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章 姜三甲的一番話

听到許一凡這麼說,寧致遠也沒有追問下去,而是盯著許一凡打量起來,其原本就緊蹙的眉頭,又皺緊了幾分。

「你收留前秦的後人到起點書院,到底想要做什麼?」寧致遠質問道。

許一凡瞥了寧致遠一眼,笑了笑,反問道︰「讀書一事,難道也高低貴賤,講究一個家世如何嗎?」

寧致遠想也沒想的道︰「自然不是,全天下的人皆可讀書,人人都可以成為讀書人,我們傳道解惑,看的是對方的品行如何,而不是家世如何。」

「既如此,那寧師兄為何要如此糾結那少年是誰呢?又為什麼如此執著對方的身份呢?」

「這」

面對許一凡的質問,寧致遠啞口無言起來。

寧致遠臉色急劇變幻了數次之後,嘆息一聲道︰「唉可是,他畢竟是前秦的後人,起點書院是先生嘔心瀝血才置辦起來的,我不想它因為某個人,某件事而毀于一旦。」

許一凡卻搖搖頭,不贊同的道︰「如果按照寧師兄這麼說,我這個叛將之子出錢又出力的建造了起點書院,那起點書院是不是就不應該存在呢?」

「當然不是,公子和別人不一樣。」寧致遠連忙反駁道。

許一凡卻立即追問道︰「有何不一樣。」

「那是因為」

「嗯哼!」

就在寧致遠即將月兌口而出,說出某個真相的時候,一直沒有開口說話的姜三甲咳嗽一聲,而寧致遠先是一愣,隨即就回過神來,連忙閉嘴,沉默不語起來。

原本許一凡還很期待寧致遠會說出某個讓他一直魂牽夢繞,求而不得的真相的時候,卻被姜三甲這個糟老頭子給破壞了,許一凡此刻的心情很糟糕,他有種想掐死姜三甲的沖動,而他現在也終于明白,夢傾城為何要砍姜三甲了,因為這糟老頭子真的很欠砍啊。

既然沒能從寧致遠嘴里套出話來,許一凡雖然很失望,但是,也沒有多麼的失望,他低下頭,捻起一顆花生米,丟進嘴里,一邊咀嚼一邊說道︰「亂世已起,我必須得擁有一些自保的手段和力量,單單依靠我現在的實力,是完全不夠的,而羅網既然還存在,我剛好掐住了他們的七寸,那他們就得為我做些事兒。」

「你這是玩火自焚。」寧致遠明顯有些生氣的說道。

許一凡卻笑著搖搖頭,看向門外,眼神逐漸變得深邃起來,喃喃道︰「到底是玩火自焚,還是炭中取栗,時間會證明這一切的,就算他是前秦的後人又如何?難道就憑他一個少年,再加上一個羅網,就能復國嗎?先不說他能不能撼動大亞王朝的根基,就算大炎王朝出現了國祚斷絕的情況,你以為憑他們就能復國?痴人說夢!」

寧致遠看著許一凡,張嘴就想在說些什麼,卻別姜三甲用眼神制止了,最後,寧致遠還是沒有說出什麼反駁的話來。

因為身份的不同,成長的環境不同,寧致遠知道的事情遠比許一凡知道的要的多的,從他的角度而言,他是不希望許一凡這麼做的,甚至許一凡的很多做法,他都是不贊同的,但是,換位思考一下,如果他是許一凡,可能他能做的事情,是極其有限的,不可能做到許一凡那麼多,那麼好。

人活一世,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行為準則,同樣每個人判斷一件事,都有自己的標準,寧致遠自然不可能用自己的標準去干涉許一凡,讓他按照自己的標準和準則做事,畢竟,他不是許一凡。

其實,就許一凡剛才說的,前秦的後人在起點書院求學這件事,寧致遠也知道,自己反應的有些過分了,先生曾經說過,寧教無類,既然如此,那過分的執著一個人的身份,那就是他的不是了。

隨著寧致遠的沉默,現場頓時安靜下來了。

這種氣氛一直持續到晚上,眾人在一起吃晚膳的時候,才被打破。

「明天一早啟程,以最快的速度趕往康城!」許一凡在吃飯的時候說道。

「好啊!」

第一個附和的是古沫汐,她沒有理由不贊同,許一凡早一日抵達康城,就早一日把事情做完,如此一來,她就能早一日帶許一凡回南唐了。

夢傾城他們自然是無所謂的,反正這支隊伍是許一凡說了算,既然許一凡要提前趕往康城,那他們配合就是了,無所謂的事情。

吃完飯之後,眾人都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間,開始收拾東西去了,而許一凡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間,整個客棧一樓,只有姜三甲和寧致遠繼續坐在那里。

姜三甲是閑人一個,他去許府的時候,除了他這個人之外,根本沒有行李,而這次出來的時候,他也沒帶什麼行李,除了幾件換洗的衣服之外,什麼都沒帶,而這些東西收拾起來很快的,當然了,如果按照姜三甲個人的習慣,那自然是什麼都不帶最好了,反正穿什麼無所謂的。

寧致遠帶的東西也不多,卻也不少,除了換洗的衣服之外,帶的最多的還是書,而對于有一定強迫癥的寧致遠來說,收拾起來是需要花費一定時間的,只是,他今天卻沒有立即回房間收拾東西。

「姜老,你是不是知道他在做什麼?」寧致遠看著姜三甲問道。

姜三甲也沒有否認,點點頭,說道︰「雖然那小子什麼都沒說,但是,他要做什麼,我心里很清楚,他也清楚我心里清楚。」

「那你為何」寧致遠欲言又止。

姜三甲正視著寧致遠,問道︰「你知道為何荀德華要讓你跟著那小子嗎?」

「為何?」

寧致遠雖然知道先生為何要這麼做,一來是保護許一凡的周全,二來則是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用儒家思想去約束許一凡一二,不過,在姜三甲這麼問之後,寧致遠還是開口問道。

「你以為荀德華是讓你來磨礪許一凡?事實恰恰相反,是你家先生讓他來磨礪你的。」

「嗯?」

見寧致遠露出疑惑不解的表情,姜三甲就解釋道︰「你知道你為何這麼多年,都沒能走出書院嗎?」

「除了你自己不想離開書院之外,最重要的,是你還不適合離開書院,你身上的匠氣太重了,你恩怨太過于分明,于讀書人而言,這是好事兒,然而,對于這個世道來說,這不是什麼好事兒,這個世道上的所有事情,不一定都是非黑即白的,如果你凡事都要以聖人的標準去要求別人,也如此要求自己,你終究什麼都做不了的。」

寧致遠聞言,頓時皺起了眉頭,陷入了沉思當中。

姜三甲說的話,寧致遠不是第一次听到,在此之前,自家先生也曾說過類似的話,其實,這些道理,寧致遠都明白,可是,明白是一回事兒,該如何做事兒,又是另外一回事兒,他也曾經想過要改變這些,可是,有些東西不是說改就能改的,再說了,他一直都待在書院,哪怕之前跟著荀德華出門游歷,也無需他操心太多的事情,根本沒有太多的機會給他改變自己。

姜三甲卻沒有理會寧致遠的沉思繼續說道︰「你可知道,為何儒家扶持了多個王朝,除了開國初期,儒家的思想備受尊崇之外,越是到了後期,儒家對世人的影響力會越來越低,甚至有很多人開始反對、排斥儒家學問嗎?」

寧致遠抬起頭,看向姜三甲,希望對方給出答案。

姜三甲也沒有賣關子,直接說道︰「教書育人,傳道解惑,看似很容易,卻也非常難,而難在何處呢?」

不等寧致遠回答,姜三甲直接給出答案︰「不是難在教不教得會的問題上,而是能不能讓他們學以致用上,更難的還是在于一個變字之上。」

「變?」

寧致遠皺了皺眉頭,若有所思。

「儒家一共出了四位聖人,可是,每一位聖人,都是在儒家處于低潮期的時候,一躍成名,成為聖人的,而在這些聖人仙逝之後,卻極難再出以為聖人,你可知道原因?」

「不知道變通?」寧致遠試探性的問道。

姜三甲點點頭,隨即又搖搖頭,說道︰「對也不對。」

「何解?」

「不管是至聖先師也好,還是亞聖也好,還是禮聖,亦或者是文聖也罷,在他們成為聖人的時候,似乎整個儒家,只有他們,他們代表的就是儒家,哪怕在他們仙逝之後,也很難有人成聖,難道是儒家人才凋零,出不了聖人嗎?」

「我看不然,儒家對中原的影響是巨大的,哪怕是在儒家學問低潮期的時候,歷朝歷代的官員當中,都有不少儒家弟子,可是,卻始終無人成聖呢?就是因為在他們看來,聖人是完美的,是無法超越的,也是無法達到的,也正是因為如此,很多讀書人,很多儒家子弟,在修習的時候,就自認自己達不到聖人的高度,而每一代聖人,在其有生之年,都會著書立言,以此來教化世人,可是為何偏偏文聖沒有著書,也沒有立言呢?」

「你看看現在的大炎王朝儒家的情況,在看看以前的王朝儒家的情況,是不是覺得不一樣了,現如今的大炎王朝,書院林立人才濟濟,不說別的,單單你們白鹿書院,大儒可不止你家先生一人啊,你可知這是為何?」

「就是因為文聖沒有給你們太大的約束,也沒有給你們太大的禁錮,文聖希望你們每一個儒家弟子,都能學有所成,成為新一代的聖人,可是,近千年過去了,你們儒家做到嗎?有人敢這麼去做嗎?」

「文聖沒有給你們立下規矩,可你們卻自己給自己立下了規矩,自己給自己加上了禁錮,如此負重前行,豈能快哉?」

說到之後,姜三甲看著寧致遠,笑了笑,說道︰「你看看許一凡那小子,他的事情,你可是了若指掌的,就是這樣一個從小鎮子走出來的小家伙,卻靠著自己的手段和心機,短短兩年時間,就從一無所有,變得什麼都有了,你看看過去的東海城,再看看現在的東海城,許一凡的一句話,產生的影響是何等的重要,他為何能做到這一點兒?」

「論起琴棋書畫,詩詞歌賦,學問深淺,許一凡是比不上你,甚至連大多數讀書人都比不了,可是,你敢說許一凡不是一個讀書人嗎?他之前作的幾首詩,寫的幾首詞,包括現如今還掛在四季樓的九大殘聯,都說明他是一個有才華,有學問的人,甚至連他從來賺錢的兩本書,都讓人望塵莫及,而這又有幾個讀書人能做到?」

「你看看他弄出來的這些東西,哪一樣不是為了賺錢才弄出來的,他的目的很簡單,就是為了利益,如果讓你去做,你能做嗎?你願意做嗎?你敢做嗎?」

面對姜三甲的靈魂三連問,寧致遠徹底的沉默了,也徹底的開始反思自己了。

「致遠啊,你應該多想想,讀書人讀書到底為了什麼,你們儒家所說的立言、立德、立人,到底是什麼意思,用聖人的言論來要求自己,固然是沒錯的,可是,你要以聖人的要求來要求所有人,那就過分了,畢竟,不是人人都是聖人,如果是人人都是聖人的話,那就是你們儒家最大的榮耀,可是,人無完人,你敢說,你們儒家的幾位聖人,就一點兒錯都沒有嗎?」

「好好想想吧,當你在指責安然的時候,你也應該多站在他的位置去想想,他是跟我們不一樣,可是也正是因為這種不一樣,你們才選擇了他,既然選擇了他,就應該讓他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如果他變得和你們一樣了,那你們到底是該高興呢,還是該失望呢?」

說完這一席話,姜三甲不在說什麼了,而是站起身,拍了拍寧致遠的肩膀,轉身離開,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里。

姜三甲很少一本正經的跟人說話,至少,在許一凡面前,他很少如此,但是,對于姜三甲這個人,包括許一凡在內,沒有人敢忽視他,不單單是因為他是許一凡的大師伯,也不單單是因為他是修行者的身份,更不只是單純的因為他年齡大的緣故,而是因為這個老人知道的很多,見過的東西很多,他的學問,在這支隊伍當中,是最高的,哪怕是寧致遠,在其面前,都需要執弟子禮,就算是在東海城,荀德華看到姜三甲,都要客客氣氣的,當然了,荀德華並沒有和姜三甲見過面。

姜三甲的一番話,發人深省,尤其是對于寧致遠來說,無疑是當頭棒喝,其實,類似的話,荀德華也曾經跟寧致遠說過,只是,他說的並沒有深刻,可能,荀德華自己都沒有弄清這些問題,他也正在探究的道路上,自己都沒有弄清楚,如何給弟子解惑呢?

荀德華都一大把年紀了,放著白鹿書院的副院長不當,偏偏跑到充滿銅臭味的東海城,建立起來一個起點書院呢?

誠然,這其中有齊若兮和徐詩芷的緣故,也有許一凡身份的緣故,但是,作為一個曾經在縱橫書院求學,又在官場上起起伏伏多年的老人而言,名與利,該有的,能有的,他都有了,他還需要什麼?

好像什麼都不需要了,他現在應該做的,不應該是頤養天年嗎?為何要如此忙碌,費心費力,甚至還不惜動用他大半輩子積攢下來的人脈關系呢,更是冒著天底下大不韙,讓女子擔任先生呢?

荀德華這麼做,無非就是為了兩個字,求變!

荀德華想要幫儒家走出一條不一樣的路,而荀德華的年紀擺在那里,就算他能做到,想要看到成效,那也是很多年之後的事情了,而他注定看不到這一幕,而作為荀德華大弟子的寧致遠,這些年來,荀德華都把寧致遠帶在身邊,何嘗不是對其寄予厚望呢,自己看不到結果,自然是要交給弟子去看到,甚至是想要寧致遠在他去世之後,繼續把他沒有走完的路繼續走下去,而想要做到這一點兒,寧致遠能否做到,荀德華很擔心,于是,他才會讓寧致遠跟著許一凡。

求變,說的很容易,做起來卻很難,既然想要變,自然首先要從自己做起,荀德華已經做了很多,可是,寧致遠呢?他似乎還是那個白鹿書院的大師兄,幾十年如一日,沒有什麼變化,這既是好事兒,又是壞事兒,作為先生的荀德華,豈能不擔心?

這一晚,寧致遠徹底的失眠了,也徹底的開始正式自己現在面臨的問題,還有先生的一番苦心了。

至于許一凡,姜三甲跟寧致遠所說的一番話,他听了一部分,只是,他當時並沒有出現在兩個人的面前罷了,而剩下的一部分,雖然他沒有听到,但是也能猜出來,對于姜三甲的話,許一凡有贊同的,也有反對的,不過,對于這件事,許一凡不會去說什麼的,荀德華和寧致遠想要做什麼,許一凡很清楚,而他們會怎麼做,做的怎麼樣,許一凡也不清楚,如果能夠走出一條不一樣的道路,那自然最好,如果不能,許一凡也不會感到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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