石安懋,而是那個八九歲的孩童。

相對于其他石族人皮膚的黝黑,男孩的皮膚無比的白皙,就像是一塊羊脂玉一般,細膩異常,男孩不但皮膚白皙,長相也十分的俊美,如果要用一個詞來形容的話,那就是雌雄難辨。

「那人到底是該留,還是該殺?」在一陣不知道持續了多久的沉默之後,石昊率先開口問道。

男孩沒有說話,他盤坐在一張蒲團上,類似于打坐,眼楮也微微眯著,似睡非睡,似醒非醒。

石安懋沒有說話,他坐在男孩的下方,正在抽旱煙,說是旱煙,卻也不是常見的煙葉,而是一種不知道是什麼植物曬干,碾壓成絲的煙葉,味道不似旱煙葉那麼沖,帶著一股清香氣味,燃燒的時候,散發出一股苦中帶甜的氣味,讓人聞之精神抖擻。

听到石昊的話,石安懋只是吧嗒吧嗒的抽著旱煙,渾濁的眼楮看了一眼石昊,並沒有說話。

少-婦打扮的女子,並沒有拿著她的兩把菜刀,此刻,她正在擺弄著一根大骨頭,骨頭很大,上面的肉卻不多,此時,正被其放在火上炙烤著,散發著淡淡的肉香。

「此子年齡不大,卻成熟老練,城府深沉,觀其穿著,應該是大炎王朝重要人物,小小年紀就有如此城府,假以時日,必將是一方大人物,應該在其未成長起來之前,將其擊殺,以除後患。」

少-婦把大骨從火上拿起來,看了看,然後張口撕咬下來一塊,肉並沒有完全烤熟,還有血絲,少-婦微微皺了皺眉頭,一邊咀嚼著口中的食物,一邊把大骨重新放在火上炙烤,做完這一切,少-婦才隨口說道。

看似人畜無害,只是一個女人的少-婦,所做的事情,所說的話,都比身高體大的石昊,更加的粗暴和血腥,一看就不是一個好相與的人。

「可是,他提出的條件,非常不錯,很好的解決我們眼下的困局。」石昊提醒道。

「呵呵」

少-婦一邊翻動著大骨,讓其受熱均勻,一邊嗤笑道︰「條件是不錯,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他只給好處,卻不提要求,只是為何?」

「為何?」

「他要的東西,比我們想象的要多,那小子有句話說的很好,天底下沒有免費的午餐,有也是帶毒的午餐,他給的東西看似很多,在很大程度上解決了我們現在的危機,這些東西,對于我們來說很珍貴,可對于他們來說,這些東西都是不值一提的東西,用不值錢的東西,換取我們這麼多人,用你那楊柳腦袋好好想想,到底是我們賺了,還是他賺了?」

面對少-婦的解釋和譏諷,石昊也沒有動怒,對于少-婦的言語,他早已經習以為常了。

「那你的意思是不接受他的條件咯?」石昊皺了皺眉頭說道。

「不接受?為什麼不接受?送上門的好處,為何不接受?」少-婦斜眼看向石昊說道。

「什麼意思?」

石昊眯起眼楮,看著少-婦,盡管他已經猜到少-婦是什麼意思,但是,他還是忍不住開口詢問。

「好處,我們要拿,但是,回報卻沒有。」少-婦直接說道。

「他能同意?」

「同意不同意已經由不得他了。」少-婦淡淡的說道。

「你想」

石昊沒有說完,只是做了一個刀抹脖子的手勢,其意思不言而喻。

然而,少-婦卻搖搖頭,說道︰「無需如此,只要把他控制起來,我們想要什麼,就會有什麼。」

「他真的這麼重要?」石昊問道。

「嗯。」

少-婦淡淡的嗯了一聲,就不在說話了。

石昊見狀,不再去看少-婦,而是看向石安懋,問道︰「大長老,這件事,你怎麼看?」

「九娘小看那小子了。」石安懋一邊抽著煙葉,一邊說道。

「哦?」

少-婦聞言,抬起頭,看了一眼石安懋,然後,低下頭,繼續翻烤著她手里的大骨。

「那人地位不低,地位很高,話語權很重,是個極其聰明的人,我們能想到的,他肯定早已經想到了,我們留不住他的。」

「哦?是嗎?」

少-婦嘟囔了一句,顯然,她是不相信石安懋所說的。

石安懋隔著煙霧,瞥了一眼被成為九娘的少-婦,並沒有解釋什麼,而是看向男童。

一直沒有開口的男童,在察覺到石安懋的視線之後,他微微睜開眼楮,緩緩地吐出兩個字。

「天狼!」

此話一出,除了被煙霧遮擋面部的石安懋之外,石昊和少-婦的臉色都微微一變,兩個人對視一眼,然後,就各自低下頭,想著什麼。

男童在說完這句話之後,又重新半睜半閉上,看起來,就像是犯困的孩子一般,然而,就剛才男童睜眼和開口的時候,他的不同尋常就暴露出來了。

男童的眼楮很奇特,一雙眼楮,呈現詭異的白色,或者說是銀色的,人的眼楮往往都是黑白分明的,可是,此子的眼眸卻只有白,沒有黑,看起來像是一個天下的瞎子。

除了眼楮的奇特之外,男童的聲音卻出人預料,他年齡不大,聲音卻很滄桑,其聲音就像其人一般,雌雄難辨,但是,從其語調可以听出,這個孩童的年齡,肯定不像他外表看起來的那麼小。

隨著孩童的一句話,三個人再次陷入了沉默當中。

良久之後,少-婦抬起頭,看向孩童,問道︰「先知大人,您都看到了什麼?」

「二月同天,天狼現世。」孩童緩緩地說道。

少-婦看著孩童,久久無語,其嘴角微微抽搐,顯然,是沒有想到會是這個答案。

「先知大人,難道他就是天狼?」石昊這個時候開口問道。

然而,孩童卻搖搖頭,說道︰「他的未來一片混沌,我看不透,也看不清。」

「啊?」

石昊和少-婦聞言,都愣住了,方才,他們以為先知大人說的天狼,就是許一凡,可是,現在看來,似乎天狼不是他,或者說,先知大人也不確定,天狼是不是此人,這就讓二人有些驚疑不定起來。

在石族當中,地位最高,權利最大的,不是歷代的族長,也不是歷代的大長老,而是先知大人。

佛門有輪回轉世一說,石族也有,先知也會老,也會死去,也會輪回,但是,先知的壽命往往要比其他人長久很多,在歷史上,壽命最長的先知,曾經經歷了五代族長,其壽命只悠長,可想而知。

每一任先知,在離世之前,都會留下預言,而族人根據這個預言,會找到下一任的先知,上一任先知,已經離世,而在他離世之後,新的先知就出現了,正是眼前這個孩童。

孩童姓石,只有姓,沒有名,是一個孤兒,或者說,他是一個另類。

孩童生下來就是一個畸形兒,雙眼無瞳,雌雄一體,這在石族當中,是不詳的征兆,其母親在生他的時候,就難產而死,死相極其淒慘,渾身血液都被抽干,明明只要二十來歲的女人,卻在生產之後,變成了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嫗。

其父親更是在孩童出生之後,沒多久,外出狩獵的時候,迷失在了茫茫沙漠當中,當族人找到他的時候,他已經死了,死狀也極度的怪異,整個人淪為了一具干尸。

干尸在別的地方不常見,可在沙漠當中卻非常常見,畢竟,沙漠的溫度很高,濕度很低,在高溫的情況下,人死之後,尸體內的水分會迅速揮發,在晝夜溫差大的情況下,成為一具干尸,太正常了。

可是,孩童的父親,雖然死的時候,也淪為了干尸,但是,不管是他的迷失也好,還是死亡也罷,都極度的詭異,其父迷失的地方,距離他們生活的地方,不過三十里,而他父親又是族內有名的戰士,對基地周圍是無比熟悉的,按理說,不應該迷失才對,可他偏偏就迷失了。

除了迷失的地方不同尋常之外,其尸體也異常的怪異,從其走失,到找到他,中間只隔了數個時辰而已,但是,就是這數個時辰,一個體重一百六的人,在被找到的時候,體重不過六七十斤而已,如果是自然風干,根本就說不通。

從其母親,到其父親,再到其身邊的其他人,凡是過分靠近他的人,在之後的年月里,都遭遇了不同程度的怪事兒,于是,他就成為了族內的異類,也成為了不祥之刃。

本來,他是要被趕出族內的,但是,卻被上一任的先知阻攔了,沒有人願意照顧這個到六歲都不會說話,既不會哭,也不會笑的孩子,只有先知照顧他。

孩童第一次開口說話,是在三年前,也就是他六歲的時候,而他第一次開口說出來的話,卻把所有人都給嚇了一大跳。

「你馬上就要死了。」

這句話,是孩童第一次說話,而且是對上一任先知說的,所有人都不相信,因為上一任先知,當時只有三十五歲,正值壯年,怎麼可能會死呢,在歷史上,短命的先知也不是沒有,但是,這里說的短命,往往都過了六十歲。

其中,最短命的先知,只活了六十一歲,那還是因為石族在此期間,遭遇了兩次重大危機,差一點兒滅族,先知提前預感到了,不惜代價,提前泄露天機,從而導致其喪命的,眼下,石族並沒有遭遇到滅族之禍,先知也沒有做什麼預言,怎麼可能會早死呢?

就在所有人覺得不可能,認為他是胡說八道的時候,上一任先知卻笑了,他滿臉慈祥的看著孩童,點點頭,說道︰「我知道,那接下來,一切就交給你了。」

「好。」

孩童根本沒有廢話,直接答應了,而先知則笑了,然後,他召開了一場會議,會議的內容只有一個,提前選定下一任先知,而這個人選,就是這個孩童。

此舉遭到了很多人的反對,但是,反對無效,先知大人的話,就像是聖旨一般,無人敢違抗。

就這樣,不管其他人願意還是不願意,孩童就是新一任的先知大人,而在確定這件事之後,先知屏退了所有人,單獨留下這個孩童,進行了一番談話,談話的內容不得而知,而結果卻是,在談話結束之後,先知大人死了。

先知的逝去與出現,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孩童在成為先知之後,就只做了一件事,準備遷徙。

這個決定,讓所有人都感到不可思議,都無比的質疑,然而,不管他們願意還是不願意,在孩童,哦,不,是先知大人發話之後,他們還是開始著手準備遷徙。

從三年前開始準備,一年多以前出發,一路上,死了很多人,中間還出現了數次動-亂,但是,最終都被鎮壓、平定下來了。

很多人都不明白,也不理解,為何要遷徙,為何要離開生活了無數代的地方,然而,這個問題的答案,很快就得到了答案,塔撒哈沙漠發生了大事兒,這件事之大,是人力無法抗衡的,幸虧他們提前遷徙了,不然,他們就可能滅族。

直到這個時候,眾人才明白,先知大人為何要遷徙了。

歷經一年多的時間,死了無數人,他們才走出了塔撒哈,其中的心酸苦楚,不足為外人道也——

「先知大人,這件事,您怎麼看?」石昊在沉吟良久,開口問道。

然而,先知卻閉上眼楮了,低垂著腦袋,似乎是睡著了。

看到這一幕的三個人,頓時有些無奈起來。

石昊和少-婦對視一眼,不在去看先知,而是把目光集中在大長老石安懋身上,在石族當中,除了先知大人之外,他的話語權最大了。

石安懋見狀,放下了手里的旱煙袋,吐出一口煙霧,緩緩地說道︰「再等等吧。」

「等什麼?」石昊追問道。

「等石狼。」

聞听此言,石昊瞬間明白石安懋的意思了。

石狼是石族的族長,而此刻,他正帶著那八千人攻打北宛城,而石安懋的意思很簡單,石狼如果拿下了北宛城,那許一凡提出的條件,就無所謂了。

北宛城很大,足夠他們全族人生存和生活了,只要拿下了北宛城,糧食、地盤、土地、房屋,他們都不缺了,只有自己打下來的東西,才是真正屬于自己的,而他人施舍的東西,無論多好,拿著手里多多少少都很別扭。

如果北宛城沒有攻打下來,那也無妨,這個時候,他們回到談判桌上,繼續跟許一凡談判,該拿到的東西,他們一樣都不會少,至于付出的代價是什麼,他們心中也有預估的。

在想通了這些,石昊也沒有反駁什麼,而是再次把話題轉移到許一凡身上。

「那那個少年該如何處置?」

「讓人盯著就是,無需阻攔什麼,只要他不離開弓月城,城內任由他自由出入。」石安懋說道。

「這恐怕不妥吧。」石昊緊蹙著眉頭說道。

少-婦也抬起頭,看了一眼石安懋,顯然,她對石安懋的這個決定,也不甚滿意。

石安懋沒有解釋什麼,而是說了一句很奇怪的話。

「盯住那個少女,就算那少年和其他人都離開了,那個少女無論如何,都要留下。」

「嗯?」

石昊和少-婦聞言,都是一愣,兩個人對視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疑惑。

「那少女很特別?」石昊想著之前看到的那個容易臉紅的少女,不解的問道。

石安懋搖搖頭,並沒有解釋什麼,重新拿起煙袋,點燃了一窩旱煙,吧嗒吧嗒的抽了起來。

石安懋的話,讓石昊和少-婦都很詫異和疑惑,不過,對此他們已經習以為常了,就像先知大人每次開口,都是語不驚人死不休一樣。

既然是石安懋的安排,他們照做就是了,至于那個少女是不是很特別,這不是他們該想的事情,也不是他們該操心的事情。

在這之後,房間內徹底的安靜下來,誰也沒有在開口說話,唯一的聲響,也只有少-婦在那撕扯、咀嚼烤肉的聲音。

這是一場博弈,一場石族跟許一凡之間的博弈,而博弈的關鍵點,不在弓月城,而是在北宛城那邊,至于結果如何,那就看北宛城會不會易主了。

弓月城這邊一切平靜,而在這個夜晚,有兩個地方,卻異常的不平靜,一處是在北宛城,一處是在距離北宛城大概三百里的地方。

這一晚,狼煙再起,戰火重燃,有人永遠的倒下,陷入了永久的沉睡,而有人卻做出了決然不同的選擇,從而改變了局勢,而在弓月城內,卻萬籟俱靜,所有人都陷入了夢鄉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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