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四章 暗涌再起

之所以宴席結束之後,廉嘉慶還把眾人聚在一起,主要是為了一件事。

功勞!

眾人都是太醫,想要獲得功績,其實是很難的,他們不像文官和武將那樣,用文章策略或者是軍功說話,他們想要晉升,唯一的途徑就是靠資歷,而所謂的資歷,追根到底無非就一個字,熬!

當然,除了熬資歷之外,還有一個途徑,那就是運氣,什麼運氣呢?

太醫是做什麼的?

似乎問了一句廢話,醫生的職責自然是救死扶傷了,有病痛需要治療的時候,才能凸顯他們的價值,往往皇室成員身體出現問題的時候,他們的運氣就來了,機會也來了,只是,這個運氣往往是兩面性的。

運氣好,自然是手到擒來,迅速解決,大功一件,賞賜、晉升都是基操;運氣不好,那下場也很干脆,不是被砍頭,就是被下獄,沒什麼道理可言的。

除了這個契機之外,還有兩個契機,是所有太醫晉升的捷徑,一個是類似于瘟疫這樣的天災人禍,一個就是隨軍出征,擔任一名軍醫。

前者,好不好解決,能不能解決,解決的程度如何,這往往很考驗一個人,也是一個機會和危機並存的情況。

至于軍醫,其實,凡是在太醫院的人,都不願意,更不想博得這個機會,很多擔任軍醫的,往往都是晉升無望,放手一搏的人,或者是被趕鴨子上架的人,這種人在軍隊當中,很受重視,也很不受重視,能治好人,醫術好,自然受到重視,反之,則不受重視,而他們想要出人頭地,其實也很難,就算能做到,晉升的空間的也有限。

畢竟,像葛明德、廉嘉慶這樣的存在,終究還是極少數的。

現如今,有一個機會擺在他們面前,那就是這次瘟疫的戰果,這可是一塊大蛋糕啊,不說得到所有,只要得到一部分,那他們的履歷上,就會多出濃墨重彩的一筆,而且只要弄清楚了他們是如何控制和解決瘟疫的,總結經驗,找到相對應的辦法,那他們可就有可能青史留名了。

為官者,不管是文官,還是武將,亦或者他們這些太醫,沒不想青史留名呢?

只是,想法是好的,可是,想要做到卻不容易,因為看到這其中關鍵的人,大有人在,比如今晚同桌飲酒的那些大老粗們,他們何嘗看不出來呢。

廉嘉慶原本的打算是跟葛明德聯合起來,太醫隊擰成一股繩,從西征軍手里搶一部分功勞過來,當然了,說搶有些難听了,應該是拿,是分,畢竟,醫術上,他們才是專業的。

可是,該如何搶,該如何拿,該如何分,廉嘉慶一個人說了不算,也不太敢這麼做,畢竟,他們面對的不是京城的那些官員,而是一群手握兵權的匹夫。

能好好說話,那自然最好,可是,如果不能好好說話,那吃虧的肯定是他們了,秀才遇見兵,有理說不清,最能言善辯的文人,面對武將尚且如此,更何況是他們這群太醫呢。

哪怕廉嘉慶是皇帝身邊的紅人,可是,他再如何的受寵,終究也只是一個寵臣而已,如果讓炎武帝在他和邊關大將之間做一個抉擇,炎武帝肯定選擇後者,其實,根本不用想,就知道答案的。

廉嘉慶做不好這件事,但是,不代表沒人做不到,比如眼前這個葛明德,他就能做到。

一來,葛明德是兩朝元老,資歷擺在哪兒,他的話還是很有分量的。

二來,葛明德以前是軍醫,跟軍中將領的關系都是不錯的,他說話,還是有人願意听的,這個優勢是廉嘉慶不具備的。

他想要分一杯羹,自然需要葛明德的幫助,能夠把葛明德拉下水,那自然最好,如果不能,那把葛仁拉下水也是極好的,可是,他才試探了兩句,對方就開始擺明自己的態度,這就讓廉嘉慶尷尬了。

葛明德為何要提出西征軍和別的軍隊不一樣,當然不是純粹因為好奇而提出的,而是在告訴廉嘉慶,他不打算摻合這件事,至少,在瘟疫被解決的真相沒有弄清楚之前,他不會參與。

對于葛明德的態度,廉嘉慶雖然有些意外,卻也沒有太意外,對于這種黃土埋到脖子的人,除非是有很大的利益擺在他們面前,不然,他們是不會輕易出手的,也不會輕易表態的,一切的決定還來源于,利益夠不夠大,出手值不值得的問題。

想通了這個之後,廉嘉慶就不好再說什麼了,而這場所謂的內議,也到此結束了。

一行人趕到康城,舟車勞頓,人困馬乏的,又喝了不少酒,再加上天色也不早了,于是,又閑扯了幾句,就各自離開了。

葛明德帶著兒子葛仁離開了,姚康寧還是一如既往的沉默,一樣的低調,一樣的不起眼,默默地離開,而慕容濉也沒有逗留,他的心思似乎不在這件事上。

等到眾人都各自離開之後,廉嘉慶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房間不小,卻很空曠,除了基礎的家具之外,沒有多余的東西,凡是稍微值錢的東西,都被搬空了,整個房間給人一種空蕩蕩的感覺。

廉嘉慶月兌掉鞋襪,坐在床榻上,眼楮看著桌子上的油燈,眼楮微微眯起,臉色十分的難看。

今晚的經歷,對他而言,可算不上多麼的順心。

他們一行人的到來,雖然得到了殷元魁在內一眾將領的熱烈歡迎,可是,這種歡迎完全是出于公式化的,在這群人的心中,是不歡迎他們的,至于理由,再淺顯不過了。

在宴席上的時候,雙方雖然相談甚歡,可是,每當廉嘉慶提到瘟疫和功勞的事情上的時候,殷元魁等人都會岔開話題,根本不願意多談,不用想也知道,殷元魁他們不想把功勞分給他們。

這種態度很正常,爭斗在哪里都有,朝臣和朝臣之間,朝臣和皇帝之間,文官和武將之間,武將和武將之間,京官和地方官之間,都是有矛盾和沖突的,誰願意把自己手里的蛋糕平白無故的分給別人啊,換做廉嘉慶,他也不願意。

當然了,這個結果,在他決定來康城的時候,就已經預料到了,算不得意外,真正的意外,還是另外兩件事上。

其一,他在宴席上見到了許一凡,那個傳說當中叛將許淳的兒子,年齡不大,本身不小,為人也不怎麼樣,至少,在廉嘉慶看來是不怎麼樣。

可能是先入為主的緣故,覺得許一凡是許淳的兒子,他在听到這個少年名字的時候,就很不爽,而見面之後,就更加的不爽了,尤其是方才在宴席上,兩個人那場交鋒,他居然敗下陣來,那就更不爽了。

在廉嘉慶看來,許一凡很可惡,就像他父親許淳一樣的可惡。

其二,自然是葛明德的態度,還有西征軍一眾將領對許一凡的態度。

葛明德的態度沒有什麼意外的,可是,西征軍一眾將領對許一凡的態度,就讓廉嘉慶很是不安。

廉嘉慶之所以在得知瘟疫被解決之後,就急匆匆的趕來康城,除了是為了功勞之外,更重要的還是因為他得到情報,說許一凡跟西征軍將領的關系很不融洽,準確來說,是水火不相容的境地。

可是,等他到了康城,卻發現原本是最大漏洞,最容易做文章的地方,卻在這短短的幾天時間里被縫合起來了,這讓他很疑惑,也很不解。

宴席上,他主動挑撥許一凡和眾將領的關系,起初,效果是有的,看那些將領的神色都可見一斑,可是,遠看著就可以挑撥成功的時候,那小子居然三言兩語就把一眾將領拉到他的戰線上,這讓廉嘉慶郁悶無比。

挑撥不成,他又直接點明了許一凡是叛將許淳兒子的身份,原本他覺得,這應該是一個很好的切入點,效果是有,可是,卻不大,不但沒能達到預期的效果,反而還被一眾人給看輕了,這就有點兒得不償失了。

真正讓廉嘉慶臉色難看的,還是從京城出發前,炎武帝曾經召見過他,對他說了兩句話,或者說是兩件事。

「此去康城,替朕好好看一看西征軍,看一看葛明德!」

「到了康城之後,替朕好好看一看朕親自挑選的參將!」

這兩句話,讓廉嘉慶想了一路,一直沒有想出個所以然來,不過,在過了玉門關之後,炎武帝的第一句話,他知道是什麼意思了。

派遣葛明德到康城,肯定不止是為了解決瘟疫的,還有其他的目的,而這個目的不在西征軍上,而是在葛明德身上,這個猜想,在西洲城的時候,得到了印證。

在從西洲城出發的時候,他已經寫好密折,讓人送回京城了,密折上都是這一路上,他對葛明德的所見所聞,事無巨細,全都賦予紙上,至于炎武帝看到之後,會怎麼想,會怎麼做,那就是皇帝的事情了,作為臣子的,做好分內之事就夠了。

至于第二句話,廉嘉慶至今都沒有想明白,尤其是在今天和許一凡正式接觸之後,他還是沒有想明白,炎武帝讓他好好看一看許一凡,到底看什麼呢?

好像沒什麼可看的,許一凡參將的官職,是炎武帝欽點的,而許一凡的身份,也是眾人皆知的,至于說這次瘟疫得到解決的事情,也是近期才出現的,炎武帝不可能提前預料到,那他想要自己看什麼呢?

廉嘉慶看許一凡不爽是真實的情況,他跟許淳有深仇大恨,也是事實,但是,在沒有弄清楚炎武帝這句話的意思之前,他可不敢把私怨貿然的爆發出來。

廉嘉慶是個很聰明的人,不然,他也坐不到現在的位置,可也正是因為聰明,他才需要小心翼翼的做事,越是靠近皇權,他越是清楚皇權的可怕性。

從他接觸皇權的這些年里,親眼目睹了多少人,因為理解錯了皇帝的意思,丟官罷爵都是輕的,人頭落地那是常有的事兒,他不想自己也淪落到這個下場。

坐在床邊,廉嘉慶想了很久,還是沒有想出個所以然來,他最終決定,暫時還不能貿然行動,一切再看看,看看再說,至于看什麼,看完之後做什麼,他還沒有想好。

有了這個決定之後,廉嘉慶終于安心下來,寬衣解帶,開始休息——

元帥府!

在宴席結束之後,所有人都離開了,而殷元魁並沒有立即休息,而是去了書房。

殷元魁和其他武將不同的是,其他武將喜歡兵器甲冑,或者金銀財寶,亦或者是美色,而他則喜歡看書,尤其是兵書和史書,無論走到哪里,他都喜歡帶上一些書籍,對待兵書,殷元魁極其看重,看的比老婆兒子都重要,因此,有人稱呼殷元魁為儒將。

對于儒將這個稱呼,殷元魁從來不承認,甚至是排斥的,他不認為自己是儒將,因為他統兵的手段,其實是很粗暴的,至少,在統領西征軍的時候,他的手段是很激進的。

歷史上的儒將,大多都比較仁慈,當然,這里說的仁慈,只是相對而言的,可殷元魁卻不是,白蓮佛國被滅國之後,他就下達的屠城令,這可不是一個儒家做的出來的事情。

殷元魁的書房不算大,但是書籍卻不少,這些書,除了一小部分是他從海州帶到京城,又從京城帶到康城的之外,剩余的書籍,都是他在連下六國的時候,一路上繳獲、搜刮的。

以往這個時候,殷元魁都喜歡坐在書房,喝著酒,看看兵書,但是,今天晚上卻沒有,因為書房內多了一個人。

此刻,已經是深夜時分,出現在書房的人,不是別人,正是連廉嘉慶都不知道是何身份的慕容濉。

「閣下找本帥何事?」

看著隔著一條書案,坐在自己對面的  慕容濉,殷元魁開門見山的問道。

對于廉嘉慶一行人的到來,殷元魁重視,但是也沒有特別的重視,廉嘉慶的那點兒心思,他豈能看不出來,對于這種靠著阿諛奉承上位的人,殷元魁是看不上的,不單單他看不上,很多官員都看不上,尤其是武將。

廉嘉慶是太醫隊的頭領,他看不上廉嘉慶,自然也看不上跟著他們來的那些太醫了,哪怕是葛明德,他也不怎麼看的上,不過,相對于廉嘉慶,殷元魁對葛明德還是很客氣的,畢竟,葛明德是從軍醫走到現在這個位置的,怎麼說也是從軍隊出來的人,既然在軍隊待過,那怎麼都算得上是袍澤。

對于太醫隊的人員情況,殷元魁早就心中有數,不管是廉嘉慶也好,還是葛明德也罷,他都沒有放在心上,唯一讓他感興趣的,其實是眼前這個無官無職,又不是太醫的慕容濉。

無官無職,往往都是最關鍵的人物,而這樣的人,往往都是皇帝的人,或者是不良人,不過,似乎這二者之間,也沒有什麼區別。

「有人讓我給大元帥送一樣東西。」

慕容濉說完之後,直接從懷里掏出一封信,放在書案上,推到殷元魁面前。

殷元魁瞥了一樣信封,空白的,沒有任何字跡,不知道是何人所寫,殷元魁只是瞥了一眼,微微眯了眯眼楮,就把視線投向慕容濉。

「何人所托?」

「大元帥看完信,自然知曉。」

「哦?信上說了什麼?」殷元魁饒有興趣的問道。

慕容濉笑了笑,搖搖頭,說道︰「在下不知。」

「究竟是不知啊,還是不能說啊?」殷元魁身體微微前傾,咄咄逼人的問道。

對于殷元魁這極具侵略性的姿態,慕容濉卻不為所動,只是淡定的搖搖頭,說道︰「不知!」

听到這個回答,殷元魁盯著慕容濉看了好一會兒,才收回視線,伸出手,拿起信封,當著慕容濉的面拆開信封,抽出一張紙,只是,他只看了一眼,就細眯起眼楮。

信封沒有密封,而信紙只有一張,但是,信紙上並沒有一個字,空空如也,不過,在信的右下角,卻有一個印章,這個印章殷元魁很熟悉,卻也很陌生,因為這個這個印章他一共只見過三次。

一次是在十六年前,先帝賓天的時候,一次是在十五年前,玄武叛亂發生之前的時候,最後一次,則是在兩年多以前,某個人進入東海城的時候。

盯著信紙,準確來書,盯著那個印章看了好半天之後,殷元魁才放下信紙,抬起頭,看向慕容濉,語氣低沉的說道︰「我知道了。」

慕容濉似乎就為了等殷元魁這句話,在殷元魁說出這句話之後,慕容濉就站起身,說道︰「那就好,當我沒來過。」

「當然!」殷元魁點點頭。

慕容濉點點頭,不再說什麼,轉身離開了書房,就像他悄無聲息的來一般,又悄無聲息的離開了,沒有引起任何的人注意,而殷元魁卻坐在椅子上,緊蹙著眉頭,神色凝重,似乎在做一個很重要的決定。

這一晚,大元帥府書房,燈火長明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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